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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北風(fēng)其涼在線閱讀 - 北風(fēng)其涼_分節(jié)閱讀_33

北風(fēng)其涼_分節(jié)閱讀_33

    議事堂內(nèi)鮮少五人齊聚,唐青崖甫一邁入,便察覺少了兩個人。

    最中間坐著的是攻玉堂長老、亦是唐青崖的師父公孫錚,他以外姓旁系走到如今的地位,一雙天工妙手功不可沒。兩邊的又分別為追影、霹靂二堂長老唐悠與唐洵。

    紅竹朝向唐悠而去,喊道:“母親?!边^后乖乖地站到她身后。

    平時不重要的場合不必過于拘謹(jǐn),可以親屬稱之。

    唐青崖在她之后進(jìn)的門,解下行囊交給一旁的侍從,這才環(huán)顧一周。沒見到唐白羽,他揖禮道:“叔父,姑母,師父,我回來了?!?/br>
    公孫錚朝他頷首,示意知道了,唐青崖又道:“怎么不見父親和大伯父?”

    唐洵道:“門主此時有些旁的瑣碎要處理,讓我二人來見你。至于從茂師兄貌似與玄翊在鎖魂堂清理門戶——門主的意思是,你今次回來得急,接風(fēng)宴一時安排不好,晚點再說,這會兒便去休息吧?!?/br>
    紅竹旋即道:“小師兄的院子我差人布置好了?!?/br>
    “且慢,”唐悠卻叫住他道,“青崖,這既非中秋又非年節(jié),你怎么招呼也不打一聲就回來了?可是有什么要緊的事么?”

    他暗道果然是此前的追影堂首,心細(xì)如發(fā),收斂道:“侄兒此前受了點輕傷,在江陵休養(yǎng),突然收到了姑母的信,讓我快些回來。我見信中陳明‘門主病重’,一時顧不了許多,趕緊就回來了,直到進(jìn)了渝州城,才通知了師兄?!?/br>
    唐青崖輕描淡寫地撇開了自己和唐白羽一直一路的消息。且不提唐白羽之前是偷跑的,唐悠這女人最恨權(quán)重者相互勾結(jié),哪怕他和唐白羽素來毫無罅隙,怎么說也掌管兩堂,終日廝混有些不妥。

    “我的信?”

    “便在這里,我遇到紅竹之后她說父親沒有病危,連忙來看,果然是偽造的。”唐青崖將那封被自己揉皺了的信呈上,道,“姑母您看?!?/br>
    唐悠面色不善,看完之后更是憤怒地將那紙條擲在地上:“誰敢放肆!”

    偽造書信本是大錯,唐門內(nèi)親屬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時間久了有些人便忘記了尊卑。唐悠氣得幾乎七竅生煙,被紅竹安撫下去。

    唐青崖不失時機(jī)道:“不過既然父親沒事,那便最好了。我先回自己住處休整,夜間設(shè)宴也好,接風(fēng)也罷,屆時再向父親問安?!?/br>
    他又揖了一禮,轉(zhuǎn)身離去之時,太陽xue突突地跳。

    唐青崖幼時住的小院叫做竹苑,坐落江邊,臨近內(nèi)眷的閣樓,顯得與其他人格格不入。

    門主老來得子,唐青崖既是獨生又是直系,金貴得很。小時候?qū)櫟靡铝敛唤o星星,故而也從不和師兄師弟們一起住在演武場附近的教習(xí)之所。隨著年歲漸長,公孫錚偶然一次見他在機(jī)巧暗器上天分極高,故而收為弟子。

    之后他便與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唐白羽沆瀣一氣,也很少回江邊住了。

    公孫錚十分嚴(yán)格,軟硬不吃,這才把唐青崖驕縱的性子徹底擰了過來。在他教導(dǎo)下,這人徹底走向另一個韜光養(yǎng)晦、陽奉陰違的不著調(diào)模樣。

    唐青崖少時不懂,后來成了年才知道這地方選址極好,依山傍水的是個適合修身養(yǎng)性的地方??上赣H病逝后,他又整日泡在攻玉堂,更加難得回來。

    家仆將他的行囊放在屋中,床褥是新鋪的,窗明幾凈,就著他的喜好桌上還放了幾枝晚謝的桂花。

    唐青崖掩上門,屋內(nèi)采光難得明亮,他盤腿坐在地上,不合時宜地想,“蘇錦可還好么?應(yīng)該沒有遇到危險……他應(yīng)付的過來……”

