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行之面不改色，點點頭：“找那個道士?！彼鋈幌氲绞裁矗荒蜔┑負]揮手：“那是個活木頭，什么都不懂，我找了他那么多次，總還是對我一副死人臉的樣子?！?/br>
    “是云靈子道長？你……對他……”李言宜大驚。

    “我也不是……”寧行之欲辯解，忽而皺了眉毛，“哎！”他重重嘆了一口氣：“王爺，以前我看你對白郎君，只是不解，如今我也咂摸出一點什么來了，算了算了，我真的再不想去找他了。”

    他要離開王府，李言宜留他吃飯亦是不肯，出門的時候正好撞見白未秋進來。寧行之向白未秋行了一禮，白未秋亦是還禮，他深深看了白未秋一眼，看見他秾麗的眉眼，心中悲傷起來，只覺得苦，一聲不響地離開了王府。等李言宜追過來的時候，他早沒了人影。

    “寧將軍形色匆匆，是要將往何處？”

    “三郎這次是為情所困了?！崩钛砸藝@道。

    ☆、第章

    果不其然，皇帝下了旨，要李言宜帶兵去往邊境，將西涼大軍逐走。

    云州的梨花已經(jīng)開了，風吹起粉白的花瓣，紛紛揚揚，掠過白未秋的發(fā)絲，李言宜倚著欄桿，低聲道：“我一去大概數(shù)月，可能也不止。你放心，這里我都交代好了，你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br>
    白未秋回過頭：“都隨我？”

    李言宜走到他面前，輕聲道：“你要信我，我也信你，等我回來?！彼D(zhuǎn)念一想，復道：“若我派人來接你，得有信物?！彼〕鰬阎幸幻队窨?，慢慢旋開“這里面我放了你我的頭發(fā)，若不見此物，任何人都不要跟他走?！?/br>
    “誰要跟你結(jié)發(fā)？”

    “那是我自作主張?！彼囂絾柕溃骸澳悴辉敢?？”

    “……我也沒什么好說的。”白未秋垂下眼瞼，睫毛纖長：“其實我想過跟你一起去往邊關(guān)，男兒在世，誰不想策馬揚鞭？塞外風沙，關(guān)山明月，想必也是動人的人?？晌覜]讀過幾本兵生，真要跟去，倒是給你添亂罷了?！?/br>
    “你要跟去也可以，只是每日跟我一個營帳同進同出，將士們見了我倆如此，必要想念家中妻子，心思就不在打仗上了?！?/br>
    白未秋聽出他話中的調(diào)笑之意，橫了他一眼，重新轉(zhuǎn)過身去，看到滿天飄飛的梨花。李言宜取下腰間的玉簫，吹了一曲《短別離》。

    “相思終不厭，明月與白云。江南與江北，隨我復隨君?！?/br>
    李言宜帶軍出了平谷關(guān)，遣人去見哈沙爾，說要商議。哈沙爾一聽是他來，倒也沒有推脫，放了他來西涼的星河城。

    哈沙爾一見他就問他要阿尼婭，李言宜對外只說是王妃難產(chǎn)，與孩子一起歿了。哈沙爾對此說辭不屑一顧，陰陽怪氣道：“本來我就不同意，又不是沒有別的公主，阿尼婭就是不肯，偏要嫁你。你說嫁你就嫁了，現(xiàn)在怎么連人都沒了呢，定是你待她不好。我這meimei單是容貌就是稀世珍寶，你們那點歲貢來換，都是便宜你們?！?/br>
    李言宜啞口無言。

    哈沙爾罵了一通，見他也沒辯駁，心中的氣也出了。眼珠一轉(zhuǎn)，讓侍女過去給他斟酒，口氣也緩和了些：“之前怎么回事我也打聽了，也不怪你，你在打仗，阿尼婭生孩子的時候你也不在，都是你們的皇帝不是東西。要不這樣，我協(xié)助你，你去當皇帝，就答應(yīng)把平谷關(guān)外五百里地都給我，歲貢都無所謂?！?/br>
    李言宜抬頭看他，笑容清淺，語氣卻堅決：“哈沙爾，其實我做不做皇帝都無所謂的，要做早就做了，也不至于到這來跟你商議。這樣，我去通報皇兄，可以再開幾個通商的城鎮(zhèn)，玥唐和西涼兩方互通貿(mào)易，你來我往，對兩邊的百姓都好，稅收多了，你也不算虧。但是地是堅決不給的，歲貢你要的太多了，也是不行?！?/br>
    “這話你讓我meimei來跟我說，我就答應(yīng)?！?/br>
    談沒談妥，那就開戰(zhàn)。

    西涼的軍隊比起柔然來算不上兇悍，只是他們擅長偷襲，靈活善變，也是讓人頭疼。

    好在跟隨李言宜多年的幾人通曉西涼話，喬裝打扮一番，混進軍隊中，放火燒了幾次糧草和營帳，讓西涼吃了大虧，戰(zhàn)事也就倦怠了下來。僵持了沒多長時間，哈沙爾遣人通傳要求見李言宜。

    這一次，哈沙爾答應(yīng)退回，也不要那么多歲貢了，不過通商城鎮(zhèn)可以再多開兩個。李言宜答應(yīng)了他，哈沙爾嘟囔著，憤憤不平：“以前打架打不過你，現(xiàn)在打仗還是打不過你?！?/br>
    眾將在平谷關(guān)慶功。

