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其涼_分節(jié)閱讀_94
☆、番外二 春秋(上)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寫明,但這對應(yīng)該是……能看出來的吧⊙▽⊙ 全篇1w字太長了所以分兩段發(fā) 前人莫不贊賞會稽靈秀,此地暮春之初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實在是散心的好去處。 群峰遍布綠意,當中自有曲徑通幽,沿著石階拾級而上,不出一盞茶的功夫,便有蒼翠欲滴的松柏與飛流直下的瀑布映入眼簾。 會稽群峰各有千秋,當中最美的既非陽明洞天所在的陽明峰,也非赫赫有名的清凈峰,而在旁邊的映暉峰。這地方在山間顯得格外風雅,庭院小橋流水,又隱約可見飛檐亭角,雅致得不像個習武之人的住處。 只是這堪稱完美無瑕的地方有一個缺陷,庭院中幾樹桃花,卻很久都沒開過了。 瀑布潺潺聚于庭院中的池塘,激起一串水珠,有日光映照之時便能看見一道若隱若現(xiàn)的彩虹,實在不可多得。 院中放著石桌石凳,那桌邊正坐了個白衣人,趴在上頭小憩。 他夢中睡不安穩(wěn)似的翻了個身,連換了好幾次邊,始終找不到舒服的地方,索性皺著眉醒了,揉著壓到發(fā)麻的手臂。 正對庭院的一扇窗內(nèi)有人目睹了全貌,不由得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我說小師叔,人之常情,這又有什么好笑的?”秦無端伸展胳膊,沒好氣地抱怨一句。 “沒笑你?!背叹鸥枵f完,顧左右而言他道,“今日不去看著那幾個小弟子練劍了么?午飯已經(jīng)消化了吧,還在這兒癱著?” 秦無端:“他們纏著李子徽,我不去討嫌?!?/br> 程九歌默然,竟不知該說他太有自知之明,還是諷刺他偷懶偷得理直氣壯。 于是心平氣和地兩廂閉嘴,秦無端從山后泉眼打了一壺水,放在石桌旁的爐上燒,自己則好脾性地挑揀這一年的明前茶葉。程九歌埋頭習字,一張前朝名家的帖子臨了大半,正好寫到“當其欣于所遇,暫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 他一愣,筆尖一滴濃重墨汁落下。 已經(jīng)是第三次寫壞了。 * 如今的陽明洞天很有些百廢待興的意味,自他們回到會稽之后,秦無端展示了非人的統(tǒng)籌力。他先是從山下雇了人來整理廢墟,然后勞心費力地找回當初圖紙,折騰了大半年,方才恢復(fù)原樣。 映暉峰當日未曾太過被禍亂波及,風雅的景致還保留一個輪廓,只是雜草叢生,全部除掉后看著有些荒蕪而已。 而后也多虧了蘇錦,這一年的群英會雖然成了個笑話,可陽明洞天的冤屈總算洗刷。剛打理好一片殘骸,秦無端下山買酒時遇到了李子徽。 此人號稱是當初懷虛真人那個失蹤多年的首徒的孫兒,如今拿了祖父的信物來拜入陽明。秦無端頭疼無比,轉(zhuǎn)念一想此時正好缺勞力,于是把人領(lǐng)回山上,無非多副碗筷而已。 陽明收徒自有一套體系,無論入門早晚,輩分都是按師父的排行來定的。李子徽比他年少,可卻是當年大師伯的后代傳承。秦無端不怎么想喊師兄,于是曲線救國,讓程九歌把他收了,成了自己名義上的師弟。 程九歌陰惻惻道:“這樣一來你不僅是掌門還是大師兄,出息大發(fā)了啊秦無端?!?/br> 秦無端以扇掩口,裝作沒聽到他的話中刺。 后來不知怎么的陽明洞天的名聲傳了出去,秦無端云游四方一年,繼承了歷任掌門喜歡到處撿人的傳統(tǒng),等他在山上重新安頓時,已經(jīng)有十幾個束發(fā)年紀的少年管他叫師父了。 程九歌對此不置可否,他雖然表面很不在意,卻也在秦無端教他們劍法時不痛不癢地口頭指點一二。 他便知道程九歌其實心里還是欣慰的,這人刀子嘴豆腐心慣了,秦無端這么些年和他相處下來,也懂得揣摩其中想法,他不反對,那就是同意了。 于是秦無端什么也沒說,繼續(xù)教那幾個小孩兒如何運功、如何練劍。 他時常想,陽明洞天歷任掌門,無不是一代宗師,對比之下他這個以享樂為畢生所求、所精通的盡是些吃喝玩樂琴棋書畫的……顯得多少寒磣了。 即便李子徽對他很是崇拜,張口閉口“掌門師兄”,秦無端仍舊覺得心虛。畢竟他始終覺得這掌門之位來得分外僥幸,坐在上頭如芒在背,恨不能趕緊拱手讓江山。 無意中知曉了他對自己的評價,程九歌不由得笑出聲,難能可貴地寬慰他道:“你可知當初師兄對我怎么評價你的?” 