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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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師妹!” 沈漓安生怕盛鳴瑤又如前幾日一樣對自己置之不理,他拋卻了一切矜持,清朗的聲音中難掩nongnong的疲憊與深深地悔意:“我被師尊罰去思過崖,明日便要去了?!?/br> “我今夜冒犯前來,是想對你說一句抱歉?!?/br> “那日,是我不對?!?/br> 沈漓安心中苦澀,只覺得將話吐出時,都帶著一股悲苦。 “我不該不問是非,就以先入為主的印象斷定是非?!?/br> “我不該,一昧地想要息事寧人,而……而委屈了師妹?!?/br> 盛鳴瑤一反常態(tài)地站在原地,沒有動,靜靜地聽著沈漓安的話。 若是有人湊近,此刻便能看清盛鳴瑤臉上堪稱詭譎的神色。 嘴角上揚,似是歡喜。 可形狀漂亮的桃花眼卻下垂著,掩去了所有的神色,讓人辨不出其中真意,只道是落寞至極。 遲到幾十年,但終于是來了。 ——盛鳴瑤在安靜地聽著這屬于她的、遲來的道歉。 …… 沈漓安這幾日,想了很多。 那日他先是遇見了朝婉清,而后又有游真真同行,三人談天說地,倒也很是快意。 也因此,在游真真與盛鳴瑤起了矛盾時,沈漓安心中想的是‘息事寧人’,但做出來的行動,卻下意識偏向了游真真。 “瑤瑤,我……” “師兄還記得,我曾問過師兄的問題嗎?” 盛鳴瑤打斷了沈漓安的話,向他的方向走近了幾步。借著三分月色,沈漓安能看見盛鳴瑤臉上淺薄的、嘲諷的笑意。 那日,盛鳴瑤曾在懲戒堂內(nèi)問他的話,猛然間浮現(xiàn)在了沈漓安的腦中。 【他們都將我當做朝婉清的替身?!?/br> 【師兄,你呢?】 “你呢?” 沈漓安心跳漏了一怕,在這一瞬間,他忽而想起了玄寧真人對朝婉清格外的優(yōu)待,忽而想起了宗門中一些難辨真假的傳言,忽而想起了…… 盛鳴瑤的那滴心頭血。 那時的盛鳴瑤的還沒展現(xiàn)出如今這般剛強的性格。當時她被七階的狂化妖獸所傷,觸目所及之處都是傷痕,連身上的衣服都沒如今這般精致,白色的衣裙被血浸染…… 如今想來,真是和夢一般。 “倘若我沒有變化呢?” 盛鳴瑤略帶幾分沙啞的聲音落在了這秋夜里,帶著幾分詭秘的嘲諷:“倘若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弟子,那么我就活該給朝婉清當替身,活該被人取心頭血。不能抱怨,更不能心生怨恨,因為對強者有用,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價值,對嗎?” “若真是那樣……師兄不僅不會組織,還會對我說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話?!?/br> “‘聽話,師妹?!?/br> “‘師兄就做主把這心頭血讓給婉兒,好不好?’” “‘瑤瑤要乖,你們是同門師姐妹,理應互相幫助?!?/br> 這些看似荒謬的言語,全是曾經(jīng)的沈漓安親口對盛鳴瑤說過的話。 思及此,盛鳴瑤忍不住嗤笑一聲:“好一個‘同門師姐妹’,我也很好奇,師兄總是這么對我說,那對朝婉清呢?” “我因她緣故被妖獸所傷時,她在干什么?” “我最虛弱時,被取了心頭血就為了救她,她醒來對我可有一句感謝?” “我和游真真素來關系不睦,她朝婉清看到游真真為難我時,可有一句勸阻?” 盛鳴瑤直視著沈漓安難看至極的臉色,一語戳破了這層遮羞布:“沒有?!?/br> “什么都沒有?!?/br> “朝婉清什么都沒做,因為從來都有人替她將所有事都做了,而她,只需要躺著享受便可。” “游真真是煉藥長老游隼之女,縱使天資不好,可也總有人掙著搶著奉承她,要將資源雙手獻上?!?/br> “可我不同!” 夜幕低垂,就連星星都開始閃爍著打起了瞌睡,可人世間的晚秋之風吹得有幾分涼薄的冷意,讓人遍體生寒。 盛鳴瑤凝視著輪椅上的那個男子,微微一嘆。 “我終究,與她們不一樣?!?/br> “我知道,這些年,師兄對我很好,也總是想把最好的東西都給我?!?/br> “可如今朝婉清回來了,游真真出關了,她們二人若是練手欺辱于我,師兄必定站在她們那側?!?