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儔照舊在傍晚時給她發(fā)了微*信。

    沒什么事，只是拍給她看自己正在看的一本書，然后問她明天早上有沒有什么想吃的。

    李如洗想跟他說不要再做，又覺得總是說這樣的話膩味得很。

    就像他在找國外醫(yī)療上幫忙這件事一樣。

    拒絕不是顯得無力就是假惺惺。

    可不拒絕，難道就答應(yīng)嗎？

    讓她對他說“你隨意，什么都行”？

    還是真的點些自己愛吃的東西？

    這又算什么？

    接受了他的追求？

    從小事到大事，進退都挺為難。

    明明是一個喜歡自己，自己也不是不心動的男人……可這一段感情還沒開始，已經(jīng)令她不很愉快。

    李如洗想了想，干脆沒回他。

    結(jié)果足足過了三四個小時之后，慕容儔才又發(fā)了個微*信給她。

    卻竟然像那些二十左右的少男少女似的，給她發(fā)了一首歌。

    歌也不怎么好聽，講的是追求別人時忐忑的心情，鼓起勇氣發(fā)了信息給心上人，刪刪改改多少次，一直在等著別人回復(fù)，等不到時如何的坐立難安……

    李如洗怔住了：慕容儔難道是用歌表達他自己的心聲？

    難道他給自己發(fā)個微*信也是這樣刪刪改改，忐忐忑忑？

    像個初戀的少年一樣？

    和他的形象也太不符合了……

    他不是一直單刀直入的嗎？

    但李如洗想起自己的少女時代，還有做的相關(guān)的夢，忍不住就有點感慨。

    一想起慕容儔那么篤定、驕傲又冷淡的人，會因為給她發(fā)個信息而躊躇，她就有點心軟了。

    最終，她發(fā)了兩個字：“晚安?！?/br>
    這次住院，依然和上回一樣，李如洗讓爸爸mama晚上回去睡，自己一個人在病房里住院。不同的是，這回并沒有讓陳琢理每天來把噗噗接走，而是爸爸把做完作業(yè)的噗噗一起帶到醫(yī)院來，跟李如洗待到八點左右，噗噗就跟著外公外婆一起回家。

    陳琢理只是打了個電話來問，要不要每天去接噗噗，在李爸爸說不用之后，他也沒再堅持，又禮節(jié)性地問了問李如洗的病情，李爸爸簡單地說還行，他就說要是需要他做什么就跟他說，然后就沒再聯(lián)系了。

    李爸爸和李mama因此很感慨。

    他們對于陳琢理mama雖然很厭惡，但是對于陳琢理的觀感還不算特別差。

    李如洗堅持要離婚，并且把利害關(guān)系跟他們分析透徹了，他們其實心里依然不是很贊同，他們的觀念還是覺得夫妻之間是溫情脈脈，彼此扶持，相濡以沫，白頭偕老的關(guān)系，不需要把利益得失算得那么清楚。

    與其說他們被李如洗所描述的利害關(guān)系所說服，不如說他們更介意陳琢理在李如洗住院期間沒怎么照顧她的問題。

    而現(xiàn)在，陳琢理的表現(xiàn)卻讓李爸爸李mama失望之極。

    女兒女婿結(jié)婚七年，之前是如何恩愛，也是他們看在眼里的。

    上個月，他們剛來時，陳琢理表現(xiàn)得完全不想跟李如洗離婚，殷勤備至。

    而此時此刻，不過剛剛過了一個月，就已經(jīng)變得如此冷淡，和因為感情破裂而離異的夫妻無異。

    李mama忍不住跟李爸爸嘆氣，說：“難怪如洗一定要離婚，唉，她找的這個人確實不是良人啊，我們竟然也都沒看出來?！?/br>
    李爸爸也深深地嘆息。

    他覺得很愧疚，沒給女兒把好關(guān)。

    “知人知面不知心……古語不欺?。　彼L嘆說，“活了一把年紀，以為也能看出點人了……可人心果然是最難測的東西??！”

    李mama忍不住落淚：“我女兒樣樣好，養(yǎng)出這樣的女兒，我心里一直是驕傲的……可是為什么偏偏是她遇到這樣的事啊！”

    李爸爸攬住老妻的肩膀，李mama就撲在相伴了一生的丈夫懷里大哭了起來：“如果老天有眼，就讓如洗手術(shù)成功，不要復(fù)發(fā)，再多活二三十年吧！我不能讓女兒走在我前頭……”

    李爸爸給老妻擦著眼淚：“別哭了，如洗現(xiàn)在的情況很好，你說的情況，還真不是不可能的……”

    “真的？”李mama抬頭看著老伴，眼中充滿希冀：“如果這樣的話，那她倒真是可以考慮考慮慕容……”

