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第3章 東宮。 華燈初上,一彎鐮刀月垂于枝頭。 太子姬樂,身著一襲寶藍色錦緞長袍,他立于廊下,神色肅重的凝視著遠處的夜色,片刻后,目光這才緩緩轉(zhuǎn)移到了跪地的黑衣人身上。 此人被割斷了手腳筋,雖是保住了性命,但已與廢人無異。 太子閉了閉眼,沉著嗓子問道:“爾等全軍覆滅了?” 他花費重金,養(yǎng)了數(shù)年的私兵,在姬慎景面前就那么不堪一擊?! 太子殿下可能并不太想接受這樣殘暴的現(xiàn)實。 黑衣男子唇角帶著血漬,艱難的保持著跪地的姿勢,“太子殿下,咱們的人……都沒了!不過并非都督大人親自動手,便是在打斗之時,他也不曾要人.性.命?!?/br> 說起大皇子姬慎景,他在大梁就是一個傳說。 傳言姬慎景出生那日,天降紫雷,幼時不知患了什么病,得高人指點,需得剃度為僧,效忠佛祖方能保命。他雖是帝王的皇長子,雖因其母族的緣由,他這輩子也無緣帝位,但前些年邊陲蠻夷肆虐,殘害大梁百姓,姬慎景率數(shù)百武僧夜闖敵營,一夜之間滅了蠻夷數(shù)千人馬。 從那之后,姬慎景深得帝王寵信,不出幾年,就穩(wěn)坐在了五軍都督的位置,掌天下兵馬大權(quán),一時間權(quán)傾天下。 為此,太子當然不能坐以待斃。 然而,更讓坊間驚奇的是,姬慎景雖掌兵權(quán),但他自己手上從未沾染過鮮血,便是殺人,也是他身邊的人動手。 坊間更有傳言,他是圣佛轉(zhuǎn)世。甚至還有人給他修建了寺廟供奉。 “假和尚!他就是假和尚!”太子姬樂胸膛起伏,他必然不信姬慎景沒有殺過人。 畢竟,他前前后后派出去的殺手,幾乎無一幸免。 思及此,太子神色古怪的凝視著匍匐在他腳下的人,“說!你怎會活著回來?!” 這太不符合常理!他都快懷疑這人被姬慎景策反了。 黑衣男子顫了顫,到了這一步,他不敢隱瞞,“太子殿下,都督大人……不!是他身邊的人,放了屬下一條生路,讓屬下給殿下傳達一句話?!?/br> 他的身子更顫了。 太子低喝,“說!哪句話?!” 黑衣男子抬起頭來,“那紅衣人說……說殿下您不是個男人?!彼傅氖羌t纓。 不是個男人…… 太子頓時氣短。 要知道,他從十五歲開葷,如今二十有三,八年致力于耕耘后宮,孜孜不倦。然,東宮女子無一人有孕,如今只怕全天下都以為他不是個男人! 太子一腳踹在了黑衣男子身上,轉(zhuǎn)身邁入殿內(nèi),立刻吩咐,“來人!給孤弄幾個處.子來!” 廊下的立侍看著黑衣男子,不亞于是看著一個死人。 太子殿下最接受不了的就是“不是男人”這幾個字。 不過話說回來,姬慎景身邊的人當真大膽,這不是明擺著向太子殿下挑釁么?! 京城只怕很快就不太平了。 ** 芙蓉院,屋內(nèi)油燈如豆。 倪裳翻看了一會自己的私賬冊子,她如今身份尷尬,長信侯府雖依舊認她當做嫡女,可她自己知道,真要有一日,侯府容不下她,她也只能離開。 薔薇撩了珠簾走了過來,一臉氣鼓鼓的,她是倪裳的貼身丫鬟,二人幾乎一同長大,她在倪裳跟前從來都是知無不言,“簡直是要氣死人了!也不知是誰在暗地里碎嘴,竟說姑娘是克星!” 倪裳手一頓,抬眼看她,“怎么了?把話說清楚了?!?/br> 倪裳還算鎮(zhèn)定,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侯府的真千金有些古怪,眼下發(fā)生一點風吹草動,她也不免留意。 薔薇正在氣頭上,索性都說了出來,“侯夫人一直身子不虞,如今大姑娘找回來了,侯夫人的身子突然就好了,就因這事,便有人在背后造謠,說姑娘您是克星,才致侯夫人這些年久病沉疴,反而大姑娘是福星,她一回來,侯夫人的病就好了?!?/br> “姑娘,您說氣不氣人?大姑娘是夫人的親生女兒,她回來了,夫人這一高興,病就好了,這不是極為尋常么!” 薔薇一股腦說了一通。 倪裳沉默了。 薔薇又說,“當初為了侯夫人的病,姑娘您不惜割腕,用自己的血做藥引子,還有一回夫人病發(fā),您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為夫人祈福,可這些夫人從不看在眼里,奴婢實在為您不值!” 相比薔薇的一臉憤然,倪裳卻淡然多了。 