/br> “因為在師兄心中,我們都是師妹,沒有區(qū)別。而她們那邊有兩人,我只有孤零零的一個,所以師兄永遠會選擇她們?!?/br> 秋風吹過旁邊的草木,沙沙作響,為了著注定悲涼的秋夜更添上了幾分愁緒。 “師兄總是想著凡事要做到最好,做得十全十美,博所有人的歡心?!?/br> “可這樣荒謬的事,不僅勞心勞力,更注定永遠無法做到?!?/br> 維持著完美假象的最后一層薄紙被盛鳴瑤撕下,純潔完美的象牙塔轟然崩塌,沈漓安喉結上下滾動,終是縮在了輪椅的陰影里,遠遠看去好似在擁抱自己的影子。 眼前的場景被籠罩上了一層血色,不堪的記憶紛至沓來,藏污納垢的回憶向沈漓安展現(xiàn)著人間的至惡。 盛鳴瑤敏銳地察覺到了沈漓安此時情緒的不對。 她嘆了一口氣,上前幾步,蹲下身,將手搭在了沈漓安的膝蓋上,隱約還能察覺到青年身體的顫抖。 “師兄?!?/br> 女子獨特的聲線撕裂了黑暗,像是一縷春風,吹散了鼻尖嗅到的血腥氣。 “瑤瑤……瑤瑤……” 沈漓安溫潤的嗓音透著幾分暗啞,像是困獸最后的嘶鳴。 “……抱歉。” 總是溫潤清朗的貴公子此刻荒謬地發(fā)現(xiàn)自己十分無力,他看著盛鳴瑤,宛如溺水之人看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力氣抓住。 “是我沒能夠保護好你?!?/br> 盛鳴瑤搖搖頭,她能夠感受到眼前人的無助,他身上的迷惘與悲傷,幾乎快將盛鳴瑤這樣敏銳地情緒感知選手壓垮。 “若是如今,讓師兄再次回到當日,師兄會如何抉擇?” 沈漓安抬起頭,迷茫地睜開眼:“我必然、必然會幫著瑤瑤——” “錯了?!?/br> 月光散在了盛鳴瑤精致艷麗的眉眼上,朦朦朧朧得竟讓人產(chǎn)生了一種不可直視的神圣感。 “我從來無需旁人的格外偏袒,也不愿倚靠那些特殊的幫助?!?/br> “我只求,一個公平。” “到是師兄,為什么總是將事情攬到自己身上?”盛鳴瑤輕聲一嘆,“很多事情,分明與師兄無關,可師兄偏偏要摻和進來。有些時候,事情反而會因此而變得復雜?!?/br> 比如當日,游真真未嘗沒有要在沈漓安面前與盛鳴瑤一爭高低的念頭在。 “我知道師兄是想讓我們所有人都好,這本無錯。可師兄也該知道,極致的溫柔在某些時候,亦是利劍,同樣會將人傷得鮮血淋漓?!?/br> 因為很多人所求的不是那份‘均勻’,而是期望著另眼相待。 神愛世人,世人非神。 更何況,偶爾就連神明,也會對某個人有特殊的偏愛。 如今想想,這也無可厚非,畢竟偏頗,亦是作為人的樂趣之一。 “我之前問師兄的問題,師兄不必告訴我答案了?!?/br> 想通這些后,盛鳴瑤出豁然開朗,剛準備起身離開,不料卻被沈漓安反扣住了手腕。 “……師妹可還記得,我曾與你說得那個故事?” 故事? 從小到大,沈漓安與盛鳴瑤講過很多很多故事,可盛鳴瑤莫名覺得,此時他指的,應該是那個富商的故事。 果然,沈漓安低低說道:“我是小平?!?/br> 聽起來沒頭沒尾,然而盛鳴瑤知道他在告訴自己什么。 ——沈漓安在求助。 用盛鳴瑤略有幾分現(xiàn)代的思維來看,沈漓安如今的情狀,有些像是抑郁癥的表現(xiàn)。 他早已習慣于自己的溫柔假面,也固執(zhí)地將自己囚禁于象牙塔之中,一朝破碎后,恐怕連沈漓安自己對著鏡子時,都認不出自己的臉了。 鏡中人,究竟是我,還是未被剝離的面具? 亦或是,被溫柔華貴的金玉包裹著的、最空洞的腐敗與潰爛。 盛鳴瑤早就不再對沈漓安抱有任何期待,只想了卻恩怨,斷了因果,可這不代表她能眼睜睜地看著沈漓安就這樣頹唐坍塌。 “師兄知道我那天在懲戒堂里,一抬頭,看到了什么嗎?” 沈漓安想起那昏暗無際的懲戒堂,狼狽地別開臉,不敢直視盛鳴瑤的灼灼目光:“懲戒堂里昏暗無光,并沒什么好看的?!?/br> “非也。” 回想起當日的場景,盛鳴瑤彎起眉眼,明亮的眼睛將泠泠月光都比了下去。 “我在看滿天星河流淌,我在尋日月暗輝光芒?!?/br> “我在想啊,再也沒有生而為人,比活在這世上,更有趣的事情了。” 盛鳴瑤伸出手,看著一片月色落在了她的掌心,隨后飛來了一只小小的白色蝴蝶,看上去似是想要停歇在她的手掌之上,盛鳴瑤卻倏地將手掌收回。 “萬古長空,一朝風月。師兄為何總是執(zhí)著耽于往昔?蒼茫大道上,入目所及,有的是瑰麗風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