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本身為了溫飽就要拼盡全力了,有多少精力能放在更高的精神需求上呢? 就算愿意在精神需求上付出,也往往優(yōu)先于對子女父母的親情和對配偶的愛情,又有幾個人會把朋友的友情看得那么重呢? 為朋友付出往往意味著對家庭的付出減少,太仗義的男人他老婆往往是會不滿意的。 所以,周建南的存在在他自己的圈子里甚至可以算是一個特殊和意外。 為朋友難過歸難過,第二天還是要一大早去上班的。 周建南的工作是在附近超市做保潔,今天他是早班,六點就要去上班,七點之前幾個保潔要把超市里里外外打掃干凈,然后一直待到下午兩三點,哪里臟了就要去哪里打掃。 李如洗發(fā)現(xiàn),她這一次的夢很奇怪。 以前,當她代入夢中主角的身上時,雖然也會融合其人之前的記憶和感情,但是之后就是由她完全替代對方生活了。 雖然能感覺出對方并沒有消亡,而是在身體的某個位置注視著她的一切,但她既不能肯定,更不會收到對方意志的干擾。 而這一次并不一樣,主導周建南身體和行動的,竟然不是她的意識了。 周建南依然循本能和習慣而工作和生活著,他對于身體里多了一個意識,還曾和他的記憶和感受融合一點也不知道,顯然被共享的只有周建南自己的記憶和感受。 李如洗就像坐牢一樣被困在這個身體里,她能感受到,能聽,能看……但是不能指揮這個身體動起來,也無法說話,更不能決策。 周建南走路,她能感覺到腿酸;周建南打掃廁所,她能聞到臭氣和感受一陣陣惡心;周建南彎腰收拾,她能感到腰疼和疲勞;周建南撞到了桌子角,她能感到背部一陣劇痛…… 而她除了被動感受這一切,什么都做不了! 這簡直像某種刑罰! 當一天、兩天、三天過去,情況依然沒有任何改變,李如洗開始恐慌了。 這真的和以前那些夢境一樣嗎? 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 自己為什么會在這樣一個人身上? 為什么情況如此奇詭? 這樣的情形,她能做什么呢? 她根本沒有任何自主行動能力啊! 對了,做夢前她在接受化療,在睡午覺,她曾經(jīng)很不舒服…… 會不會是醫(yī)療出現(xiàn)了什么問題,她的本身身體出了什么差錯呢? 想到這一點,她的心情猛地一沉。 不,不要是這樣。 她才剛剛有了一點希望…… 或者說,這難道不是那一類夢境,而是一個懲罰性的夢? 可她做了什么需要被懲罰的事嗎? ……或者這是一個普通的夢境? 她按捺住心慌,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 好好觀察,仔細判斷。 李如洗慌亂憋屈,甚至因為這莫名又憋屈的情況而有些歇斯底里的心情。她控制住自己,仔細觀察著一切。 不,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夢。 這個夢里時間是勻速的,一切是詳細的,晚上照舊要睡覺……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和這樣一個年齡、教育程度、工作內(nèi)容、社會階層迥異的男性能有什么共通之處? 她能幫得了他什么? 這種只能感受什么都不能做,好像沒有自己的手腳,沒有發(fā)聲器官的感覺……簡直讓她忍無可忍。 而且,對于周建南來說不累,甚至很輕松的保潔活兒,對于李如洗來說,也是一種刑罰…… 她以前真的不知道有什么工作是她如此不能勝任的。 掃掃地倒也罷了,還要擦各種東西,有時候一蹲就要蹲好久……偏偏周建南年紀也不輕了,身體也不是多好,至少,腰是不好的,有時候蹲久了都站不起來。 更惡心的是打掃廁所……這時候她會覺得,幸好是周建南自己在打掃,雖然她也能感受到,但她不能做主,否則,她大概會把拖把一扔就辭職了。 臟累不提,還要被小主管莫名其妙地雞蛋里頭挑骨頭,時時遭受莫名其妙的欺辱,乃至顧客里頭還有素質(zhì)低下的,會對他動輒趾高氣揚地辱罵。 …… 想講理都沒地兒講去。 而那個車庫……里頭沒有窗戶也沒有空調(diào),李如洗覺得又憋屈又熱……對了,現(xiàn)在是大約五六月份,天已經(jīng)開始熱了。 屋子里還總是有異味。 住得難受極了。 還開始有蚊蟲了…… 這樣的生活,她過了一個星期,從莫名其妙到崩潰,又到麻木…… 這一天,她,不,周建南又接了一個呂昌興的電話。 