    長途跋涉的疲倦與心事重重的困頓加在一起,不多時,唐青崖就著屋內(nèi)一點若有似無的熏香和花香,竟然就這么靠著門睡過去了。

    好似睡了很長的一覺,唐青崖腦袋嗑到門上一角驀然驚醒,抬頭看窗外,卻還是傍晚。窗外余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唐青崖用手指拈起香爐里冷了的灰,放到鼻尖輕嗅,仔細(xì)辨認(rèn),放下心來。

    只是普通的安神香,大約紅竹那小丫頭怕他睡不舒服——他突然想,“我是不是太過多疑了?連自己人都不信?”

    他換了身衣服,折扇在手,青衫并青絲,動搖風(fēng)滿懷,很是雅致。唐青崖知道父親最看不慣自己這紈绔般的打扮,可卻也最放心他這打扮。

    唐從恕老了,沒有心力事事躬親,也知唐門如今逐漸現(xiàn)于世間,門中不少年輕人聲名鵲起,不少的野心勃勃暗潮涌動。他管不了所有人,只得用心良苦地把親生兒子推出紛爭,替他謀一個安穩(wěn)的將來。

    攬鏡自照,唐青崖看向銅鏡中長身玉立的人,眉宇間已不復(fù)當(dāng)年任人宰割的青澀,藏滿了不為人知的如意算盤。

    “父親,”他驀地將折扇收攏,精鋼所制的扇骨發(fā)出嘩啦一聲,“如今兒子不領(lǐng)情了。”

    華燈初上,竹林外來了人,那人身著唐門外務(wù)弟子最常見的黑衣,請?zhí)魄嘌氯ビ蔑?,他見人面生,但到底未多想?/br>
    宴席擺在了演武場,每個月的初七新月當(dāng)空,向來是要將內(nèi)府弟子都聚在一處的。唐青崖趕了個巧,接風(fēng)宴也順便一起了。

    蜀中多竹林,而竹林又多筍,今年的第一茬冬筍熬煮排骨,老遠(yuǎn)便嗅到了香味。

    唐青崖一路走過去,豐神俊逸的模樣惹得其余師弟紛紛慕名而來,年紀(jì)大些的還懂禮數(shù)知道先喊“少主”,年紀(jì)小些的同他直接以友人相稱。唐青崖自從及冠之后很少在內(nèi)府長留,在外四處奔波,縱然在家也不拋頭露面,師弟們卻不怕他。

    “阿青師兄這次回來待到多久?”

    “聽聞師兄又做出了好玩意兒,什么時候給我們瞧瞧?”

    “師兄,上回中秋給你留了酒,晚間我們?nèi)ズ笊酱騼芍灰巴每玖司途瞥?!?/br>
    唐青崖“好好好”地答應(yīng)著,目光瞥到最上首一桌的唐玄翊,立時更要把姿態(tài)拿足。那人面沉如水,隨時都是一副旁人欠了他債的蕭條樣,坐在父親唐從茂的旁邊。

    唐從恕這一脈共有四個兄弟,大哥夭折得早,那年唐從潛自盡之后,直系本家的兄弟只剩下他與唐從茂。二人一是門主,一掌管門中最為重要的鎖魂堂,多年來相互照拂,心意相通,將唐門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

    以前大家都以為唐青崖和唐玄翊也會如此,可青崖天分遠(yuǎn)勝玄翊卻不用功,以至于大師兄既有威望又有資歷。唐從恕雖有心栽培青崖,最終到底想通,看出這人仿佛心思不在繼承家業(yè)上,只得退而求其次,把越來越多的事交給了玄翊。

    見了唐青崖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打扮,坐在主位的唐從恕佯裝憤怒道:“你穿的這是什么玩意兒,丟我的臉!”

    被批評的人不惱不怒,徑直落座,無所謂道:“爹,我不是向來這樣么?好容易回來一次,您就別老數(shù)落我的不是了?!?/br>
    唐從恕意猶未盡地瞪了他一眼,覺得無比恨鐵不成鋼,而紅竹乖巧地盛滿一碗湯:“小師兄,想壞了吧?”

