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文錦又說：“本來并不是的……你記不記得，你看過合同的當(dāng)天還沒有簽，晚上我拿回去了，啟銘就要求改了一下，第二天新打印的那一份，你沒有細(xì)看就簽了?！?/br>
    蔣錫辰點點下巴：“是的，不過你好像給我念過，我聽著也沒差多少?！?/br>
    說到這里，楚文錦就露出點既懊悔又無奈的表情：“你那時候只關(guān)心錢，一看前面沒改就簽了。現(xiàn)在……”她憂愁地嘆了口氣，望著蔣錫辰，一臉愁容，“霍熠和’很行’那邊可能要播節(jié)目，他們的節(jié)目無論怎樣，也不可能對公司和你，沒有負(fù)面影響?！?/br>
    蔣錫辰聽了，面露思考，爾后了然地點點頭。

    這種“負(fù)面影響”，不是說在名聲上會有多不好，相反，以現(xiàn)在觀眾的審美和口味，那邊節(jié)目發(fā)布出去以后，他和謝梧的人氣和話題度大概還會更高。而負(fù)面，是負(fù)在審查上。

    ——同性戀這一點如果被做了文章，引起廣電和文化部門的注意，首先必然會先來找盛林，輕則問詢，重則審查。此外還有對他個人的影響，可預(yù)測的形式，是以形象之類的理由對他進行一定程度的封殺。多的不說，光是不讓他上星、上電視，很多東西也會憑空離他而去。

    “還真是挺麻煩?！笔Y錫辰聳聳肩，臉上眼中依然不見得多在意，反而笑了笑，略帶安慰地回望楚文錦，說，“那怪我當(dāng)時沒好好看合同，你不要攬那么大責(zé)任嘛?！?/br>
    楚文錦欲言又止，知道他現(xiàn)在態(tài)度這樣放松是為了不讓自己太內(nèi)疚，心里便有些柔柔的暖意，也跟著放松了幾分：“你看起來不太緊張，是有什么想法了嗎？”

    蔣錫辰搖搖頭：“事情還沒發(fā)生呢，能有什么想法。不過，盛啟銘是個什么意思？剛才碰到佳妮，聽說他準(zhǔn)備訛我一筆違約金？名頭是什么，我談了違約的戀愛？”

    楚文錦頓時有些不耐煩，揮揮手：“他就是胡來，話放來嚇你，變著法子想留住你而已。我也不怕老實告訴你，他的態(tài)度就是，你承諾留下，他壓’很行’的節(jié)目，你走，他就拿這種名頭要你賠款?！?/br>
    蔣錫辰一哂：“我還不知道，盛老板有這么看重我呢！”

    楚文錦：“當(dāng)然！你走了，盛林哪里再去找你這么一棵搖錢樹??？”

    蔣錫辰：“不是有新人了？我電梯里看到的?！?/br>
    楚文錦：“那兩個小孩兒？還差得遠(yuǎn)呢，人氣是有的，但不是什么都可以讓他們來，場子都壓不住?，F(xiàn)在各種各樣的新人這么多，市場變化那么快，不等人慢慢成長的！”

    蔣錫辰聽罷不置可否，神色比剛才認(rèn)真了些，表態(tài)道：“我走是肯定要走的，’很行’那邊，我覺得你也不用費太多力氣去交涉了，就算交涉成功了盛啟銘也會再找理由為難我，你夾在中間很難做人。”

    楚文錦：“那我總不能就這么不管你?。∥疫@會兒還是你的經(jīng)紀(jì)人，還是盛林的藝人總監(jiān)呢！”

    蔣錫辰嘴邊的哂笑比剛才更甚幾分，冷言道：“盛啟銘都不打算費勁兒壓這樁八卦，可見根本不在意它對盛林那點影響，你又何必替他cao心太多？至于我，你要是后期幫忙一下，別讓這八卦上升得太厲害，我應(yīng)該也不至于淪落到上不了電視的地步。喏，杜心來以前都公開出柜了，現(xiàn)在不也重返電視熒幕了？”

    “他？”提起這位師兄，楚文錦臉上是另一種無話可說的神情，“他背靠大山呢，現(xiàn)在后臺硬得很，自己那點本事也過得去，不然哪有這種好事兒？”

    關(guān)于杜心來的后臺，最近在圈內(nèi)也是一條暗中口口相傳的大八卦，即便連日躲在瀾華話劇院里，蔣錫辰也有所耳聞。模糊得知杜心來背后有某位體制內(nèi)大人物支持著，他才可以重放電視熒幕，做出《對話AB面》這樣的爆款訪談節(jié)目。

    不過這到底是別人的八卦，他聽聽就過了，不甚在意。聽了楚文錦這樣說，也不追問，只半開玩笑似的說：“那我也去找個后臺唄，我都一個快走的人了，你真的，就別再太護著我了?！?/br>
    楚文錦默然，下意識想細(xì)究他這句“找后臺”的話里還包含了什么意思，又被他后一句所阻，心頭有些發(fā)酸。這個她用心保駕護航了四年的孩子，開始真的走出她的羽翼，也拒絕她了。