電話里,呂昌興的聲音低軟虛弱無力。 他說,他生病了,現(xiàn)在在住院,身上的錢交了住院費,快沒錢了,也沒人照顧他。 他求周建南去看看他。 周建南一聽就急了,恨不得立刻去看他。 可是有個問題。 周建南的工作是不能請假的,偶爾生病請一兩天還行,如果超過三天,他的工作就大概率保不住了! 第180章 兩難 李如洗在周建南身上聽到了整個電話的內(nèi)容,也能直接感受到周建南心里真切的焦急和左右為難的痛苦。 這種焦急痛苦和為難出于真心,因而也格外具有感染力,甚至沖擊力。 李如洗一時都被感染了,也為此郁悶起來。 她甚至想,幸好這時候不用她來作決定。 她只有感受力,沒有決策權(quán)和行動力。 要不然,她該如何抉擇呢? 一面是曾對自己有恩的好朋友,一面是賴以為生的工作。 如果不是她如今就附在這樣一位大叔身上,大概很難想到,一個普普通通、平凡到毫不起眼的超市保潔大叔身上,還會發(fā)生如此激烈沖突、戲劇性的哈姆雷特式兩難抉擇。 …… 這一天,周建南大叔回家時,更加郁悶了。 老伴問他怎么了,他還是不肯回答。 最后老伴跟他急了,說:“你這是怎么了?上個禮拜就來這么一出,這回又這樣!你背著我干啥了?你是不是欠錢了?賭錢了?還是別人欠了你的錢不還了?……” “瞎他媽扯什么呢!”周建南沒好氣地說,“你這腦瓜子里整天都是在想些啥?我能跟人賭錢?我能欠人家錢?我是這樣的人嗎?你說別人欠我的錢……我也得有錢借給人家啊!我每個月錢不都交給你了?……” “那你讓我想什么?”孫紅霞一點也沒被老伴的嚷嚷給打掉氣焰,梗著脖子沖他叫嚷:“想你是不是在外頭勾搭哪個不要臉的老狐貍精了?是不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了?” 想想又說:“……你是不是工作黃了?”說著聲音就低了下來,也溫存了許多。 周建南又好氣又好笑,又沒這笑的心情,他冷笑了兩聲之后,重新蔫嗒嗒下來:“唉,你實在要知道,我就告訴你吧……” 說著把呂昌興如何老婆跑了,自己又生病了,等著他去幫忙救命的事說了一通。 結(jié)果孫紅霞一聽就炸了:“原來又是為了你那些狐朋狗友!你少給我來這套!你為了你那些狐朋狗友,從來就沒少折騰,前些年動不動就一個電話半夜把你叫出去,咱倆為這吵得還少嗎?現(xiàn)在孩子都這么大了,好不容易你們終于消停消停了,竟然還要把你叫到外地去!……這是要去哪兒?” 周建南說了一個隔壁省的三線城市名稱,孫紅霞更是跳腳了:“這得坐火車吧?得坐十來個小時火車吧?得花多少錢?” 周建南自己又何嘗不心疼錢,不對遠行犯怵?他唉聲嘆氣:“……現(xiàn)在都坐高鐵,高鐵也就四五個小時吧,哪里用十來個小時了?” “高鐵?高鐵更貴了?你坐得起嗎?”孫紅霞火冒三丈:“你到底在想啥?” 周建南嘆氣:“……呂昌興他跟別人不一樣,要不是他當初送我去醫(yī)院,替我墊錢,照顧我,我早沒命了……我哪能不管他?” “呸!”孫紅霞啐道:“他就幫了你那一次,你念叨了二十年……你幫他多少次了?每回虧本了沒飯吃就找你借錢,借到現(xiàn)在加起來一萬都不止了……每回跟老婆吵架了就來我們家混吃混喝!” “……他有錢的時候也還我?。 ?/br> “呸,他要是不還,現(xiàn)在欠我們五萬都不止了!” 李如洗反正什么也做不了,干脆仔細翻看了周建南的記憶。 確實,呂昌興每次生意失敗,大都會向周建南求救,當然,周建南也沒多少錢,但總是盡其所能地幫他。 前前后后借給他的錢,也確實有五六萬,呂昌興也大都還了,尤其是一千以上比較大筆的。 算算還真是還了十之七八,也確實還欠周建南萬把塊錢,看來,周建南這個老伴孫紅霞也確實都是心里有數(shù)的。 …… 最終,周建南還是決定要去幫呂昌興。 孫紅霞拗不過他,問他:“你能請那么長時間的假?” 周建南煩的正是這個,但卻不想讓已經(jīng)退了一步的老妻再為他煩惱,就支支吾吾說,能請到假。 最后,還問了老伴:“咱們家存折里還有多少錢?” 孫紅霞不情不愿低著頭嘟嘟噥噥說,“……還有四萬多?!?/br> 周建南說:“給我拿一萬吧!” …… 周建南晚上出去,給自己那個小領(lǐng)導打了個電話,說自己家閨女那邊出了點事,要請假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