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個空。被褥涼陰陰的，可見對方已經(jīng)起床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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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趙同志在上床這種事情上也要耍一把心機(jī)。我表示強(qiáng)烈譴責(zé)。（

    第十七章

    秦嘉禮系上睡袍，樓上樓下地找了一遍，沒找到；望了一眼庭院花園，他猶猶豫豫地原地轉(zhuǎn)了個圈兒，沒能走出去——外面太冷了。

    正當(dāng)此時，一列巡邏衛(wèi)兵迎面走來。秦嘉禮立時停止轉(zhuǎn)圈運(yùn)動，大聲問道：“趙師長呢？”

    衛(wèi)隊(duì)長同樣大聲答道：“報(bào)告司令！趙師長送佳麗姑娘下山了！他說——”

    衛(wèi)隊(duì)長略事停頓，深吸一口氣，秦嘉禮也跟著做了個深呼吸，只聽該衛(wèi)隊(duì)長繼續(xù)說道：“趙師長說，司令若是醒了，不必等他回來吃飯，他今天應(yīng)該回不來了！”

    秦嘉禮聽完點(diǎn)點(diǎn)頭，一揮手：“行，我知道了！”

    那列衛(wèi)兵向他整齊地一敬禮，大踏步遠(yuǎn)去了。

    秦嘉禮不怎么生氣，他只是很納悶、很困惑，因?yàn)橐尚氖亲约呵笏鳠o度把趙雪林嚇走了。

    “男人不都這樣嘛……”

    秦嘉禮嘀嘀咕咕，無所事事地度過了平淡的一天。

    他揣了一肚子的好話，預(yù)備哄趙雪林與他安心上床。哪知這一肚子的好話，一揣就是整整五天——五天之后，趙雪林才重新回歸了秦公館！

    久未相見，趙雪林沒有親熱，沒有寒暄，第一句話是：“遇之，你讓所有衛(wèi)兵隊(duì)空閑出來。我有正事要辦?！闭Z畢，后退一步，向他介紹了身后的兩位建筑師。

    這兩位建筑師骨瘦如柴，頭發(fā)油膩膩成一綹一綹；雖然西裝革履，然而鳩形鵠面，并不能撐起一身體面的正裝，倒頗像兩名偷了士紳衣裳的叫花子。

    秦嘉禮憋著一肚子好話兼yuhuo，一問方知，原來，七七抗戰(zhàn)后，無數(shù)人逃入重慶，使得重慶一時間地價奇高；許多買不起、也租不起屋子的難民，只好就地搭起了棚屋。棚屋不用設(shè)計(jì)圖紙，也不用技術(shù)含量，幾根竹竿，幾塊磚頭，幾張塑料雨布即可搭建而成。

    兩位建筑師只會設(shè)計(jì)歐式建筑，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厥Я藰I(yè)，又不會別的生存門路，故而終日游蕩于街頭，靠賣苦力糊口。今天趙雪林找到他們，還嚇了他們一大跳，以為是犯了什么事。聽說是找他們上山設(shè)計(jì)房屋，驚喜得眉毛都險(xiǎn)些飛了。

