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其涼_分節(jié)閱讀_62
蘇錦:“……” 這是什么古怪?他皺眉躲過兩把彎刀襲擊,突然悟道。 七人配合得當,腳步紋絲不亂,一遇攻擊能互相補上破綻,這不是武學到了至高無上的地步,分明他們以rou身圍出某種陣法,將蘇錦困于其間,妄想甕中捉鱉。 他少時讀書,對奇門遁甲之術毫無興趣,遇到類似的書基本當志怪小說看了,偶爾記得一星半點,隨著時間流逝,忘得也只剩個大概了。 于是蘇錦人生二十年,只懂基本的五行相克,其余一竅不通,更別提破陣。 江湖人只道凌霄劍沒有弱點,誰會想到以奇怪的陣法來困住他? 蘇錦稍稍分心,對手卻不給他留任何余地,一刀剜過他的右肩。他持劍的手一麻,握緊了往后翻出數(shù)尺,旋即封住xue道止血。 那七人整理片刻,排山倒海之勢繼續(xù)殺來。 蘇錦瞇起眼,仔細辨認當中步法,仿佛包圍得當……三人為尾,四人成圈,遇到撕裂之處即刻變換位置,叫陣中之人退無可退——記憶海中閃現(xiàn)出一個粗糙的圖形,接著蹣跚地顯山露水—— 齊家的北斗七星陣! 這念頭冒出來之時蘇錦先入為主地驚駭片刻,他腳步未移,須臾地沒站穩(wěn),立時背后又挨了一下,擦破皮rou,幸虧躲得及時。 敵方七人配合默契,又刀刀下狠手,其中一長鞭更是席卷冬日烈風般封住他周身,逃脫不得,只好步步后退。蘇錦何曾遇到這樣狼狽不堪的場面? 他本是年輕氣盛,難得受挫,一時心慌,不由得激起了怒氣——原本內里涇渭分明、和平共處的兩種心法居然就此混亂起來。 他短暫地蒙了一瞬,身體先于理智地動了。 腦海中支配手腳的部分仿佛突然失靈,一片空白。刀刃掃過蘇錦手臂,變向地往他慣用手上砍去,蘇錦沒感覺到疼痛,反而殺意頓時大漲。 凌霄劍往前一送,其中之一的黑衣人見他露出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真氣順著劍刃,幾乎要凝固出形態(tài)來,心下大驚,不敢短兵相接,正要逃過,卻覺得下半身仿佛被凍住一般。 他慌忙地看向旁邊的同伙,那人露出的眼中亦是滿滿的恐慌。 對手分明挨了好幾下,傷口淌血,卻仍雷霆萬鈞地朝他們襲來! 黑衣人急忙按口訣想要強行突破,不得之后發(fā)現(xiàn)七星陣中除陣眼之外,其余六人皆被鋪天蓋地的威壓脅迫。他硬著頭皮,將長鞭揮舞出了殘影,妄圖遮住罩門。 當中持劍之人不知是怎么回事,比起之前神志不甚清明,仿佛軀體還在,內里卻完全掉包了另外一個,殺氣騰騰地一招劍式,大開大合,如同海潮頓生—— 劍尖凝起了細細的白霜,不知為何所化。 那黑衣人有一瞬的停滯,整個人感受到泰山壓頂般喘不過氣,他抬手揮鞭硬接劍刃,可劍刃還未殺到,以柔克剛的長鞭卻斷成了幾段! 凌霄劍憑空漲出數(shù)尺似的,白刃朝他而去,仿佛能傾覆天地的力量。落到一半,那黑衣人已是口吐鮮血,體力不支,他正閉了眼以為要葬送于此,劍尖扭了個方向。 黑衣人僥幸想逃,他的腳軟了,不由得扭頭去看那握劍的人…… 蘇錦的劍指向另一個人——方才他放過了的陣眼——整個人突然躍起,周身仿佛裹了一層結界,風雨不侵,刀槍不入,劍氣化為有形似的,浩浩蕩蕩,千里大江、萬里東海不過如此。 那劍有自己的意識一般,持劍之人失掉主宰,整個與劍一道成了一條白虹貫日。他奮力往陣眼所在一擊—— 便是此刻,東方云霞散開,金光耀目! 火紅朝陽躍出之時,一方小小天地被那劍氣壓得猶如月夜陰沉,只有一處光亮。 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他的動作快如閃電,在那陣眼黑衣人胸口迅捷停下,整個人立在原地。蘇錦單手捂住胸口,嘴角滲出一點血來,他的劍尖指著旁人要害。 冬日滴水成冰的地方,蘇錦渾身發(fā)熱,仿佛被胸中那兩股絞在一起的真氣撐得快要爆了,手腳不聽使喚地一通搏命后,被殘存的意識強行收斂,整個人虛脫般無法自控。 他抬眼望進那黑衣人愕然的目光中,嘴唇微動。 “……我沒力氣了?!?