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顯得前天的遲到不打電話更加突兀。

    她也就更肯定路上發(fā)生了什么。

    十有八九是夫妻吵架。

    那一天的菲菲也比平時更具攻擊性，而李隨璞兩次沒控制住自己去當(dāng)眾呵斥她……

    但李如洗沒有直接提這個話題，而是和兒子漫無目的地聊著美食、環(huán)境和最近看的書……

    在室外的草木扶疏的映襯之下，一切都慵懶而自得。

    氣氛融洽極了。

    李如洗端詳著兒子年輕而俊帥的面孔，皮膚狀態(tài)還不錯，泛著健康的光澤，眼睛明亮而坦然，令人歡喜……但眼下微微有點陰影。

    “最近熬夜了嗎？沒休息好？……都有黑眼圈了?！崩钊缦丛诓松狭艘话霑r，終于說出了屬于母親的臺詞。

    李隨璞一怔，隨即微笑起來，摸了摸自己的眼下：“媽……你終于說起別人家mama常說的話了，我都不適應(yīng)了……”

    李如洗微笑著看著他：“這是抱怨我不夠關(guān)心你？”

    其實直到現(xiàn)在，她雖然能把這個比自己高一頭的年輕男子和依偎在她懷里的小噗噗在理智上和情感上聯(lián)系到一起，但有時還是會有一種荒謬的錯位感。

    “不敢不敢?！崩铍S璞哈哈大笑，“我還是喜歡我與眾不同的酷mama……”

    李如洗微笑著打斷他：“不要轉(zhuǎn)移話題，你要知道，本質(zhì)上我還是一個非常愛兒子關(guān)心兒子的老母親?！?/br>
    “好吧?！崩铍S璞再次摸摸自己的臉：“最近事情確實有點多……”

    “公事還是私事？”她態(tài)度溫和，問的內(nèi)容卻步步緊逼。

    “都有……”李隨璞終于苦笑著承認(rèn)了。

    李如洗沉默了，她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沉思著如何開口，才能不像一個過于多事的老母親和不討人喜歡的婆婆。

    李隨璞給她挾了一塊象拔蚌刺身，說：“吃這個，mama，你喜歡的……”

    融洽的氣氛好像被清風(fēng)吹散的白霧，在這個小小包廂里頃刻間蕩然無存。

    第259章 談

    李如洗默默吃下了那塊象拔蚌，還點頭稱贊了一句：“不錯?！?/br>
    但她始終無法展顏，糾結(jié)了半天，還是開口說：“隨璞，那天回家，路上你們吵架了嗎？”

    李隨璞當(dāng)然知道她問的是什么，臉色一變，笑容有點勉強了：“……吵什么架啊，mama，你想的太嚴(yán)重了……”

    李如洗看著他的眼睛，不笑也不怒，也不說話。

    李隨璞掙扎了一下，嘆了口氣，說：“好吧，你猜對了mama，只是點小爭吵……后來她也表現(xiàn)得太無禮了，對不起，很抱歉讓大家不愉快了……”他年輕的眉頭皺起，顯然這是個讓他非常不愉快的話題，他對于這一切，這些境況也非常不滿意。

    李如洗也嘆了口氣，說：“……你已經(jīng)而立之年了，我不應(yīng)該過多干涉你的生活，不過，請原諒一個母親總是無法控制的天性，我還是想要關(guān)心你的……你愿不愿意跟我談?wù)勀壳暗睦_？”

    李隨璞直覺就想要拒絕，但看著母親的眼睛，清澈一如他從小成長至今所看到的模樣，這目光既讓他覺得欣慰和安寧，也讓他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他按了按額角，放下筷子，對李如洗誠懇地說：“真的不要太擔(dān)心，mama，我已經(jīng)不小了，這些問題我能解決的……你只要和慕容叔叔過你們神仙眷侶的生活就夠了……”說著還輕輕拍了拍李如洗的手，給她一個溫暖笑容。

    李如洗卻笑不起來，她沉沉地嘆了口氣，眼中露出失望來。

    兒子拒絕談這個話題，這令她覺得挫敗。

    她此行的目的恐怕是無法達(dá)成了。

    果然這個局面很不好對付……這次的獎賞之夢她真的能完滿嗎？

    如果不能完滿，懲罰會是什么呢？

    或者說，會不會有負(fù)面的影響投射到她真實的生活和健康上？

    她揉了揉眉心，發(fā)現(xiàn)要做個不“死乞白賴”纏著兒子的老母親真的是很難。

    “你的事業(yè)有沒有困難？”李如洗決定打破砂鍋問到底了，死乞白賴就死乞白賴……

    “沒有！”李隨璞喜歡這個話題，立時振奮起來，滔滔不絕地向母親介紹自己的事業(yè)發(fā)展：“我們最近發(fā)展勢頭很不錯，推出的新產(chǎn)品廣受好評，盈利的轉(zhuǎn)折點馬上就到了……最近在談b輪融資，有不少投資人主動找我……”

    李如洗微笑地聽著他滔滔不絕，自信飛揚。

    等他說完之后，她才問：“……既然不是事業(yè)問題，那就還是家庭問題了？”

