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庭只覺那傷初時極痛，抹藥后便清涼起來，隨后漸漸安舒：“可真得多謝劉管事。單這絲毫不傷筋骨的本事可稱神乎其技?！?/br>
    “頭一下為得就是聽來又響又重，讓世子將氣都撒了就好?！眲⒋蠓?qū)捨克恍?，再驗看另一處，“我這弟弟倒是‘多年媳婦熬成婆’了?！?/br>
    歐陽庭自也苦笑，攤上位喜歡打人的主子，伺候的也只能這樣了。所幸這回自個兒沒被打死，下回可不能小看了那位奇異的腦回路。

    “可，可……”墨琴擰了帕子輕輕擦著，一雙手不停抖。

    “合著我先前都白說了?！眲⒋蠓驘o奈笑著搖頭，換了瓶藥轉(zhuǎn)向最后一處道，“這下力道全在腿股處，丁點兒未傷筋骨，最是易治?！?/br>
    歐陽庭覺得傷處起初那熱辣辣的痛已散了許多：“托賴劉大夫妙手如春。您別瞧墨琴膽小，不過因著心善——”

    “看來打得真不重，還有這勁頭耍嘴?！眲⒋蠓蛑灰话?，疼得歐陽庭險些喊出聲來，“曉得厲害了吧？”

    歐陽庭賠笑道：“可不敢了劉大夫?！?/br>
    “你少惹得世子動氣就好?！眲⒋蠓蛎雍吡艘宦?，“最后這下倒是兇險，也只得這樣治最快了?！闭f著起身至桌邊提筆寫了個方子，眼角掃過榻側(cè)二人一眼才道，“阿虎就算了，那孩子——墨琴是吧，你且拿方子讓府里每日配好，頭三日先照著上頭寫的時辰替阿庭換藥就是。”

    “我……我不識字?！蹦偕钌畹皖^，連耳朵都紅了。

    “沒事兒，讓阿庭看了教你就是?！眲⒋蠓蚶涞厥帐昂孟渥樱跉W陽庭的道謝聲中起身行到門側(cè)，卻又腳下一頓，“若有甚麼不妥當(dāng)?shù)?，你這哥兒直往藥房尋我即可?？v使無事想來坐坐也可。有病治病，切不可諱疾忌醫(yī)?！?/br>
    墨琴一怔，跟著退步直直抵在榻側(cè)。歐陽庭見他全身微微發(fā)顫是以道：“阿虎，還不快送送劉大夫？”

    “好勒——”阿虎笑嘻嘻上前接了藥箱子扛好，“劉大夫，我最近覺得吃啥都不香，是不是病了？你也順手給我瞧瞧唄?！?/br>
    “餓你這猴兒崽子兩頓就想吃了。”

    “誒？別啊——”

    墨琴立了一陣，才慢慢行過去拿起那一箋藥方，一臉無措望著歐陽庭道：“這，這劉大夫所言，我并非，啊……”便又沮喪地垂下頭來，“我可真不中用，說得多錯得多?！?/br>
    歐陽庭聽著這話不由好笑：“劉大夫向來如此，并非惱了你?！?/br>
    “都怪我?！蹦汆?，“全是因著我……我連累你了歐侍衛(wèi)。”

    歐陽庭轉(zhuǎn)目見他細(xì)細(xì)頸項耷拉著腦袋，露出小小一點下巴，渾是可憐巴巴的樣兒，不覺更好笑了：“這說的孩子話，哪里來的連累?！?/br>
    墨琴烏溜溜的眼睛只和他一對眼又急急扭頭，捏著方子低聲道：“自小我就……”

    歐陽庭略一想便輕聲道：“墨琴。”

    墨琴老實地過去，立在他榻邊一步遠喏喏道：“還是怪我?！?/br>
    “墨琴。”歐陽庭看著他眼睛道，“所幸你年歲還小，否則我不當(dāng)讓個哥兒單獨留在這屋里。但我猜，劉大夫約莫是想替你診治。”