    李言宜喝了酒，開始吟詩：

    ——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guān)。

    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由來征戰(zhàn)地，不見有人還。

    戍客望邊色，思歸多苦顏。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yīng)閑。

    他邊吟邊唱，唱的顛三倒四，脫帽跣足，衣襟散亂。

    “篤義王醉了”樂甑將軍哈哈笑道：“不想王爺酒量如此之淺，快扶王爺回帳歇息吧。”

    入了帳中，李言宜喃喃道：“我沒有醉?！北銚]開左右兩個親兵，一頭栽倒在床鋪中，呼呼大睡。他素來不喜人多，故親兵都站在帳外遠遠守衛(wèi)，此時兩人見他并無異樣，也就離開了軍帳。

    此時李言宜睜開眼睛，那眼中哪有一絲醉意。他喚過隱藏著的影衛(wèi)，掏出了兩樣東西，將白玉扣放到影衛(wèi)手中，吩咐道：“寧將軍已經(jīng)在光華道上，你去告訴他，按照部署見機行事。而后你把這個帶上去云州接熏南先生去知魚山莊，此為信物，他見了便會跟你去?！庇謱⒁幻斗饬诵偶埖南炌璺旁谟靶l(wèi)另外一只手中：“這個交給阿羽去洛陽粉水巷子，敲左邊第二扇門，那是蘭汀別院的分堂，讓他們交給自家的主人?！?/br>
    他拍拍影衛(wèi)的肩，低聲道：“阿商，我三天前已經(jīng)派了阿羽出去探路，如今就在營外，你跟他一道，也有個照應(yīng)，一路小心?！?/br>
    阿商點點頭，單腿跪地行了一禮：“王爺珍重，屬下告退?！?/br>
    “快去，再遲怕是來不及了?！?/br>
    阿商身形一閃，便已離開了營帳。

    這批影衛(wèi)是李言宜特地向知魚山莊討來的，因他能將嫮瑤郡主留在山莊，所以莊主毫不吝嗇，直接將五音影衛(wèi)送給了他。此次出征，他留了阿宮和阿角在云州保護白未秋，現(xiàn)下他身邊還剩一個阿徽，一個就夠了。李言宜重新仰倒在床鋪里，細細想過每一寸安排，而后心無旁騖地睡去。

    軍隊駐扎在平谷關(guān)幾日，等待圣旨。

    李言宜成日喝的醉醺醺，不管軍務(wù)，這一日他直到下午才出帳門。

    門外的陽光刺眼，逼得他用手擋住了眼睛。等他睜開的時候，一道明黃的圣旨迎接了他。

    篤義王串通西黎侯企圖謀反，將押往長安。

    李言宜輕笑一聲：“不過陳年舊事，何必今日來算。我已打算偏安一隅，不問世事，奈何皇兄如此咄咄逼人?！彼酒鹕?，只見劍光一閃，使臣的頭顱便直直飛向半空，遠遠的拋了出去，血花噴濺似風聲。

    塞外黃沙，江南碧波，楊花飄盡月明前，簫聲和燕度關(guān)山。

    李言宜不愿束手就擒，他早有對策，樂將軍始料未及，自是猝不及防。于是李言宜帶著他的軍隊打過了平谷關(guān)，一路艱難到得洛陽城外，糧草將盡。

    這夜李言宜悄悄離開軍中，來到粉水巷。

    接引的人默不作聲地將李言宜帶到一處隱蔽的院落，遠處驚雷陣陣，李言宜推門而入，看見屋里的人，驚了一驚，而后笑了，這笑容和煦，在陰暗的房中蕩漾開去。

    “是你！”

    門外的雨猝然而降，嘩啦聲響徹天地。

    “緋煙見王爺。”緋煙巧笑倩兮，沖李言宜行了個禮，抬頭道：“此事非同小可，娘娘不便出宮，特地派我來此等候王爺。”

    “陛下心力交瘁，病了有些時日了。如今是強撐著應(yīng)付王爺，不過王爺放心，京中已經(jīng)安排妥當，王爺攻打潼關(guān)之時，就是長安的城門大開之時?！?/br>
    李言宜聞言沉吟了片刻，問道：“太后安好？”

    “太后去年秋后染了咳疾，如今已無大礙，王爺放心。”緋煙輕聲道：“事成之時，還望王爺一諾千金，不要忘了應(yīng)允之事?！?/br>
    “小王向來言出必行，難道你家娘娘這么信不過我么？”

    緋煙笑了笑，看見李言宜身上的征塵，忽而感慨：“娘娘當然信得過王爺，當年王爺離京的時候特地轉(zhuǎn)達了一句話，王爺可還記得？”

    “來日大難，口燥唇干。今日相樂，皆當喜歡。”

    “王爺記得就好?！彼送巴獾奶焐?，“緋煙不可在此久待，還得連夜趕回長安，請王爺諒解?！?/br>
    李言宜攻打潼關(guān)之時就開始猛打猛沖，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關(guān)內(nèi)駐守的將軍并未料到寧行之會從關(guān)后的古道上突然率兵偷襲，很快潰不成軍。

    凌晨時分，李言宜帶著騎兵，打馬走過關(guān)外的城門，踏過無數(shù)的尸體與鮮血，默無聲息地進了潼關(guān)。

    潼關(guān)失守的戰(zhàn)報正在八百里加急送往長安，皇帝喝了半盞藥，還沒來得及看，就吐了一口血，接著昏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