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姬慎景親手給二人倒了茶, 他高挺的鼻梁溢出薄薄一層細汗,不知是熱的, 還是在緊張? “師父,我要還俗?!蹦腥藞远ǖ?。 一燈大師了然,“為何?” 他找不出還有誰比姬慎景更適合當和尚的人了,否則也不會給他取法號為“無欲”。他記得第一次見到姬慎景時,他才五歲, 雖是個孩子,卻能豪不動彈打坐一日。 仿佛天生出家修行的料。 姬慎景垂眸, 看著杯盞中一浮一沉的雨前龍井, “我犯.戒了。” 一燈大師噎住。 他知道姬慎景惦記上了一位姑娘,怎么?除了惦記之外, 他還干了什么不可饒恕的事? “什么戒?”一燈大師顫抖著的心肝,面上淡定的問了句。 姬慎景也是面不改色,師徒二人神情一致的肅重,“色.戒。” 一燈大師自詡是個見過世面的高僧, 先帝在世那會,他還曾是國師。 他同樣不是迂腐的和尚,他的心包容天下蒼生,當然也能容得下自己的徒弟,即便……他破戒了。 但饒是極力說服自己,一燈大師還是忍不住心痛。 待他百年之后,總得有人繼承衣缽,小和尚秉性風流,眼下雖是還小,但長大后只會變本加厲,姬慎景一旦還俗,他就更加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然而,痛定思痛之后,一燈大師仍舊是那個容納百川的高僧,“也好,為師給你引了二十年的路,這今后也該你自己走了,可你的病……” 一燈大師欲言又止。 姬慎景道:“師父,徒兒心中一直有佛?!敝灰蟹穑湍苷业骄融H。 一燈大師心情復雜,表面卻寬慰說,“嗯,為師相信你能克制一切心魔。”色.戒都犯了,心中哪來的佛? 紅纓這時從廊下走來,剛要靠近姬慎景,卻又止了步。 一燈大師知道,這對主仆二人又要說悄悄話,他半點不留下來惹人嫌,遂起身,“無.欲啊,為師突然想起還有一事要做?!?/br> 姬慎景明白師父的良苦用心,起身目送他離開。 紅纓哪里會明白兩位高僧之間的默契,見一燈大師離開,他湊上前,道:“主子,倪姑娘今日拿著那塊布料外出打探了,還購置了冀州的地理志?!?/br> 姬慎景濃眉一蹙,眼中浮現不悅,“……” 她就這么不信任他。 他都已經說得清清楚楚,那塊布料獨獨產自冀州。 他總不能將她誆騙到冀州去。 紅纓瞧出自家主子不高興了,他也猜出了什么,倪姑娘雖然沒直接拒絕與主子同行,但也不曾同意,她還跑去四處打探冀州的消息,分明就是不信任主子??! “主子,倪姑娘眼下就在外面,您要見么?”紅纓試探性的問。 就見姬慎景的表情有了一絲絲微妙至極的變化,但一閃而逝。 “讓她進來吧?!?/br> 姬慎景并未直接去堂屋見倪裳,而是晾了她半晌。 等到姬慎景從書房出來,倪裳已經在堂屋等了良久。 一看見姬慎景,倪裳的態(tài)度比此前好太多了,還沖著他莞爾一笑,雖然笑意不達眼底,但她好歹對自己笑了。 姬慎景,“……” 呵~ 她又想來利用他了,故此,小衣之仇也不記了。 雖然喜歡被她需要,但倪裳敷衍的次數多了,姬慎景心中開始不悅了。 他可能想要的,不僅僅是被她所需要。 倪裳經一日調查,已經能篤定那塊布料產自冀州,并且從京城前去冀州,會路經一片山林,那一帶流匪時常出沒,確實很危險。 她要想安然抵達冀州,最好的法子就是和姬慎景同行。 所以,她又登門了。 雖然心里還記著小衣的事,可有求于人,不得不“和顏悅色”。 倪裳忽閃著大眼,笑著說,“突然造訪,不知有沒有叨擾到殿下?” 姬慎景置于身后的大掌握了握,但面上不顯。 他跟一個小姑娘計較什么呢? “并未叨擾,姑娘請坐。”姬慎景虛手一指,又道:“姑娘等很久了吧?!?/br> 姬慎景客客氣氣,倪裳亦然,“并沒等多久,我也是剛來?!?/br> 姬慎景,“……”小騙子! 二人皆落座,紅纓端上了熱茶后,就目不斜視的退了下去,他總覺得自家主子與倪姑娘像是在談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倪裳小口抿了口茶。 