    全然一派長幼有序,共享天倫之樂的畫面。唐青崖接過紅竹遞來的湯,隨手放在一邊,裝作心無旁騖地?fù)现滞螅瑢崉t在認(rèn)真聽旁邊唐玄翊的動靜。

    他竭力讓自己存在感減弱,無奈身份特殊,旁人無論如何不會忽視唐青崖。

    唐從茂喊他:“青崖這一年多都在忙些什么?”

    “鼓搗傀儡,游山玩水,不務(wù)正業(yè)。”唐青崖說得輕松愉快,果然見他露出微微的愕然,又道,“侄兒不比堂兄有出息,讓伯父見笑了?!?/br>
    唐從茂皺眉道:“這可不好,怎么說也二十多歲的人了,攻玉堂的事不多,閑暇時虛度光陰豈不讓人看了笑話?青崖,你武功在同輩中也是屈指一數(shù)的高手,暗器功夫更勝玄翊,這些年來真的沒想過……重返鎖魂堂嗎?”

    鎖魂堂乃是唐門四堂中最為重要的一個,所有資質(zhì)上佳的弟子獨當(dāng)一面之前少不得在此間歷練一番。唐青崖當(dāng)年因為多次手下留情被唐玄翊斥為“婦人之仁”,隨后便借了個名頭甩手不干了。

    唐青崖頓了頓,流利道:“您真會開玩笑,大家都知道我一見目標(biāo)就手抖,關(guān)鍵時刻掉鏈子也不是一兩回。鎖魂堂向來不開第二道門,怎么好為了一個人破例?!?/br>
    一旁的唐從恕幫腔道:“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不是那塊料,二哥你別理他。”

    唐青崖深表同意地頷首:“這點自知之明,侄兒還是有的。比不上大師兄英明神武,只手遮天?!?/br>
    他這句旁敲側(cè)擊的嘲諷聽著刺耳得很,連一貫慢半拍的唐白羽都察覺出端倪,飯桌上一時氣氛有些凝滯。唐從恕這光明正大的家長卻罕見地沒出聲,假裝自己方才耳聾,任由唐青崖當(dāng)眾陰陽怪氣。

    唐從茂卻不惱,道:“你這孩子,卻是從哪里市井學(xué)來這些……倒是一點的確不錯,青崖資質(zhì)上佳,可惜用功不深,否則怎么會讓玄翊搶了風(fēng)頭?!?/br>
    后半段轉(zhuǎn)向了唐從恕,對方含糊點頭,決心將和事老扮演到底。而唐青崖則冷笑一聲,不大不小剛好夠這一桌的德高望重都聽得到。

    “是啊,大師兄風(fēng)頭正盛,不僅機(jī)關(guān)直接從攻玉堂隨便拿,其他的火器、毒藥也都能隨手抽調(diào)。更是放話說,要清理其余三堂的‘門戶’——現(xiàn)在尚且如此,若日后坐上了議事堂最中間那把椅子,我們這些做師弟師妹的,當(dāng)如何自處?。俊?/br>
    他不緊不慢地說完,微微上挑的眼梢掃過唐玄翊,那人仍然恍若一尊石像。

    唐從恕拍桌道:“你在說什么胡話!”

    “爹,你知道為什么一個月前我讓阿寅從江陵回來么?”唐青崖放下筷子,慢條斯理道,“擅離職守、不問自取,以上兩條觸犯其一都是要送進(jìn)刑堂的大罪。我這調(diào)|教了好幾年的小師弟,先是一言不發(fā)地從攻玉自行出走,而后疑似受人指使盜竊了我還未完工的圖紙……若非上頭有人庇護(hù),敢問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紅竹怔忪,仿佛意難平地想要開口,唐白羽連忙在桌下抓住她的手,用目光示意她不要亂來。四周弟子們行酒令,玩樂正酣,主桌的氛圍降到冰點。

    唐從恕壓低了聲音道:“他回到唐門第二天便……死無對證,凡事只憑你一張口,你要如何說事實,沒人知道真相?!?/br>
    似乎想到了阿寅會引咎自裁,唐青崖笑了笑:“死都死了,那便只好讓它做過去。只是大師兄下次還要向我‘借人’,可記得打聲招呼?!?/br>
    唐玄翊此前一言不發(fā),聽了這話立時起身,坦然舉杯道:“是師兄的錯,青崖,我向你賠罪?!毖粤T一杯下肚。

    唐青崖懶洋洋地將酒杯端起來,遙遙地朝他一示意:“酒量不好,今日就不喝了,免得酒后失態(tài)。師兄勿見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