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宗接代_分節(jié)閱讀_2
趙雪林感覺跟他說不通,一把奪過信,他瞇著眼睛打量片刻,說道:“你別急,我去問問師爺?!?/br> 秦嘉禮對于趙雪林的主意,一向尊重。他沒想到尊重的結(jié)果,竟是五花大綁押入斗室。 狹窄的磚房里站著師爺,師爺是看著他長大成人的,怕他吃苦頭,也怕他鬧事,輕聲細(xì)語地安慰道:“二當(dāng)家的,忍忍吧!大當(dāng)家疑心山下有詐,所以做出內(nèi)訌的樣子。” 秦嘉禮一豎眉毛:“有詐跟內(nèi)訌有什么關(guān)系?” 與此同時,吱嘎一聲木門打開,趙雪林穿著貂毛黑大氅闊步走進(jìn)斗室里,他渾身上下綁滿了子彈帶。用一把冰冷的左輪手槍貼緊了秦嘉禮的臉頰,他俯身下來對著秦嘉禮的耳朵說道:“老二,聽話。倘若是我錯了,大不了以后你當(dāng)大當(dāng)家。” 秦嘉禮警覺起來:“你要干什么?” 趙雪林慢慢地開口:“我——” 一旁的師爺打岔道:“大當(dāng)家的,時間到了,以后再跟二當(dāng)家解釋吧?!?/br> 趙雪林輕輕地一點(diǎn)頭,跟著師爺無聲無息地退出了斗室。秦嘉禮大力掙扎著,破聲呼喚他們的名字,然而毫無用處;四周不知不覺間涌入很多人,穿著黑色制服、長筒馬靴,他們合力把秦嘉禮綁在一輛牛車之上,往山下押送而去。 到了這時,秦嘉禮再傻也明白了,他被大當(dāng)家和師爺給賣了!賣給了保安團(tuán),作為——作為什么呢? 秦嘉禮想了一整夜,也沒想出來那個詞兒叫什么,及至四五日之后,他看見趙雪林同樣一身黑色制服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他才近乎顫抖地反應(yīng)過來:招安! 他是土匪山被招安的問路石! 這件事情被秦嘉禮暗暗記恨了數(shù)十年之久,就算多年之后,當(dāng)年的保安團(tuán)飛黃騰達(dá),化身龐大的直系軍隊(duì),而趙雪林拱手讓出司令之位,把一切榮華富貴都傾囊相贈于他,他還是難解心頭之恨。 這恨在他的心中待久了,幾乎凝成了怨,倘若秦嘉禮是名女子,則可稱之為“幽怨”。 秦嘉禮回首往事,大感不堪入目:“我跟你沒什么好講的!” 趙雪林沉默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他雖然面貌多情,但平素是不大愛笑的,陡然一笑,仿佛溫潤的春風(fēng)拂面而來:“遇之啊……你可真難伺候,如果我能治好你克妻的毛病,讓你傳宗接代,你會不會原諒我呢?” 秦嘉禮當(dāng)即停止嚼糖,舔了舔亮晶晶的嘴唇,他的雙膝直通通地半跪在了沙發(fā)上,仰著腦袋望向趙雪林:“這毛病,真能治?” 趙雪林看著他這副搖尾巴的模樣,扯了扯嘴角——想笑,笑不出來,他微微一瞇丹鳳眼,做出一個嘲諷而又情深似海的冷笑:“能啊?!?/br> 這個冷笑一閃而逝,他的目光恢復(fù)平靜無瀾:“只要你跟我重歸于好,別說克妻,克夫我也能治!” 秦嘉禮一屁股坐回沙發(fā),心臟因?yàn)榧磳⒊晒髯诮哟?,興奮得怦怦狂跳,嘴上卻不以為然:“你就吹吧!” 第二章 秦嘉禮暗暗興奮了一下午,把趙雪林和勤務(wù)兵驅(qū)趕出公館,他打開留聲機(jī),對著空氣做出一個充滿紳士派頭的邀約姿勢,心里樂開了花:“哎呀媽呀,老子要破處了!” 他朝著空氣轉(zhuǎn)了一個旋兒,端起一支玻璃酒杯一飲而盡:“要破處啦,真他媽的開心!” 倘若此刻有外人在場,一定會瞠目結(jié)舌,不為別的,就為秦司令欺男霸女多年,竟還是個處男而感到驚訝惋惜。 