姬慎景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的粉唇與雪白瓷釉銜接的地方,他眸色一暗,又移開視線,隨即也喝了口茶,“姑娘,你想好了要與我同行?” 已經調查了一整日了,當然是想好了,否則又豈會登門都督府? 倪裳淺淺一笑,“大殿下莫不是不太方便?” 她此前并未答應姬慎景的提議,眼下又只能跟他一道前去,所以態(tài)度十分溫柔賢淑。 只是,這副溫柔賢淑又透著疏離,與不真實。 姬慎景胸口悶得慌,唯小人與女子難養(yǎng)也,他算是體會到了,明明不喜歡倪裳此刻的態(tài)度,可他又無計可施。 “我此番是前去冀州鎮(zhèn)反,以防打草驚蛇,會先一步微服前去,若是帶上姑娘也不是不可,只是姑娘以什么身份與我同行呢?” 倪裳,“……”這樣復雜么?她怎么覺得姬慎景目的不純? 她如今也是能屈能伸的人了,“大殿下以為,婢女如何?” 姬慎景放下杯盞,目光落在少女臉上,仿佛一臉泰然,在說一件十分平常的事,“倪姑娘這樣的人物,我豈能讓你當婢女,不如你我扮做夫妻同行?一路上既可掩人耳目,也能有個照應。” 扮做夫妻? 倪裳,“……”真是看不出來啊,堂堂圣僧還會這一招撩撥人的法子。 可她不是那些傾慕他的女子,“不如兄妹吧,實在不行,父女亦可。” 倪裳故意抨擊他。 一個和尚,還非要和她扮夫妻,他這是甚么惡趣味? 表面一派君子,其實就是個浪蕩的主兒,就這樣想占她便宜!別以為她看不出來。 父女…… 姬慎景神情微變,但仍舊形不露于色,他比她年長了九歲,差距是有些大。 最終二人商定,便以兄妹名義同行。 倪裳離開之時,面色不佳。與此同時,姬慎景也同樣心情陰郁。 小和尚得知了此事,非常體貼的寬慰了他家為情所困的師叔,“其實……情哥哥、情meimei,這事在坊間可常見了?!?/br> 姬慎景,“……” 男人端著茶盞的手一頓,胸口堵悶算是瞬間緩解。 ** “一起去了?!倪裳竟然與姬慎景一起去了冀州!” 倪芊芊從梳妝臺前站起身,拾起一盒胭脂狠狠砸向了銅鏡。 冀州有什么人,倪芊芊當然清楚,若是讓倪裳找到了她自己的親身父母,這以后可就是開掛式的走上人生巔峰,那她這個炮灰女配,就真的沒戲唱了! 她不能讓倪裳成為千嬌百寵的女主! 她一定要殺了倪裳! 京城離著冀州山高水遠,恰好是時機! 同一時間的東宮,太子給心腹下了絕殺令之后就一個人慢慢踱步到了御花園。 他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太子了,必然要充分掌握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本事。 殺了姬慎景,皇家兄弟幾人中,就無人能是他的對手,那么儲君的位置必定更加牢固。 正構思著宏圖大業(yè),迎面撞見了皇帝的轎攆,太子嚇了一跳,“父、父、父皇!” 皇帝坐在轎攆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太子。見太子仿佛是見了鬼一樣,皇帝當然知道太子一定是背地里干了什么虧心事。 而此事八成是與姬慎景有關系。 老大已經出京,宋家和太子一黨必然等不及了。 皇帝面色難看至極,果然越是優(yōu)秀的人,越是遭人嫉恨。不過皇帝信任老大,換言之,倘若老大是真命天子,必有天佑,魑魅魍魎如何能傷得了他? 皇帝自我心理安慰著。 更何況,探子已經來報,姬慎景這次是帶著倪姑娘一塊出門的。 嘖嘖,看來他還是太小看了老大,一聲不響直接帶著人家去“游山玩水”,行徑過于奔放,路子也太野。 不過! 皇帝大力支持。 一瞥見太子,皇帝就心疼東宮每年花在侍妾身上的用度,太子的女人都快趕上他這個當皇帝了,也沒見他生出一個孩子! “太子!大晚上的,你出來做什么?!”皇帝氣不打一處來的,不知為何,一看見太子,他腦子里就莫名冒出“占著茅坑不拉屎”幾個字。 太子身子一抖。 怎么? 他不能出來么? “父皇,兒臣這就回去!”太子行了禮,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