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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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你多嘴多舌,瑤瑤何至于要拖著未痊愈的身體去與那游真真擂臺比武,又何至于被人陷害至此?!” 朝婉清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漓安,無法相信這樣的指責(zé)居然是來自于一貫疼著她、寵著她的的師兄口中。 從小到大,朝婉清都是被眾人捧在手心里嬌寵著的,何曾受過這種委屈? 當(dāng)下,朝婉清便紅了眼眶,死死咬住下唇不讓淚水流霞,可眼淚仍如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滾落,瞧著分外可憐。 “師兄為何要怨我?”朝婉清自覺十分委屈,更是說出了氣話,“難道如今師兄非要我也從靈戈山上跳下去才能消氣嗎?” 沈漓安漠然地看向她,往日里永遠(yuǎn)溫潤雋秀的眉眼此時(shí)只剩下冰冷的譏誚,滿身清貴風(fēng)雅之氣難尋蹤跡,取而代之的無盡的嘲諷。 “是啊?!?/br> “你知道我有多恨嗎……” 沈漓安轉(zhuǎn)動著輪椅到了朝婉清面前,死死地盯著朝婉清,露骨的恨意驚得朝婉清下意識想要回避,可迫于沈漓安的威壓,不得不低頭與他四目相對。 沈漓安看著眼神慌亂、閃爍無措的朝婉清,臉色更加難看。 在從思過崖出來后,沈漓安第一件事便想著去找盛鳴瑤。 可到了那簡陋的小木屋時(shí),沈漓安卻被陣法阻擋在了門外,半步不得入內(nèi)。 這樣高深的法訣,定不可能是盛鳴瑤練氣修為可以做到的。 沈漓安心中慌亂,隨手?jǐn)r下了一個(gè)弟子問話。誰知那弟子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清楚,最后只說了一句:“芷蘭真人應(yīng)當(dāng)知道是怎么回事?!?/br> 有什么事是普通弟子不敢說,可各宗門的真人長老卻都知道的? 在這一刻,沈漓安的心已經(jīng)涼了一半,可他仍固執(zhí)地欺騙自己,不愿相信。 沒有片刻遲疑,沈漓安當(dāng)即趕往了丁芷蘭所在的醫(yī)宗悅峰。 在從丁芷蘭哪兒得知事情原委后,沈漓安捧著盛鳴瑤留給他的丹藥,木然地在院中站了一夜,破曉后,又在盛鳴瑤的門前立了許久,最后才來到了玄寧洞府。 恰好,遇上了同樣前來的朝婉清。 “為什么那日跳下去的人不是你!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沈漓安垂下頭,近乎瘋狂的低吼,語氣絕望又帶著幾分荒涼,像是一頭失去了同伴和家園的野獸。 暴動散亂的靈力在洞府內(nèi)肆虐,形成了一場小型旋風(fēng),若非有洞府之內(nèi)的陣法壓制,恐怕會釀成一個(gè)不小的災(zāi)難。 “為什么……你究竟為什么要回來!” 沈漓安驀地抬眸,眼中透露著的瘋狂足以嚇退任何一個(gè)修真之人,原本溫潤如玉的面容此時(shí)覆蓋滿了化不開的寒冰。 “在你沒有回來之前,一切都很好……” “那時(shí)的瑤瑤雖然沒有后期那般強(qiáng)大,那般厲害,可她還活著……” “她還活著!” “為什么!你——” “夠了?!?/br> 一道裹挾著風(fēng)雪的聲音壓過了兩人無謂的爭吵,沈漓安坐在輪椅上的身體僵直了片刻,一寸一寸地側(cè)過臉。 