日啖一rou_分節(jié)閱讀_39
鄒儀面無表情維持到小二走了,小二一走他便一摞袖子一叉腰一腳踏上床板,點著下巴睥睨眾生。沒有眾生,他的兇狠眼神全便宜了禿驢。 禿驢瑟瑟發(fā)抖,過了半柱香自動滾下來,在地上乖乖躺平。 吃完點心的鄒臘腸注意到了自己的仇人,又開始瘋瘋癲癲的往青毓身上撲,撲一回被丟一回,它雖然蠢笨但毅力可嘉,不一會兒點心碟子就見了底,忍無可忍的鄒儀命青毓提著鄒臘腸的后頸,丟給了東山。 他躺在床上還念念不忘自己的銀票,腦袋里盤算了一下修繕費,覺得他們得替他養(yǎng)狗養(yǎng)十個月。 不對……是十四個月……也不對,這是上房的床,要連同床的雕工一起算了,可這又是客棧的床,比不上家里的精致…… 鄒儀這么算著算著,不知不覺就睡去了。 晚間鬧騰了一回,偏偏屋漏又逢連夜雨,子時鄒儀被一陣敲門聲吵醒,他下意識的去看青毓,青毓已經(jīng)站了起來,沒有笑,從側(cè)面看上去那不茍言笑的面孔又涼薄又陰煞,似是注意到鄒儀的目光,他回頭沖他笑了一下,那一笑就好似冰川雪融,將眉目間的陰氣沖了個干干凈凈,嘴角帶著點兒痞子似的笑容,卻平白有了些煙火氣。 好像他從不知哪門子歪道邪佛的陰森廟宇里,被人一把拉到青天白日下。 鄒儀張了張嘴,卻見青毓淺淺的笑了笑:“不著急,你先穿衣服,小心著涼?!?/br> 青毓甫一開門,就見店小二急急的撲進來,說話像趕著投胎似的:“二位,大事不好了!同二位在一起的那位大師,子時被人撞見在廚房鍋爐里沐浴,現(xiàn)下招來了官府,正預(yù)備將他捉了,不日問斬!” 這一串的連珠帶炮,沒有任何準備就糊了兩人一臉,青毓喀嚓喀嚓轉(zhuǎn)過頭和鄒儀面面相覷,在對方的神色里都捕捉到了一抹異色。 鍋爐? 沐??? 在鍋爐里沐?。?/br> 天曉得青毓多想問這個地點,然而事不宜遲,他把滿腹牢sao壓了下去,和鄒儀一道匆匆趕到廚房。 桃山客棧的大堂已是燈火通明,廚房口官兵排了兩列,各個身上都佩戴一把雪亮的長刀,青毓他們下來時正巧瞧見東山蔫頭巴腦的出來,腰間系了一條油膩膩的抹布,本在苦著臉聽訓(xùn),望見青毓立馬兩眼一亮招手道:“師兄!師兄救我!” 青毓不得不承認,有那么一瞬間他是想轉(zhuǎn)頭就走的。 然而師弟就這么一個,再蠢再笨也就這么一個,他嘆了口氣,氣勢洶洶上前踹了他一腳,踹得胖子哎喲一聲坐倒在地,他又連扇兩巴掌,在一應(yīng)官兵都反應(yīng)不過來的當兒面色漲紅的一施禮,胸口劇烈起伏,顯然是怒極。 “我這師弟自小愚笨,初來乍到不曾看住,不小心壞了貴城的規(guī)矩,倒連累幾位大晚上的來跑一趟,請幾位官爺息怒,我自當好好教訓(xùn)他!” 東山可憐巴巴的去抱他的大腿:“師兄……” 青毓毫不留情的踹開:“閉嘴!你個惹禍精!” 捕快面面相覷,其中一個似是領(lǐng)頭人,回了禮客客氣氣道:“在本城沐浴按律當斬,鐵法無私不容徇情,這人,我是一定要帶回去的,但大師也不必過于憂心,后天便是年度大會,‘外鄉(xiāng)人沐浴是否該留情’的法案會提上來,到時候投票出來對外鄉(xiāng)人網(wǎng)開一面,我們自當分毫不差的送回來?!?/br> 青毓眼珠子一轉(zhuǎn),見他是個口舌伶俐的厲害角色,捕頭嘴上說的客氣動起手來卻毫不留情,一揮手利索的把東山給捉了,又道:“不必擔心,我們谷城民風最是自由,看樣子大師是初來不久,明兒個您出門好好逛逛,隨便同人打聽打聽,這萬事皆由生民自個兒做主,必然不會叫您受了委屈的。” 青毓還想再攔,東山抽抽搭搭的開了口道:“算了師兄,我先走了,你只要記得來救我就成?!?/br> 青毓怒極,當即啐了一口:“救你個狗屁!要是我去救你我就是你爺爺!” 東山聽著,覺得有些微妙的不對,好像怎么樣都是師兄占便宜,然而現(xiàn)下也顧不得這么多了,他朝師兄擠出兩行清淚,凄凄慘慘三步一回頭的給帶走了。 青毓氣得跺腳,用袖子把本就光亮的腦袋擦得越發(fā)干凈,大晚上的不用點燈就能折射月光。 看樣子是睡不著了,鄒儀喊人送來熱茶點心,斟了一杯茶給青毓,就見青毓如牛飲水咕嘟一口全下了肚,他忙喊他慢一點。 青毓抹了把嘴:“真想不到,那小二說的甚么狗屁禁沐浴居然是真的!我還以為他開玩笑,正準備明早出門問個清楚!