    李爸爸沒有多話，在他看來，慕容儔雖然現(xiàn)在感覺很好，但是當初他也沒看出來陳琢理骨子里是這樣的人。

    誰又知道真實的慕容儔是什么樣的呢？

    ……

    住院第三天，慕容儔來得依然比李爸爸李mama早。

    他來的時候，李如洗甚至還沒醒來。

    化療的痛苦讓她深深皺著眉頭，即使睡著了也沒法解開。

    她咬著嘴唇，面色蒼白，睡得很不安。

    雖然，現(xiàn)在她的身體已經(jīng)很適應(yīng)化療藥物了，已經(jīng)不會吐了，但依然說不出的難過。

    慕容儔遲疑著，伸出一指，輕輕點在她眉心。

    然而她因痛苦而皺起的眉頭又怎么可能輕輕一點即可撫平？

    李如洗睜開眼時，看到的就是慕容儔帶著幾分茫然的表情。

    電光火石間，她似乎能從他的眼神感應(yīng)到他的心情。

    他對她的感情，是基于她曾傾吐的心扉，他自己的很多想法、判斷的理性之上的，他偶爾和她略微近距離的接觸曾有過性張力，于是他就認為他的靈與rou都為她而欣然了。

    他其實并不是真的那么了解她。

    這是他第一次直觀看到她被病痛折磨的模樣。

    與他的想象是有出入的。

    所以他的茫然和難過中，甚至有些微暗藏的驚慌。

    李如洗微微一笑，開口時嗓子非常沙啞：“……水，謝謝?！?/br>
    慕容儔趕緊給她拿了一瓶礦泉水，倒在被子里，微波了三十秒，使其不過于冰涼。

    李如洗一口氣喝掉了三分之一杯，喝完干涸的嗓子才被潤澤了起來：“謝謝?！趺催@么早？”

    慕容儔卻沒回答她，他緊緊地盯著她蒼白的臉色，許久才說：“……很痛苦嗎？”

    李如洗垂下眼簾，緩緩點了點頭。

    “以后會更痛苦的?！彼f，“胃癌晚期彌留時很痛苦，比現(xiàn)在痛苦百倍……現(xiàn)在只是難受罷了?！?/br>
    “你的情況那么好，”慕容儔低聲說，“也許手術(shù)成功后就不會再復(fù)發(fā)，從此好了呢？”

    李如洗再次微笑：“承你吉言?！@固然是我夢寐以求，但卻不敢放縱自己去希冀?！?/br>
    慕容儔的臉色第一次顯出難過來。

    她反倒有點安心。

    他終于落到地上了，更像一個正常人了。

    慕容儔低聲問她：“……你父母想好了嗎？要是要出國手術(shù)，我們得趕緊辦簽證訂機票?！?/br>
    李如洗正好把她和父母的顧慮和想法跟他說明：“……我爸媽和我都很感激你的幫助，也挺想去那一家治療的。但是這件事本身讓我們覺得很尷尬。因為你說你在追我，坦然接受你的幫助，讓我們覺得是在利用你的感情……如果接受了你的幫助，無論我最終接受你與否，都讓我有一種不純粹的感覺?！@種感覺，很不好?！?/br>
    慕容儔倒沒有急于勸說，反而想了想，才緩緩說：“即使是普通朋友，這也不是逾矩的幫助?！?/br>
    李如洗一哂，說：“所以，我只能接受來自普通朋友的幫助?！?/br>
    第176章 說定

    慕容儔聽到李如洗說她只能接受來自普通朋友的幫助，略微一沉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和顧慮。

    他微微揚眉：“那我就先退回到普通朋友的位置吧。等你手術(shù)以后，我再繼續(xù)我的追求?！?/br>
    他說完，就站起身來。

    以他的身高，清晨的陽光投射過來，陰影足以籠罩住病床上靠坐著的李如洗。

    顯得他比事實上更高大一些。

    李如洗抬起頭，認真看著他。

    突然，她笑了笑，說：“你又恢復(fù)了單刀直入的作風了呢！”

    慕容儔微微皺眉，說：“我本來就是個直截了當?shù)娜恕！?/br>
    李如洗聽他這樣說，總覺得想笑。

    其實他說的也沒錯，但不知道為什么，還是覺得和他的外在人設(shè)不是那么契合。

    “那么，謝謝你了。這件事真是太麻煩你了……我這就訂機票，然后就準備材料開始辦簽證吧?！崩钊缦凑f。

    慕容儔再次微微皺眉，說：“我來訂機票就行。”

    李如洗含笑搖了搖頭：“你覺得，作為一個普通朋友，已經(jīng)這么幫我了，我還讓你來訂機票，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慕容儔本想說“我是男人”，轉(zhuǎn)念一想，李如洗說得卻是沒錯的，就把話咽了回去。

    李如洗拿起手機就開始訂票，父母年邁，她身體不好，慕容儔作為朋友如此客氣，她自然不能訂經(jīng)濟艙，而是要訂頭等艙的票。

    價格不菲。

    但比起她將要花的治病錢，也說不上多。

    而慕容儔去拿他帶來的食物。

    今天他帶的是自己烤的十塊栗蓉櫻桃奶油蛋糕卷。

    蛋糕卷的坯子是略微多加了黃油的薄薄戚風，里面夾了不甜的動物奶油、栗蓉和酒漬櫻桃。

    李如洗吃了一口，就嫉妒地發(fā)現(xiàn)，慕容儔不但蛋糕卷卷得比自己漂亮，竟然味道也比自己做得好吃。

    慕容儔就帶了這一樣東西做早餐，然后把李如洗病房角落里的牛奶拆了一盒出來給李如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