玄寧的身影從水幕后顯出,他仍穿著瑩白色的衣衫,不過卻在腰間多綴了一個(gè)用紅繩系著的玉佩。 玄寧來到了兩人身前,他看也沒看沈漓安,掃了眼朝婉清:“何事?” 被沈漓安嚇得夠嗆的朝婉清腦中空白了片刻,而后才反應(yīng)過來,委屈地沖著玄寧撒嬌:“師父,大師兄兇我?!?/br> 熟料,玄寧全然無視了她這番做派,掃了朝婉清一眼,又重復(fù)道:“來我這里,所為何事?!?/br> “……我擔(dān)心師父,師父好久沒有出來了?!?/br> 朝婉清愈想愈委屈,她不明白為什么原本對她關(guān)心備至的兩人,如今都變成了這樣冷淡的模樣。 不愿責(zé)怪曾經(jīng)溫情脈脈的師父和師兄,下意識的,朝婉清心中將一切罪責(zé)都推給了死去的盛鳴瑤身上。 可惜盛鳴瑤已經(jīng)死了,朝婉清想發(fā)脾氣都無處可發(fā)。 “若無事,不必前來?!?/br> 不顧朝婉清泫然欲泣的模樣,玄寧隨手扔出去了一個(gè)法訣,直接將朝婉清帶到了門外,又下了一個(gè)隔音咒,這才將視線落在了沈漓安身上。 “出了思過崖,卻又在我洞府大放厥詞?!毙幰暰€在觸及沈漓安的雙腿時(shí),頓了片刻,眸中盡是涼薄。 “你這是還想再去一次思過崖嗎?” 沈漓安坐在輪椅之上,本就顯得矮了一截,加上玄寧的刻意壓制,更顯出了他此時(shí)的弱小狼狽。 坐在輪椅上的男子眼眸黯了黯,隨后仰起頭,望向了居高臨下的玄寧,扯起嘴角:“是啊,可惜我若再去一次思過崖,恐怕剩下的師妹,倒也不夠去跳崖了?!?/br> 語氣中的諷刺昭然若揭。 “朝婉清也是你的師妹。” “——她、不、配!” 沈漓安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道,他看著面無表情的玄寧,半晌后,猝然從喉嚨中溢出了絲絲低啞的笑聲。 “玄寧……我的好師尊,你可知道那日在懲戒堂中,瑤瑤問了我什么嗎?” ‘盛鳴瑤?!?/br> 聽見這個(gè)名字,玄寧不自覺地勾起小手指,心緒翻涌沸騰似是下一秒就會將人吞沒,可他面上卻仍是淡淡,并未開口。 不過也無需玄寧的回復(fù),沈漓安坐在輪椅上,自顧自地說道:“她說,所有人都把她當(dāng)做替身?!?/br> 想起當(dāng)日盛鳴瑤的眼神,沈漓安心中再次泛起了細(xì)細(xì)密密的疼痛,好似五臟六腑都被扔到泥沼之中,任人踐踏。 “我當(dāng)時(shí)說,朝婉清因妖獸追捕,不慎落下蒼破深淵,修為大跌,所以師尊才那么關(guān)心。在師尊心中,對瑤瑤的關(guān)心同樣不會少?!?/br> 想起往事,沈漓安嘴角的笑意愈加嘲諷,總是溫潤寬和的翩翩公子,此時(shí)只剩下滿滿的對于塵世的憎惡與厭煩。 “我昨日便想,倘若當(dāng)時(shí)我沒有這般粉飾太平,我告訴瑤瑤‘師尊從來就是這般偏心’,她是否就不會在對你抱有期待?是否,就不會因絕望而墜落山崖?” 憶起往日,懲戒堂中昏黃不明的光好似化成了一個(gè)猛獸,它長著血盆大口,一點(diǎn)點(diǎn)的靠近沈漓安,他想逃離這一切,可偏偏又舍不得。 ——在那個(gè)猛獸骯臟不堪的喉嚨深處,藏著沈漓安珍藏在心尖的人。 【他們都將我當(dāng)做替身。】 【師兄,你呢?】 再次想起盛鳴瑤那時(shí)的眼眸,沈漓安竟一時(shí)不敢仔細(xì)回憶。 他狼狽地垂下眼眸,口中執(zhí)著地問道:“你若是不喜歡瑤瑤,或是因她入魔而心生厭惡,為何不將她關(guān)起來?好歹……好歹還留一條命在!” 