東山這蠢蛋也真是的,以前兩個月不洗澡臭得蒼蠅都不要在他身上呆,現(xiàn)在可好,一天不洗倒像是要扒了他的皮——”他看著默默挪遠了一點的鄒儀道,“滿謙你坐那么遠做甚么,兩個月不洗澡是以前了,現(xiàn)在我身上可是香噴噴的,不信你聞一聞?” 說著就要親親熱熱湊過去,被鄒儀果斷的一巴掌扇開。 鄒儀正色道:“還有他之前說的甚么年度大會,生民做主,那是甚么?又同禁沐浴有甚么關(guān)聯(lián)?這事蹊蹺得很?!?/br> 兩個人干坐在房里也不是個事,現(xiàn)在街上行人凋敝,唯有那勾欄院還是燈火通明,他們不便去勾欄院,便喊了殷勤的店小二,塞給他一些碎銀叫他講講谷城的古怪風俗。 店小二接過了碎銀子,白花花的銀子立馬沖淡了他的睡意,草草喝了口茶就興致高昂的說起來: “四十年前,金蜜島和之前的朝代一樣有皇室宗族,然而上有昏君夜夜笙歌,下有廷臣魚rou百姓,前有佞閹翻權(quán)弄術(shù),后有jian妃禍亂朝綱,我們老百姓所求的無法就是食可果腹屋可居,只要有這兩樣總歸可以過下去,可是,連飯都沒得吃了。 黎民饑寒而死,他們卻只顧著帳下歌舞,聽說那狗皇帝日日用牛奶、美酒、高湯濯發(fā)洗身,我們卻連口熱湯都喝不上,我們怎么能不反呢? 天下義士紛紛舉旗而立,終將狗皇帝打倒,可大家已經(jīng)看慣了歷朝往復(fù),第一代英明神武,終究會一代代衰落下去,為了不再重蹈覆轍,我們商量所有的事由我們百姓自己做主。只要是男子及冠,女子及笄便有票權(quán),選出數(shù)十名能臣組成朝廷處理日常事務(wù),德高望重的做城主,每年六月六日舉行年度大會,將上一年的狀況一一匯報,并提出新的問題,進行投票表決。 隨著外鄉(xiāng)人數(shù)的增多,今年必然會提‘是否該對外鄉(xiāng)人禁浴網(wǎng)開一面’的法案,也許您看來十分古怪,但當年金蜜國便是因沐浴過于奢侈而亡的,我們恨之入骨,得了自由的第一條大律便是:禁浴。”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一時無話。 店小二見兩人俱不言語,以為他們是嚇著了,忙道:“我們是真真正正的民主,同歷來鼓吹為民的狗皇帝不同,去年有提案要漲鹽價充軍資,被我們投票反了,那提出漲鹽價的不軌之徒也被處死——以前看著還以為嚴大人他是個大儒呢,不曾想這般利益熏心——要是換做以前這樣的大人物我們自然是動不了的,現(xiàn)下得了自由,才可挖出他的污垢,讓他遭了報應(yīng)?!?/br> 他見他們還是無甚么反應(yīng),急了急,忽然靈光一閃沖青毓說:“以前廟宇也是清規(guī)戒律,后來民主了,外來的高僧也見多了,現(xiàn)下師傅們食rou喝酒娶妻也不是甚么大事,我瞧著您同咱這兒的廟宇有緣,您明日可得好好逛逛,咱們谷城廟宇的紅燒rou可是一絕呢?!?/br> 青毓聽了這話立馬展顏笑道:“哦,是么?那我一定得去一趟,畢竟紅燒rou乃人間絕品。” 他們說了些話將小二打發(fā)走,這時天已經(jīng)泛起了一層蟹殼似的青,遠遠的東方翻出一層白膩的油脂,那就像塊冷豬油落進了熱油鍋,不一會兒就化了開來,將整個天空涂白。 青毓勸鄒儀去床上睡會兒,他搖了搖頭拒絕了,兩人挨到清晨,腹中只有一壺茶水,搓著手下了樓去食早飯。 一碗蝦餛飩,一碗魚面,并一碟小麻球,兩個人圍在方桌面前將早飯吃了個干凈,暖呼呼的湯和甜滋滋的豆沙餡兒驅(qū)散了夜里的寒潮氣。他們昨日到得晚,只是附近瞎逛,這次同小二打聽清楚了,一大早便出了門。 后天便是年度大會,雖是夏季,卻像過年似的熱鬧非凡。 街上賣著各色小吃,還有孩子們喜歡的靈巧玩具,女孩子家喜歡的胭脂水粉,文人墨客喜愛的山水字畫,青毓逛到一半肚子餓,拉著鄒儀吃攤上的豆腐腦。 青毓輕輕用勺子舀了一勺,舀上來一大把開洋,不由得笑道:“不愧是海邊,這豆腐腦里都有股海味呢?!?/br> 鄒儀不怎的餓,吃了半碗便擱下調(diào)羹,望四處望了望。谷城雖然熱鬧非凡,物品琳瑯滿目,可賣的最多最出挑的卻是香一類。 香水,香囊,香爐,香粉,香丸,香餅,香膏……不論總角耄耋,行過時自有一股飄飄然的香氣,這豆腐腦的老板娘乍一聞是魚蝦的咸味,細細嗅了能嗅到一點兒梨子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