/br> 鋒利劍刃透體而出,再次垂下時,沿著那劍尖滴落的是殷紅的血。蘇錦抬起左手,那上面濺了幾點紅色,鬼使神差地抬起來,湊到唇邊嗅著腥味。 他半邊灰衣都隨著方才的動作染了紅,此時束發(fā)散掉一半,遮住半張臉,那雙本是含著春山溫柔的眼要滴出血來,狼狽卻又令人恐懼,仿佛地獄修羅。 可視野在逐漸模糊,朝陽初起之時,他卻越發(fā)感覺四周失了顏色,由外而內地涌起黑色,所有的人與泥濘的田野只剩下了個輪廓…… 蘇錦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向其余幾個黑衣人,一言不發(fā)。他渾身是傷,握劍的右手袖子幾乎被紅色染透了,后背和腿上的傷一直不曾止血,臉上繃出一道血痕,胸口劇烈起伏,仿佛馬上就要去見閻王。 可愣是沒有一個人敢先上。 兩方對峙許久,其中一個黑衣人毫不留戀地上同伙的尸首:“陣破,撤!” 幾人眼看便要逃脫,蘇錦有心追上,到底氣力不支。而那幾人紛紛扭頭之時,卻又感受到不知何處來的一股殺意—— “藏頭露尾的幾個鼠輩,傷了人還要跑,想得倒美!” 蘇錦視野漸漸模糊,他見對方白衣黑發(fā),長劍一出仿佛是熟悉的招式,輕聲道:“……顧霜遲?” 他聲音太低,也不管對方聽到?jīng)]有,說完后,再也無力支撐越發(fā)渾濁的意識了。 夢里一通鬼哭狼嚎,他看見了被一箭捅破天靈蓋的錢豹,被削首斷手的何常,渾身是血的要跟他索命。 他沒來由地覺得害怕,一路后退,所到之處白骨哀鴻,渾濁的河水染成了血色,兩岸光禿禿的,唯有無葉的紅花靜默地開。 前方荒涼蕭條,當中正有兩人,俱是謫仙模樣,蘇錦皺了皺眉,覺得那背影十分熟悉,那兩人旋即感應到了什么似的,扭過頭來。 “師父,師叔……” 蘇錦想往前走,可又隱隱覺得不對,腳步黏在原地,慣用使劍的手痛得要命。 莊白英笑道:“阿錦,可真是許久不見,好似長高了不少?!?/br> 謝凌仍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淡然模樣,道:“劍法修煉尚可,我留給你的難題卻仍未解決,你卻好意思來見我么?” 他要申辯什么,滿肚子的疑問,二人身影卻愈發(fā)模糊。蘇錦長在地里的腳終于朝著那邊邁開一步,肩上突然落了重量。 他側過臉,見到唐青崖。 這個唐青崖蒼白得不似活人,形銷骨立,孑然一身,如星辰璀璨的雙目干枯地望向他,帶著無限的不舍。蘇錦皺眉,要去摸他的臉:“你……” 你怎么這個樣子,怎么會在這里? 這唐青崖朝他無比燦爛地笑了,七竅當中瞬間流出血來,蘇錦渾身一震,慌忙伸出手,想要擦拭他的唇角。那血越擦越多,冰涼的手如同蛇一般黏上了他,“唐青崖”掐住他的脈門,細若蚊嚀道:“你不要我了?不想見我了?……” 蘇錦猛然搖頭:“不,你不要這樣,你——” 你當是永遠神采飛揚、風華正茂的,你當是一直笑,仿佛有說不盡的開心事,連生氣都只是逗我玩,轉瞬就好,你不該死—— 一個“死”字闖入他的腦海中,蘇錦猛然被當頭棒喝似的驚醒。他松開“唐青崖”,往四周望。 什么紅色的花,血色的河,數(shù)不盡的白骨,倏忽間不見了蹤影,余下一片混沌的黑暗,盡頭一點芝麻大的光,他情不自禁地朝那光伸出手…… 卻突然被扼住了喉。 蘇錦是被顧霜遲掐醒的,他要把肺咳出來般,半晌喘不過氣,忽然坐了起來。 顧霜遲嚇了一跳,連忙收回手,在他眼前晃了兩下:“阿錦?” 那坐著的人像三魂去其二,七魄失其六,雙目呆滯地平視前方,片刻后又干凈利落地栽了下去,把床砸得發(fā)出一聲巨響。顧霜遲抖了抖,連忙把住他的脈門。 唐青崖在窗外探頭探腦,見狀小心開口:“……還活著吧?” 顧霜遲皺著眉摸了許久后,總算感覺脈象平穩(wěn)下來,不像之前沆瀣一氣地橫沖直撞,沒好氣道:“算他命大?!?/br> 說完這句,顧霜遲又牽過藥童白術如此這般地囑咐了一般,讓他日夜守著。他抬頭見唐青崖無所事事地靠在墻上的模樣,沒緣由地氣不打一處來:“看什么看!趕緊給我滾去把藥喝了,你找死也別在我跟前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