    正講得眉目都要飛舞起來的李隨璞猛然間好像被潑了一桶涼水，頓時蔫了下來，有重重嘆了口氣，看著對答案志在必得的母親，終于說：“好吧……是不太融洽。菲菲那個人，唉，mama你知道的……”

    李如洗沒接茬，也沒表示“對，我知道的”，而是沉默地看著兒子，等他繼續(xù)說。

    李隨璞作為一個男人，確實不太愿意暢談自己的感情問題和婚姻，尤其對著在這件事里讓他很有負(fù)疚感的母親，但mama無聲的催促讓他只好硬著頭皮說下去：“我和她……其實性格不算很合適，當(dāng)初她追求我時，我確實應(yīng)該嚴(yán)正拒絕的……其實我也拒絕了好幾次，但是她做了很多努力，后來我就有點心軟了……可能也是異國寂寞吧……”

    李如洗看他終于開腔，自然不會打斷他，點點頭，鼓勵他繼續(xù)說下去。

    說著說著其實就順了，李隨璞的話多了起來：“……再后來就是懷孕結(jié)婚的事……”說到這里，李隨璞自嘲地笑了笑：“……我一直覺得，雖然我們性格不算合適，但是她還是個比較真誠的姑娘，壓根兒沒想過她會騙我……再加上她說寧可死也不要打胎，如果我不要她，她就自己把孩子生下來養(yǎng)大……我覺得那我也有點太不像話了，畢竟是自己的孩子，再說我也不討厭她，男人總得負(fù)責(zé)任，自己做了自己就該承擔(dān)，所以就同意結(jié)婚了……結(jié)果為了結(jié)婚的事又鬧了這么多幺蛾子……——mama，對不起，我知道這件事我真的處理得太糟了，讓你受委屈了……我一直想跟你說對不起，但是……”

    李隨璞突然哽咽了一下，隨即又梗著說完：“……我一直拉不下臉來說，對不起……這件事是我這輩子最窩囊的一件事，我弄得一團(tuán)糟，還讓mama出錢出力又受氣……”他有點說不下去了。

    李如洗看著自責(zé)的兒子，心中猛然一痛：這是她兒子啊，是小小的噗噗啊！

    她也輕輕拍了拍兒子的手，給他倒了一杯熱茶，柔聲說：“不要自責(zé)，噗噗，你結(jié)婚mama本來就是準(zhǔn)備好給你買房子的，不合乎我的理念的無理要求我也不會同意，所以，我并沒有很委屈……主要是你，因為這是你自己一輩子的事……我希望你幸?？鞓罚幌Ｍ銑A在當(dāng)中受夾板氣……”

    李隨璞露出羞愧的表情：“我知道，mama故意疏遠(yuǎn)我，是為了不讓我左右為難……可這讓我更加難堪?！?/br>
    他喝了一口茶，說：“后來她從樓梯上摔了下去，還弄了一灘血，說是流產(chǎn)了，還一定要讓我送她去一個她認(rèn)識的私立婦產(chǎn)醫(yī)院……我當(dāng)時怎么都覺得不對勁，就沒把她送去那里，而是送到了最近的公立醫(yī)院……果然，懷孕是騙我的……”

    李隨璞苦笑了一下：“被這么愚弄實在太丟人了，我也沒臉告訴你們詳情……本來想離婚的，她和她爸媽都來求我……說她是太愛我了，還說當(dāng)時要那些彩禮就是希望我看在已經(jīng)出了那么多彩禮的份上不要離婚……她也是哭得暈了過去，后來寫了好多信息給我，說了許多細(xì)節(jié)和心情……我其實不愿意隨便離婚，也不想做個像我爸那樣不負(fù)責(zé)任的男人，所以就打算再給她機會看看……”

    “……可是這件事其實還是讓我覺得耿耿于懷的，我再看她，大概是對她的人品已經(jīng)有了成見，就有些厭煩了，后來她又表現(xiàn)得越來越不堪……所以我們關(guān)系也越來越糟糕……”

    一直沉默著聽兒子講述的李如洗終于開口：“那，你還愛她嗎？”

    李隨璞愣住了，大概沒想到五十多歲的mama一開口問的核心是那么理想化和不現(xiàn)實的問題。

    他長長地沉默著，沒有回答。

    李如洗也喝了一口茶，在茶香和水霧繚繞中輕輕說：“如果你愛她，你就幫她改掉最糟糕的缺點，包容她不那么糟糕的缺點，往好處努力一下……如果你不愛她……如果你不愛她，你確定要和自己不愛的人共度一生嗎？”她的聲音輕得像這杯茶的霧氣一般。

    李隨璞仿佛受了震動，猛然抬頭看向母親。

    第260章 鬧劇

    面對李如洗的話，李隨璞沉默了一會兒，最后說：“我知道了?！彼苷J(rèn)真地看著母親，很輕柔地說：“我會處理好自己的生活，不讓你cao心的。mama，對不起……也謝謝你特意來關(guān)心和提點我?！?/br>
    李如洗點了點頭。