聽沈漓安說出這話,玄寧霍然回首,眸中墨色翻涌:“你憑什么質(zhì)問我。” “盛鳴瑤——她是為何、為誰,而與那游真真起的爭執(zhí),你應(yīng)當(dāng)比我更清楚些?!?/br> 玄寧走到了沈漓安面前,哪怕到了這般地步,他的表情仍是十分淡漠,看不出任何波動。 好似談?wù)摰哪莻€(gè)逝去之人,根本不是他曾經(jīng)無比珍視的弟子一般。 反倒是沈漓安,因著玄寧的這番話,他又想起了之前那日的爭執(zhí)。 “……昨夜,我也曾想到,倘若當(dāng)日沒有顧忌同門之情,偏向了朝婉清和游真真,瑤瑤是否就不會因一時(shí)之氣而上了擂臺?” “是否就不會被游隼嫉恨?” “是否……就會活著?” 沈漓安的神色中透著從未有過的迷茫,他有太多太多的悔恨深埋心底,卻不知該如何宣之于口。 “在去思過崖的前一天,我去看了瑤瑤?!?/br> 沈漓安垂眸,輕聲呢喃,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臉上悲憤痛苦的神色似是被春光沖淡了些許,恍惚中,好似又變成了那個(gè)溫潤清雋的仙府公子的模樣。 “我答應(yīng)她,等從思過崖出來之后,要再親手做糖葫蘆給她吃,還要加靈泉和桂花蜜?!?/br> 想起那日,沈漓安恍惚中竟覺得仿若隔世。 “在這之前,我們說起了別的。說來可笑,在她的指責(zé)面前我無地自容,活像是被人撥剝下了人皮的鬼魅,在她清澈的目光下毫無容身之地?!?/br> “我以為,她也不要我了。” 想起那一日盛鳴瑤先是冷漠嘲諷,而后又變扭的安慰,沈漓安嘴角不自覺地染上了淡淡笑意。 “……可她寬慰我,她說,在懲戒堂中,她看到了滿天星河流淌,尋到了日月暗輝光芒。” 回憶至此戛然而止,所有旖旎綺念都化作一縷紅塵掩埋于泥土里,消失的無影無蹤。 就如同,墜落的盛鳴瑤一樣。 “這樣豁達(dá)灑脫之人,這樣的人——!” 沈漓安低吼著,已經(jīng)不止該如何宣泄此時(shí)的茫然與滔天的悲憤,下一刻,坐在輪椅上的沈漓安猛地抬起頭,體內(nèi)靈力瘋狂翻涌,他的‘暮春笛’已然橫在了玄寧的脖頸處。 “——玄寧!你究竟做了什么!” “——為何會將瑤瑤那般豁達(dá)之人逼到了魚死網(wǎng)破的地步!” 第50章 千秋一夢 些許春光透過紫竹玄木落在了沈漓安的身前, 他在明媚的陽光里卻依舊遍體生寒, 而玄寧立于黑暗之中, 窺不清神色。 這蹩腳的陽光來得不是時(shí)候,它好似一柄利刃, 將曾經(jīng)和睦的師徒二人徹底劃開,涇渭分明。 玄寧沒有動,也沒有躲避沈漓安近乎于威脅的挑釁,他就靜靜地站在黑暗處,動也不動,像是一尊被世人遺忘的神像。 有那么一刻,沈漓安竟覺得玄寧心中也是極為悲慟的。 然而,就在沈漓安冒出這個(gè)想法的下一秒, 玄寧淡漠的聲線突兀地響起—— “不必如此傷懷?!?/br> “不必如此傷懷?”沈漓安難以置信地看向黑暗中那人,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荒謬之感。 “盛鳴瑤是我的師妹!” “盛鳴瑤是我從小照顧、親眼見她長大的師妹!” 由于太過急促,沈漓安心緒翻涌之下甚至咳嗽了幾聲, 腦中嗡鳴之聲乍現(xiàn), 他捂著心口, 仍堅(jiān)持著沖著玄寧吼道:“玄寧!盛鳴瑤入門近二十年, 你到底有沒有——” 剩下的話,在沈漓安觸及從黑暗中走到了他面前的玄寧時(shí),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