她用了十六年去捂夫人的心,即便是塊石頭也該被她捂熱了,可她現(xiàn)在算是明白了,血緣這種東西求不得,“不要說了……以后這話都不要再說了?!?/br> 薔薇努努嘴,“奴婢就是為您鳴不平?!?/br> 哪有什么不平? 倪裳唇角微微一動,溢出一抹苦笑。 本就是她雀占鳩巢。 眼下,侯府已經(jīng)在造謠她是災(zāi)星,看來用不了多久,她或許真的要離開了。 倪裳面上不顯,心卻如平鏡。 她私賬上的錢財,皆是長信侯府給她的,待到有朝一日離開侯府,她不想帶走侯府的任何東西。 她要開始尋思賺錢了…… ** 次日,都督府。 這座宅子本是帝王賜給皇長子在宮外的別院,但因姬慎景如今身兼五軍都督一職,故此,府邸又改成了都督府。 姬慎景常年守邊在外,鮮少回京,此前府上僅留了幾個年老的仆從打理。 他歸來后,府中也皆是男子,就連個伺候的丫鬟也無。 畢竟,他的確是出家為僧,即便身負皇命,那也是個效忠佛祖的真和尚,自是不宜接近女子。 而此時,左龍剛從書房出來,就被廊下的幾人擋住。 右虎感嘆,“竟然是長信侯府的姑娘!”他似乎很失望,畢竟長信侯府支持太子和二皇子,與他家主子站在對立面。 紅纓問,“你還打聽了什么?那姑娘可曾婚配?芳齡幾許?” 戒誠小和尚搖了搖頭,“長信侯府的姑娘,那必然是沒戲了?!?/br> 左龍被圍攻,唇角猛地一抽,“……主子只命我打探那位姑娘是誰,并未讓我打聽其他?!?/br> 眾人一臉嫌棄,“……” 主子不是明擺著對人家姑娘有想法了么? 當然要全方位打聽清楚了! 這時,書房門扇被人從里拉開,男人身著白色錦緞長袍,他款步走出,全然看不出他腹部受過傷。那雙天生的桃花眼微挑,視線卻是冷的。 方才,廊下幾人討論的一切,他自然是都聽到了。 姬慎景未作任何解釋。 至于,那位姑娘能緩解他頭疾的事,在未得到確切證實之前,也未對任何人提及。 幾人忙止了話,戒誠小和尚問,“師叔,您要出門?昨日長信侯府送了帖子過來,說是邀您參加賞花宴,師叔這是要去長信侯府么?” 小和尚總覺得自己看穿了一切。 姬慎景的桃花眼冷冷掃過面前幾人,未置一言,不做解釋,隨后大步離開。 眾人呆了呆,才緊跟其后。 主子不說話,就是默認。 可…… 主子到底是去賞花?還是去賞人? ** “倪裳怎么還好意思待在侯府?你們聽說了么?侯夫人之所以病了數(shù)年,都是她克的!” “可不是嗎!她占了侯府嫡女的身份這些年,侯夫人一直都病著。真千金一找回來,侯夫人的病就好了,可見倪裳就是克星,真千金才是福星!” “對了,當初倪裳是占著侯府嫡長女的身份,才許配給了宋大公子,眼下那樁婚事又當如何?” “宋大公子是皇后娘娘的親侄兒,豈會娶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 “……” 倪裳來到賞花宴女席這邊,就陸陸續(xù)續(xù)聽見眾多貴女的竊竊私語,甚至于有些人已經(jīng)完全不顧及她的存在,故意說得大聲些讓她聽見。 其實,對這些話,倪裳自己心里有數(shù)。 她又能如何? 當面爭執(zhí)起來,氣的只能是自己,傷的也只能是自己。 倪裳最終選擇,淡然處之。 這時,倪芊芊領(lǐng)著數(shù)名丫鬟走來,她穿著一身上等的煙羅錦,妝容精致,已經(jīng)看不出市井之流的樣子,只是與倪裳相比,容貌與氣度依舊遠不及。 “你們在胡說什么?二meimei自幼生活在侯府,即便我如今歸來,她仍舊是侯府嫡女,是我的meimei,我容不得旁人詆毀她!” 倪芊芊仿佛是動怒了,對著嚼舌根子的貴女,就是一頓指責。 她剛回京不久,在貴女圈子并沒有站穩(wěn)腳跟,如此不顧任何情面的維護倪裳,更是會讓所有人以為,她以德報怨、心地善良,即便容貌不及倪裳,但這份“肚量”足以讓她揚名京城貴圈。 說著,倪芊芊又道:“還請幾位給我二妹道歉!” 她態(tài)度強硬。 倪裳這時終于開口了,若是這些貴女當面對她道歉,那從今日開始,她幾乎是得罪了半個京城的貴女! 倪裳忙道:“jiejie,無事的,算了吧?!?/br> 她心里裝著旁的事,根本無心理會旁人的流言蜚語,她不明白倪芊芊為何會這般激動。講道理……她與倪芊芊所說話的話加起來不超過十句,根本談不上姐妹情深。 貴女們還算識趣,既然人家“姐妹情深”,她們還能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