    男孩子不那么喜歡吐露心聲，噗噗今天說的已經(jīng)很多了。

    他不想具體說他愛不愛菲菲，愿不愿意再努力，還是確定想離婚……李如洗也不問。

    該說的她已經(jīng)都說過了。

    想了想之后，她又說：“假如你想好了，不愛她，那么快刀斬亂麻對彼此都是一種仁慈，人生苦短，青春可貴，浪費一天也是可惜……如果你愛她，還想努力，只是對她和我們的相處很為難，那也大可不必……你是我的兒子，和我們有感情的人是你，她只是因為婚姻而成為親戚的陌生人，處不來不要勉強……逢年過節(jié)也好，平時你去看望我們也好，自己去就可以了，不要非讓她也去……沒必要拘泥俗禮，你完全可以把你的婚姻和跟我們的親情分割開處理，對彼此都是一件輕松的事……”

    李隨璞苦笑，神情有些赧然：“我知道了……mama，你真的是個太好的mama了……我卻不是個足夠好的兒子……不過，以后我會更加努力的?！?/br>
    李如洗笑了：“只要你是個足夠好的人，你自然也就是個足夠好的兒子了。不過，我更希望你是個生活得足夠幸福的兒子。”

    李隨璞握住了母親放在桌子上的手，很感動地看著她。

    李如洗覺得終于把話都跟兒子說清楚了，心里的石頭也仿佛挪了開來。

    接下來她拭目以待就夠了。

    生活又不是解題，哪有個確定的答案呢。

    ……

    正在母子倆都胸懷大暢之時，門突然被猛地推開了。

    紙糊的和式木門在暴力之下發(fā)出一聲凄慘的撞擊聲，搖搖欲墜……

    周圍的服務(wù)員和路過的食客都驚訝地看過來。

    門外是怒火沖天的一張年輕女子的臉：是菲菲！

    李如洗和李隨璞都驚訝了。

    “好啊，李隨璞，你竟然又偷偷約會sao狐貍精……”菲菲尖銳的聲音在看清楚李如洗的臉之后戛然而止。

    “……媽，mama？你怎么……你們……”一個人在怒火高漲時發(fā)現(xiàn)自己弄錯了，往往就會像個被戳破了的氣球，泄氣泄得又快又尷尬……

    菲菲畫了濃妝的臉也遮不住她迅速漲紅的血色。

    李如洗帶著驚訝看著這個讓她苦惱的兒媳婦，今天看起來倒是順眼一些，嘴唇畫了很有氣場的火紅，穿了一身黑色的職業(yè)套裝，除了高跟鞋的跟太細(xì)太高，讓人擔(dān)心隨時折斷，以及眼線過濃之外，還沒讓她太看不過去的地方。

    李隨璞的臉也漲紅了，是因為氣憤和尷尬，他壓低嗓音厲聲呵斥前來捉j(luò)ian的妻子：“你在干什么？鬧什么？滿嘴又在胡說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吃飯的？買通了胡秘書？”

    菲菲臉漲得通紅：“我怎么知道？……誰叫你跟你媽吃個飯也要偷偷摸摸的，你要告訴我一聲，我至于嗎？”

    李隨璞更生氣了：“什么叫偷偷摸摸？我跟我媽吃個飯為什么一定要向你匯報？難道你跟你媽吃飯每次都告訴我了？”

    “我至少不會瞞著！”菲菲尖聲叫起來。

    她聲線太高太尖銳，引來更多的人圍觀。

    “好了！”李如洗皺眉低斥，“這樣大喊大叫像什么樣子，有話關(guān)門進(jìn)來好好說。”

    可菲菲卻不接這現(xiàn)成的臺階，反而更加撒潑起來，一邊叫一邊哭：“我有什么好說的？現(xiàn)在連跟mama吃飯都要瞞著我了……誰知道你們母子偷偷躲起來商量什么……肯定是說我的壞話……”

    她眼睛一轉(zhuǎn)，又對著李隨璞叫起來：“你肯定是跟你媽商量要跟我離婚娶那個sao狐貍精！”

    這已經(jīng)是李如洗第二次聽到菲菲提起“sao狐貍精”了。

    難道隨璞真的有婚內(nèi)出軌的行為？

    不至于吧？

    李如洗有點難以置信。

    她自己養(yǎng)大的兒子，不可能這點底線都守不住吧！

    ……

    而李隨璞已經(jīng)徹底怒了，他站起身來，朝菲菲走過去：“你要鬧是吧？你假懷孕逼我結(jié)婚，婚后被戳穿又苦苦求我不要離婚，目的就是為了作到今天再逼得我離婚是嗎？”

    他步步逼近，身高優(yōu)勢很有壓迫感，使本來就無理取鬧的菲菲有了些怯意，她一邊后退一邊色厲內(nèi)荏地說：“你想干嘛？你以為這樣我就害怕了？……你還怪我？這些年我是怎么對你的？我對你不夠好嗎？你要不看上那個姓于的sao狐貍精，怎么會對我這么冷淡，又怎么會鬧著要離婚？……你還說我逼你！明明是你自己連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整天一句話都不和我說……你早就想離婚了！”說著放聲大哭起來。還對著李如洗哭訴：“媽，你要給我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