秦無端見他揶揄的神情,給自己降了三級,小聲道:“大約是‘此人太過散漫懶惰,仗著小聰明不把心思花在正道’之類的吧?” 程九歌一巴掌扇在他頭頂:“妄自菲薄。你師父說,‘無端天分極高,為人不驕不躁,謙和有禮,萬事進退有度,若遇到要緊之事可與他商量’?!?/br> 沒料到平素不茍言笑的莊白英對他的期望如此之高,秦無端不由得靜默片刻,就在程九歌以為他被突如其來的表揚砸暈了頭時,他突然吸了吸鼻子,展開一個笑顏道:“師叔,你可知我從來不知道師父竟覺得我……還不錯?!?/br> 程九歌被莊白英一手拉扯大,自然不怕他,此時不由得好奇道:“不然呢?” 秦無端的折扇一下一下敲打掌心,吞吞吐吐道:“我沒見過師父幾次笑臉,他總是看不出在想什么,說起話來大道理一套一套,仿佛永遠都對我恨鐵不成鋼的……我便以為他……否則怎么至于后來連管都不管,干脆隨便我去哪里。” 難不成在秦無端心里,莊白英就是把他當成了個擺設(shè)嗎? 聞言,程九歌看向他的眼神就復(fù)雜了。 他還記得當初秦無端是如何死乞白賴要留在陽明洞天的,一轉(zhuǎn)眼過了十幾年,這人卻毫無當初嬉皮笑臉的德行了。 * 程九歌一開始就看秦無端不太順眼。 此人甫一出現(xiàn),便搶走了他師兄的全部關(guān)注。 那時懷虛真人還掛著掌門的頭銜,謝凌天天在后山自找苦吃,楊垚隔三差五地閉關(guān)。莊白英看著自然無關(guān)喜怒,年紀輕輕已經(jīng)很有些世外高人的風骨,言行都挑不出毛病,可他實在不是個好脾氣的人。 楊垚背地里說他是假道士,他曾因為踩壞了莊白英養(yǎng)的一株蘭花,被他一頓胖揍,從此再不敢招惹半分,其余門生也知他不喜與人親近,總是敬而遠之。唯有程九歌,莊白英始終笑臉相迎,說話都溫柔不少。 不過他倒也對程九歌勃然大怒過,往罰抄的《南華經(jīng)》上畫王八是一次,折了映暉峰的桃花又是一次。 會稽山多松柏楊柳,花也開得小家碧玉,害羞帶怯的。而映暉峰上的罕有幾樹桃花,最是綺麗,在整個青悠悠的會稽,幾乎成了唯一的點綴。莊白英喜歡得不行,每逢春暖花開,常挨著花枝坐一下午,飲茶看書。 然后程九歌無意中把那樹上繁花似錦最好看的一枝剪了——他想拿去試藥。 當天莊白英剛出房門,見了殘花敗枝,險些急火攻心。他立即二話不說,從旁邊隨手抄起一根笤帚,追殺程九歌一直打到了藏書閣前,他就差沒跳下山崖了,動靜之大,險些驚動閉關(guān)的懷虛真人。 程九歌最終無處可逃,躲到了謝凌的床底下,莊白英則被他難得大發(fā)慈悲的二師兄不聲不響地送客了:“九歌?沒見過。他敢往我這兒跑嗎?” 謝凌打發(fā)走了莊白英,從靜心苑外回來,鄙視床底瑟瑟發(fā)抖的程九歌道:“瞧你那點出息,好像他真會把你怎么樣似的……不就是桃花,至于么?!?/br> 程九歌鉆出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語重心長道:“二師兄,你不懂?!?/br> 然后他被謝凌拎著扔出了靜心苑。 從樹上摘下的桃花枝沒能入藥,它被程九歌偷偷別到了莊白英小院的院門上。此間主人自庭院出來,剛一開門,粉白緋紅的燦爛砸了滿身,香風撲鼻。 這日夜間一起在陽明峰用飯,莊白英和平常一樣給程九歌添了湯,又往他碟子里放了塊rou,沒頭沒尾地批評道:“小九太胡鬧,下次我非——” 程九歌嬉皮笑臉:“師兄還是留著我的腿吧,以后好替你跑路呢?!?/br> 其實他早就知道,莊白英掛在嘴上的話便是要把他打斷腿,可他連一個巴掌都沒落到程九歌身上過。 而這種微妙的獨寵在秦無端來之后,陡然崩盤。 莊白英無妻無子,生平只收了兩個徒弟。當年薛沉還沒露出馬腳,平素穩(wěn)重得很,萬事不用莊白英cao心,唯有小的那個,激發(fā)了他全部的父愛。 秦無端太過聰明,一點就透,入門之時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卻已拜讀過諸子百家。他自己找上陽明峰來,莊白英本意是想把他隨便一扔,等熊孩子玩膩了自己就回家去,哪知無意中交談,卻發(fā)現(xiàn)這小子心性意外的豁達,于是一留就是這么多年。 自秦無端搬進映暉峰的庭院后,程九歌好不郁悶,每天沒了掌門師兄噓寒問暖,只得sao擾楊垚。 他第一次拿正眼看秦無端,是莊白英開始忙于《步步生蓮》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