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fēng)其涼_分節(jié)閱讀_40
他自然不是省油的燈,見勢立刻躍上梧桐樹梢,那兩人果真上當(dāng),以為他礙于“同門相殘”的條條框框不敢動手,只得以輕功周旋,心中一喜,旋即閃身而去。 其中一人兵刃為兩把短刀,正要取向唐青崖的肋下,自己卻先行感覺手臂大xue一麻,被他不知用什么點了個正著! 見他左手短刀直插在地上,唐青崖將那偷襲的折扇“嘩啦”一聲展開,人卻還臨危不亂地笑:“當(dāng)心了!” 另一人趁機刺向他,唐青崖折扇一擋,兩枚扇骨之間的空隙生生地夾住了那劍刃。 他“哦喲”一聲,手上使力,毫不客氣地將那劍刃折斷,趁著刺客重心不穩(wěn)之時,一腳把他從半空的樹上踹了下去。旋即,唐青崖竟蹲在那樹梢上,一邊扇風(fēng),一邊饒有興致地觀看起蘇錦以一敵四的局面來。 唐門中人身法靈動詭異,一招一式都是泡著鮮血化來的。 此番來的幾個人雖稱不上頂級高手,但也極不好打發(fā),何況每個人兵刃不盡相同,暗器□□的小心思又多,對付起來非常的難受。 方才唐青崖便是吃虧在這“難受”上。他們彼此太過熟悉,他固然知曉幾個師弟的路數(shù),但對方對他也一清二楚,討不到任何便宜。 然而這便宜如今被蘇錦占了。 蘇錦為人雖說并不十分正大光明,偶爾犯疑心病時比唐青崖有過之而無不及,說話總藏著一半,對誰都彬彬有禮,卻并不交心,叫人很難與他真正的親近。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打起架來一絲不茍,從不耍花招。他又耳聰目明,旁人的一點點破綻都會被蘇錦發(fā)現(xiàn),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找到解法——看過蘇錦身手的人都說他天縱奇才,不可小覷,大概就在此處吧。 何況他的招式傳自凌霄劍法,世上又有幾人真的領(lǐng)略過? 幾人過招間,蘇錦已把唐門弟子的套路摸了個透徹,懶得與他們虛與委蛇,凌霄劍勢如破竹,一式“碣石”平平無奇地送出,將阻攔全都帶偏,劍氣直逼其中二人,卻又在觸到動脈之前拐了個彎,只廢去了他們一只手。 兵刃墜地,眼見四者去其二,對方仿佛只用了十之三四的實力,剛伸了個懶腰似的輕描淡寫化解開全部殺招。 余下二人面面相覷,退開一丈遠(yuǎn),其中一人道:“少主,我們技不如人!” 蹲在樹梢的唐青崖笑道:“你們幾個單獨過招,一個都打不過我,想要強行帶走,無非靠的是群架。我追著你們跑了一夜,如今天快亮了,累嗎?” 那刺客不懂唐青崖什么意思,愣愣道:“???” 唐青崖:“我懶得問你們誰派來的,你們?nèi)暨€當(dāng)我是同門,就回去告訴唐玄翊,不勞動他‘清理門戶’,改日自當(dāng)?shù)情T拜訪!” 他話已至此,再自討沒趣只會被蘇錦所傷,那兩人識時務(wù)者為俊杰,扶起受傷的同門連忙離開。 遠(yuǎn)方正晨光熹微,梧桐殘葉沙沙作響。 等那些人走遠(yuǎn)了,唐青崖從樹上躥下,新奇地抓起蘇錦的手腕。 蘇錦見他身上幾處衣服破了,腰間更是因為那一踉蹌尤其上心,不由得柔聲問道:“你沒事吧,可曾受傷?” 唐青崖?lián)u搖頭,示意沒有大礙。他將那凌霄劍從頭到尾地打量許久,拿起腰間另一把不曾出鞘的不易遞到蘇錦另一只手。 不易的劍身隱約有水波紋,在晨光下顯出粼粼的光,輕柔卻暗藏殺機;而凌霄劍的劍柄刻有鶴羽,劍刃凝霜,光華萬丈,縱使暗夜之中也看得分明。 他老神在在道:“哪一把更合適些?” 蘇錦誠實道:“不易要輕很多,劍身又窄,大約當(dāng)日師父協(xié)助鑄劍之時,以為我是跳脫之人,所以打造了一把如水的劍?!?/br> 唐青崖道:“他沒有看錯人,但你太極端了,不應(yīng)該用如水的劍——” 他伸出二指,在凌霄劍的劍身上輕輕一彈,那劍發(fā)出的聲音如有共鳴:“不易太過輕柔,本就不適合你。越是你這樣的人,越需要壓一壓身上的尖銳,不會隨機應(yīng)變,又不肯吃虧,若是劍也輕薄無比……過剛易折?!?/br> 蘇錦也望向凌霄劍,情不自禁道:“你的意思……莫非讓我用師父的劍?” 唐青崖道:“選擇權(quán)在你,我看你拿這把劍時仿佛更加得心應(yīng)手。” 蘇錦忍不住回想方才的感覺,道:“的確……要舒服些,重量雖然不太習(xí)慣,可一招劈出去仿佛自然而然,是真正的劍隨心至。” 唐青崖笑道:“既然是凌霄九式,那么就該用‘凌霄劍’。不是想替你師父正名?” 此時此地,蘇錦喉頭一動,有什么就要破土而出。黑夜過去,遠(yuǎn)處的城中開始了一天的休養(yǎng)生息,而背后一輪朝陽冉冉升起。 城郊樹林中的更深露重也紛紛被蒸干,隨著天光大亮,霧氣褪去蹤影。 城郊始終有驚無險,蘇錦和唐青崖全身而退,回到客棧當(dāng)中,對程九歌如實相告了后半夜的一番驚心動魄。 