秦嘉禮自我陶醉地獨(dú)舞了一會兒,出了一身熱汗,他歡欣鼓舞地洗了個熱水澡,然后忙不迭把趙雪林喊到西餐餐廳來,眼巴巴地盯著趙雪林,想讓他給出一個傳宗接代的日期。 趙雪林仿佛沒有接受到秦嘉禮的眼神信號一樣,悶頭單是吃;動作有條不紊,文明優(yōu)雅,絲毫看不出匪徒的身世。 秦嘉禮等了片刻,不耐煩地一掄碗:“姓趙的!” 趙雪林停止咀嚼,用鼻子回答:“嗯?” 秦嘉禮卻垂下腦袋,扭捏了:“我的大姑娘呢?什么時候送來?!?/br> 趙雪林道:“不急?!?/br> 秦嘉禮道:“還不急?我今年三十有二了!隔壁公館的楊三跟我一樣年紀(jì),他都抱上孫子了!” 楊三者,學(xué)名楊玉真,原是天津租界的一位清閑寓公,學(xué)問不高,見風(fēng)使舵的本領(lǐng)不小——日本還未在盧溝橋生變之時,他就搬運(yùn)了全部家產(chǎn)扎根重慶。后來聽說天津淪陷,他滿頭虛汗地得意洋洋了許久,因?yàn)橛X著自己分外有先見之明。 趙雪林對這個楊三,毫無好感,因?yàn)榍丶味Y總和他混在一起。不過,他的臉上始終是沒什么表情:“你跟他比較什么?” 秦嘉禮道:“在重慶的日子閑出屁來,我不跟他比較,跟誰比較???” 趙雪林淡淡道:“跟我,我今年三十有四,不照樣膝下無子?” 秦嘉禮一揮手:“你跟我不一樣!我是有克妻的魔咒,而你是想什么時候生,就能什么時候生——唉,現(xiàn)在怎么覺著跟你越難交流了?。 ?/br> 秦嘉禮在趙雪林那里沒有得到破處日期,心情十分低落,他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公館,看著裝飾奢華,散發(fā)著科學(xué)芬芳的客廳,他第一次覺出了人生的無望:“不打仗了,我可真是廢物一個……連個孩子都搗鼓不出來!唉!” 秦嘉禮“唉”了很長的一聲,就沒唉了,因?yàn)閺男睦砩?,他是不愿意去打仗的。聽說天津、北平、山西都淪陷了,愛誰誰打吧! 一夜過去,秦嘉禮睡了個沒滋沒味的大覺;他沒上過姑娘,所以在夢里傳宗接代的可能性依舊是零。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短發(fā),他在床上消沉了一個早晨,然后叫來勤務(wù)兵伺候他穿衣洗漱。 秦嘉禮是愛美的。沒人的時刻,他會暗自對著玻璃鏡欣賞一番自己的容顏:一雙波光瀲滟的桃花眼,一張棱角分明的紅嘴唇,臉頰白里透紅,無論是正面還是側(cè)影,都是無懈可擊的濃秀好看。 穿上剪裁合度的筆挺西裝,戴上一架水晶墨鏡,他往腦袋上抹了一巴掌生發(fā)油,對著鏡子得意洋洋地一點(diǎn)頭:“完美呀!” 秦嘉禮拿著一根象牙柄手杖,完美地逛大街去了。 他的出行,是浩浩蕩蕩:訓(xùn)練有素的勤務(wù)兵步伐整齊地往大街一跨步,老百姓如同遭遇大魚的小蝦米,紛紛游回了房間閉門不出。 秦嘉禮就這么聲勢浩大地逛了起來,逛到一半,他忽然眉毛一抬,食指推開一小半墨鏡,目光又嫉妒又艷羨地射向了街道的另一頭。 他看見了楊三。 楊三此人,相貌比起秦嘉禮是差了一籌,但還是在英俊的范圍之內(nèi)。英俊的楊三身邊跟了一位窈窕的美少女,美少女手上抱著倆奶娃兒,手上還牽了一個玉雪可愛的幼童。而楊三望著眼前的四個人,笑得是樂不可支,嘴里金牙閃閃爍爍。 秦嘉禮想起自己無緣無故暴斃的十一位姨太太,心里登時就郁結(jié)了起來。 他沉痛地想著:“倘若老大還在,現(xiàn)下我大概也是這個光景了!可恨啊可恨!” 氣哼哼地踱了個來回,秦嘉禮陰著一張臉,帶領(lǐng)著直眉楞眼的一隊(duì)勤務(wù)兵,兇神惡煞地去找楊三麻煩了。 楊三正沉浸在天倫之樂當(dāng)中,陡然望見秦嘉禮幽怨的一張臉龐,愣了一下:“遇……遇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