    秦嘉禮聽了建筑師們的人生經(jīng)歷，依舊摸不著頭腦，因?yàn)楦杏X秦公館很完美，并不需要修繕。

    趙雪林顯然不這樣認(rèn)為，和建筑師們探討了一下午的公館結(jié)構(gòu)。

    秦嘉禮抱著胳膊躺在沙發(fā)上，豎著耳朵聽他們交談，就等著趙雪林談完此事后，把他推到床上去，懲治懲治他這幾天的失蹤！

    然而趙雪林沒完沒了，越談越長；窸窸窣窣的談話聲宛如留聲機(jī)里女星的膩軟歌聲。秦嘉禮聽著聽著，眼皮不由自主地往下一墜，直接昏睡過去了。

    等他醒來時，趙雪林又不見了。秦嘉禮恨恨丟開絨被——被子從哪里來的？用腳也知道；但秦嘉禮無法被區(qū)區(qū)一床絨被收買，他真生氣了！

    午夜時分，秦嘉禮終于等到了姍姍回房的趙雪林。

    對方一身寒氣地走到床邊，脫下大氅，俯身似乎想摸他的臉，可是不知為何，又走掉了。

    秦嘉禮覺察到他的離去，一顆心登時涼了半截。聯(lián)想到趙雪林這幾天的所作所為，一切的反常都有了解釋。

    如果不是后悔了，如果不是變心了，何至于一連好幾天都避著他、躲著他？

    暗暗攥緊了拳頭，秦嘉禮在溫暖的被窩里，噴出了冰冷的鼻息。他想，若是趙雪林還敢過來，他一定往死里揍他一拳！

    沒想到的是，趙雪林還真的過來了。這一回，他的身上沒有了寒氣，面頰、嘴唇、手腳都帶著潮濕的暖意——他去洗了個匆忙的熱水澡。

    心念電轉(zhuǎn)間，秦嘉禮倏地明白了剛剛趙雪林不摸他的原因是怕身上的寒氣驚動他；可惜拳頭已經(jīng)招呼出去了，如箭離弦不可復(fù)返。

    趙雪林挨了他一記鐵拳，鼻間發(fā)出一聲輕哼。微微蹙起眉頭，他不看也知道，腰腹一定青紫了一大塊。

    疼，是很疼。但他對待秦嘉禮向來沒脾氣——早年或許是有的，漸漸地，也全磨沒了。秦嘉禮是他的克星，趙雪林對他用不了應(yīng)付常人的冷淡態(tài)度。

    輕手躡腳地?cái)D進(jìn)被窩，他把秦嘉禮摟入懷中：“生氣了嗎？”

    秦嘉禮直挺挺地倒在他的臂彎上，瞥了他一眼，沒言語。

    趙雪林扣住他的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腹部：“遇之，這幾日我真的有事?！鳖D了頓，他懲罰性地咬了下秦嘉禮的耳垂，小聲地咕噥了一句，“打疼我了，小壞蛋。”

    秦嘉禮一個沒繃住，哈哈大笑，因?yàn)樽哉J(rèn)為無論如何也當(dāng)不上“小”壞蛋。一邊笑著，他一邊大力拍了拍趙雪林的傷處：“你真他媽夠rou麻的！”

    趙雪林的傷處二次受襲，不改面色，只是在心中把“小壞蛋”一詞剔出了“情話庫”——看來部下傳授的情話并不是全對的！

    “小壞蛋”一詞，使秦嘉禮非常愉悅，于是他單方面和趙雪林冰釋了前嫌。翻身坐在趙雪林的腿上，他很懷念對方前幾天的口舌伺候，但也沒忘了正事：“你這些天忙什么去了？”

    趙雪林雙手扶著他的腰，神色一本正經(jīng)：“我得到消息說，日軍可能要轟炸重慶?！?/br>
    秦嘉禮退居二線后，便很少關(guān)注時政，聞言頗覺訝異：“不是說重慶地形險(xiǎn)要，日軍無論如何也攻不進(jìn)來嗎？”

    趙雪林無言地?fù)u了搖頭，不太想和秦嘉禮談?wù)撥娛聦W(xué)——此公的軍事本領(lǐng)，僅比文化水平高明一丟丟。

    秦嘉禮卻相當(dāng)關(guān)心這個問題：“昨天我見吳委員舉家拎著行李箱，問他們?nèi)ツ膬骸⑹裁磿r候回來，答得支支吾吾的，敢情是知道重慶要轟炸了？”

    趙雪林不知道“吳委員”是誰，也不相信對方在這個時局有未卜先知、傾家逃難的能力。再次搖了搖頭，他含糊不清地說道：“大概是吧?！?/br>
    秦嘉禮得到肯定之后，很不開心：“他家總鬧饑荒，找我借錢了很多次，我看在他是個畫家的份上，借給他了幾千塊錢，而他呢，只送給我了一副群雞啄米圖——看著還不像是雞呢，畫得跟鵝似的。”

    趙雪林聽到這里，盡管沒有見過吳委員、吳畫家本人，卻是全盤明白了：此人大概是欠債頗多，被趕出了居所，又無力償還秦嘉禮的債務(wù)，只好支支吾吾。

    秦嘉禮越想越不開心，認(rèn)為自己尊重畫家的一顆真心付諸東流，于是開始大罵吳畫家，罵著罵著，他由點(diǎn)及面，上升到了中國全體畫家的人格問題。

    趙雪林靜靜地聽了一會兒他的牢sao，然后發(fā)現(xiàn)愛情并沒有傳說中那樣偉大，使他能忍受秦嘉禮的奇論，便大手一按他的腦袋，吻住了他的嘴唇。

    一吻完畢，秦嘉禮果然遺忘了畫家。額頭抵上趙雪林的額頭，他低低地笑著說道：“休息了這么多天，休息夠了嗎？”

    趙雪林瞇了下眼睛：“如果我說沒有呢？”

    “那可由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