    墨琴驚得往后直直摔在地上，抬手捂住左眼驚叫道：“我，我沒害人！”

    歐陽庭正欲起身就覺后背劇痛使不上力，只得柔聲道：“墨琴，我沒有嚇唬你的意思?！?/br>
    墨琴垂首抱住膝蓋顫聲道：“我，我是不詳之人——”

    歐陽庭聞言噗的一聲就笑出來，見墨琴傻愣愣抬頭盯著他才驚覺，忙得擺手：“我不是笑話你——是那些如此說你之人太過可笑?！?/br>
    “……是麼？”墨琴張了張嘴，擠出兩個字來。

    “哪里不祥，何來不祥？”歐陽庭嘆了口氣，還是勉力撐起身來，“就因著你……重瞳？”

    “重瞳是甚麼？”墨琴眨了眨眼，突然指著自己左眼道，“就是我這樣？”

    “嗯，雖則我起初只是有些懷疑罷了?！睔W陽庭坐在榻上點點自己眼角道，“你平日可有不適？”

    “都當(dāng)我是怪物，說我不詳，說一旦和我對上眼就要倒霉遭災(zāi)甚至的?！蹦倏s了縮脖子垮下肩來，“我又是個哥兒，本就不能好好干活兒替家里分憂，這模樣更是嫁人都難。如今爹娘將我賣了……也算替家里免了個麻煩。至于旁的，還能如何不適……”

    這種時候該說些甚麼才能安慰對方呢？歐陽庭覺得簡直太挑戰(zhàn)。

    “不是這個?，F(xiàn)代醫(yī)學(xué)認(rèn)為這屬于瞳孔發(fā)生粘連畸變，當(dāng)然也有認(rèn)為這是早期白內(nèi)障——咳。”歐陽庭看著有點兒迷糊的墨琴立馬打住，“總之，這絕非不詳。相反上古時代很多圣人據(jù)說都這樣，看相的就認(rèn)為這是大吉之相，特別吉利還很富貴！”

    “噗……”墨琴愣愣地看他滔滔不絕，突地扭頭掩口就笑了。

    歐陽庭有點兒無奈：“我說甚麼了好笑？”

    “雖則我聽不明白，但想也是勸我?！蹦倜蛎虼教ь^笑道，“謝謝你，歐大哥！”

    ……所以進步成歐大哥了是麼。

    歐陽庭覺著肩后一片又痛起來，只得放棄思考好感增加這種無跡可尋的東西躺回去道：“我先前是想問，你視物無礙？”

    “有時候有點兒怪?！蹦倜Φ闷鹕矸鲋仓?，“譬如說，嗯…今日見歐大哥第一面，我似乎隱隱見著條龍……不不，是龍脖子?！彼直葎澚艘幌?，“不過只一閃又沒了。還有阿虎哥，他仿佛只大老虎！還有世子——誒呀，我又說多了。”

    歐陽庭覺得好笑：“所以你才不敢看我？”

    “嗯……也怕別人看出我這眼睛。”墨琴捏住雙手小聲道。

    “你也別太擔(dān)憂，橫豎現(xiàn)在是在王府。那些一知半解的家伙都不在?！睔W陽庭舉目仔細(xì)看他眼睛，發(fā)現(xiàn)某些角度配合光線才能看到，“況且我現(xiàn)下就看不出了?！?/br>
    “那劉大夫是……能治好我？”墨琴眼睛一亮，頗有些期待地問。

    “想必是?！睔W陽庭笑了笑。

    “真的？！太好了歐大哥！”墨琴激動得展露笑顏撲來抱住他，“我這是生病對不對？我能治好的是不是——”

    “是是是……”歐陽庭被他一撞背壓到傷處，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是甚麼？”但見個錦袍少年立在門邊，眉頭高高挑起口中陰陽怪氣道，“看來我的侍衛(wèi)和侍童倒是混熟了呢。”

    說罷嗤笑一聲，阻了各人行禮的舉動，只管氣沖沖砸個甚麼過來就拂袖而去。

    第4章 世子又作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