    到底是工作關(guān)系，合同一到期，該斷的就斷了。

    良久，她收拾了隨身的拎包：“時間不早了，我也該下班了，一起走嗎？”

    蔣錫辰也看看手表，神色有一絲為難：“可能不太順路，我還得回劇院接謝梧。剛才自己跑出來的，都沒來得及跟他打招呼?！?/br>
    “這樣啊……”楚文錦忽而有些不太常見的尷尬，點了點頭，故作揶揄道，“真是，忘了你現(xiàn)在都是有家室的人了，這么小小年紀(jì)，比jiejie還著急！”

    蔣錫辰站起來：“那我就先走了?！?/br>
    楚文錦抿著唇“嗯”了一聲，手上已經(jīng)拎著包，卻只堪目送蔣錫辰離開的背影。四年來，她無數(shù)次看過這個背影，大多數(shù)都是送他去外地上通告、拍影視作品，但唯有這一次，她心里泛起了名為“別離”的悲傷。

    像眼睜睜看著孩子長大離家，心臟空了一塊?；赝砗螅瑓s找不到一個可以一起望這個背影的人，更找不到一個能夠安慰自己失落的懷抱。

    直到看不見蔣錫辰了，她從包里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聽筒中響了一聲又一聲，過了許久才有人接起來，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敷衍而寡淡：“怎么啦？”

    “啟銘，你可以來接我一下嗎？”她低聲問道，并不抱太多希望。

    果然，那邊也沒有給她什么希望：“現(xiàn)在嗎？現(xiàn)在不行啊，我剛到飯局上呢，今天有……”

    “好的，我明白了?！彼驍噙@段不值得一聽的“解釋”，盛啟銘聽她主動放棄追問，也不費事兒了，虛虛地安慰敷衍“我晚上回早點回家的”、“好好吃飯”，就想掛電話了。

    她卻又突然開口問：“盛啟銘，我們結(jié)婚，好不好？”

    那邊驀地頓住，靜默片刻，有些不確定地反問：“怎么突然提這個了？你不是，不著急嗎？”

    楚文錦聞言，張了張嘴，委屈和質(zhì)問沖到喉嚨口，卻生生卡在那兒，再出不了口。

    她和盛啟銘有多少年了，不刻意回想數(shù)一數(shù)，自己都記不清。這么長的日子里，她確實從來沒有主動提過結(jié)婚，甚至沒有表現(xiàn)得想結(jié)婚，但世界上怎么會有人不想和自己愛的人結(jié)婚呢？除非太清楚自己愛的人，根本不夠愛自己。

    這點她一直明白，只是年少時心存僥幸，等了一年又一年。然而至今，依然沒有改變。對她來說，這是比沾花惹草更可怕的事情。它沒有轉(zhuǎn)機，也就意味著自己的期待和盼等不會有結(jié)果。

    卡在喉嚨口的一切終究化作一聲輕嘆，她淡淡地回：“是啊，我不著急，因為我沒有遇到合適的人吧。啟銘，我們到此為止。今晚你不用回來了，隨便去你哪一位meimei那兒就行，這兩天有時間的話，就來收拾一下你的東西?！?/br>
    盛啟銘發(fā)出一聲驚叫：“小錦！”

    楚文錦按了電話，盛啟銘的尾音被電波徹底切斷。

    她平靜地打開手機相冊，調(diào)出其中一個有密碼的，一張一張劃過里面的照片。那全部都是盛啟銘和別人的親密照片，其中也包括蔣錫辰那天在停車場見到的小藝人。這些都是熟人偶遇抓到拍給她的，僅僅偶遇，數(shù)量已經(jīng)足夠可觀。

    她一邊看，一邊刪除，刪掉最后一張時，心里有種兩清的輕松。抬頭再望眼前，感到潮平兩岸闊，前路寬敞得很。

    蔣錫辰回到劇院，行政班的人早已經(jīng)下班。一般來說，這個時候演員也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沒再進去，只給謝梧打了個電話，問他走不走。

    謝梧的心情聽起來還是悶悶的：“走，現(xiàn)在就走。你在哪兒？一轉(zhuǎn)身就不見人了，可把你叔我急個半死！”

    心情郁悶還能嘴巴裹蜜，蔣錫辰被逗得笑出來，連忙配合地回了一嘴糖，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說著，謝梧就從劇院出來了。遠(yuǎn)遠(yuǎn)看到他的車，才掛了電話。

    這時，蔣錫辰發(fā)現(xiàn)微信里進來了一條信消息。

    “小辰，以后讓我繼續(xù)做你的經(jīng)紀(jì)人吧?！?/br>
    第三十六章

    謝梧似乎有些累了，上了車來，起初還問蔣錫辰突然跑回公司是什么事，結(jié)果聽話聽到一半就靠在椅子里，眼皮耷拉幾下，有閉上的趨勢。蔣錫辰從后視鏡看到他這樣子，便停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