程九歌一腦門官司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可怎么辦?” 唐青崖道:“他們應(yīng)當(dāng)是鎖魂堂派來拿我回去的,門中出了變故我一無所知,如今卻又不敢以身犯險,只得想法聯(lián)系白羽。不過不用擔(dān)心,唐門做事一擊不中不會接二連三地來,現(xiàn)在有一刻喘息……若他們真的來了,我也不會連累你們?!?/br> 蘇錦道:“你這是什么話!” 唐青崖看了他一眼,不覺笑笑道:“不是怕你打不過,這到底是家務(wù)事,阿錦與我再親近,遇到這些始終算外人?!?/br> 蘇錦還想再說什么,被程九歌攔下。他忍了又忍,最終沒將那點憤憤不平全都埋進心底,皺著眉轉(zhuǎn)到一邊猛灌了好幾杯茶,這才冷靜了些。 “原來我還是個外人?!彼X中唐青崖那句話不住地循環(huán),暗道,“他既然愿意與我親近,怎么連患難與共都不肯?” 旁邊靜默不語的秦?zé)o端驀然插話道:“小師叔,你這兩天夜里去往何處了?” “我么?”程九歌聞言竟笑了笑,“這樣吧,夜間帶你們?nèi)タ匆豢础W詮慕曛懒恕恫讲缴彙分?,我一直想著一件舊事,終于追到了蛛絲馬跡……巧得很?!?/br> 見余下三人俱是一模一樣的震驚疑惑,程九歌施施然道:“來成都的當(dāng)天我便聽說了城中近日多了好些江湖人,其中有你的老相識……”他的手指在蘇錦額上點了一下,“何常也來了,杜若雖并未隨行,但足以說明一事,他對凌霄劍其心不死,說不定通過自己的渠道,追查到了《人間世》?!?/br> 程九歌仿佛除了習(xí)武,其他事都十分有自己的想法。蘇錦頭一次知道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能耐,愕然了許久。 程九歌挑眉道:“窩囊廢,又傻又好騙,嗯?” 秦?zé)o端摸摸鼻子:“哎,這不是……有眼不識泰山么。” 自覺還要在成都府中歇腳數(shù)日,唐青崖過了那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shù)拿ё玻杏X平安雖短暫,但卻仍需好好珍惜。他和蘇錦不得不重新要間房,掌柜言辭閃爍,道近日秋后,入川游覽的人變得多,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房間,只得二人擠一張床。 唐青崖尚在猶豫,蘇錦自行解了錢袋摸出一錠銀子:“那就一間吧,不打緊。” 客棧上房寬敞得很,床也比尋常的大上一圈。唐青崖伸長四肢往上頭一躺,滿足地喟嘆片刻,偏過頭問蘇錦:“你哪來的銀子?” 蘇錦倒茶的動作停了一刻,道:“秦師兄有錢?!?/br> 至于經(jīng)營法門,唐青崖略有耳聞,聽說這之后略一點頭道:“他倒是大方得很?!毖粤T經(jīng)過一夜勞碌,得空挨到床板,立刻便有點困了。 唐青崖閉著眼衣衫未除地平攤著,一時有些神游天外的困頓。他模模糊糊地覺得自己將要和周公幽會,身側(cè)突然響起一個萬分熟悉的聲音。 蘇錦不知何時從桌邊坐到了床沿,低頭將一樣物事放到唐青崖胸口:“你給我的玉佩,之前沒去成‘衣錦繡’,現(xiàn)在物歸原主。” “嗯?”唐青崖睜開眼,這個角度看上去,蘇錦正垂眸凝視他,懶散卻又專注。 他生了一張就該尋歡作樂的臉,偏偏性格十分不開竅,對七情六欲敬而遠(yuǎn)之,仿佛一塊石頭,隨時都會堪破世俗丑陋。然而就是這樣的人,此時眼中有光流轉(zhuǎn),唇角輕輕地抿成一條線,實在說不出的好看。 唐青崖索性翻身坐起來,屈起一條腿,抓住吊著玉佩的繩兒,笑道:“我當(dāng)時跟你說要物歸原主了么?” 蘇錦自覺本該在和他重逢的那夜就還給他,但私心尚重,見唐青崖一直不曾提起,便揣著不安將它留下了。如今他白日里一席話讓蘇錦感到心口悶,回頭想起了這茬,想既然被當(dāng)外人,何苦還一廂情愿地留著。 此時唐青崖說出此言,蘇錦愣住,半晌憋出幾個零碎的字:“……啊?你不要?” 唐青崖托著那玉佩,定定地看了會兒,好似很忍痛割愛似的,一把拽過蘇錦的衣領(lǐng),不由分說將玉佩戴在他脖子上。 冰涼溫潤的玉垂在灰色布衣上,越是樸素,越襯得它不似凡品。 唐青崖道:“此玉是當(dāng)日我父母成婚之前,父親尋來給母親的定情之物。后來雙親為了留一個紀(jì)念,將定情玉石雕琢成佩,刻上了我的名字。” 蘇錦愕然道:“這樣貴重的東西……” 唐青崖?lián)尠椎溃骸爸皇呛芷胀ǖ乃{(lán)田玉。你且聽我說完——十六歲生辰,母親將它給了我,說原本便要給我的,父親在一旁笑,喊我自己做個印記。彼時想到‘呦呦鹿鳴,食野之蘋’,索性在另一面刻了這鹿飲溪?!?/br> 此時玉佩向外那一面正是“青崖”二字。蘇錦伸手握住下端,知道了它的來歷之后,便說不出的沉重起來。 唐青崖輕聲道:“……雖然不貴重,可你也別嫌棄,好歹是我自己刻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