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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得撩人處且撩人在線閱讀 - 第107節(jié)

第107節(jié)

    這下子,徹底顛覆了他在小阿音心中的形象——天?。【司苏婵蓱z!他小時候一定過得很苦!

    小小年紀(jì)的她,沒別的能讓大人們歡心,見舅舅有興致,她就變著法子,挨家挨戶,討來各類堅(jiān)果、干果、蜜餞、腌瓜果、魚干、rou干等等,然后裝作自己吃不完,統(tǒng)統(tǒng)丟給舅舅。

    南柳本著不可浪費(fèi)的精神,吃著吃著,逐漸上了癮。幸虧他每日練功,不至于吃成大胖子。

    長大后,柳蒔音不好意思去人家家里要糖吃,改為自己鉆研,挖空心思做各種甜的、咸的、辣的、酸的的小零嘴,美其名曰做給小伙伴們品嘗,實(shí)則均按照南柳的喜好來做。

    天色暗淡,風(fēng)雪減弱了些,柳蒔音興致勃勃捧著一盒糖冬瓜,正要往鄰院走去,猛然胸腹一陣絞痛,胃像是被人狠狠擰了幾下!

    糟糕!定是柿子吃多了!

    她痛得捂住胃部,彎下腰,想喚人,記起小丫頭被她攆到別處去了,忙丟下食盒,從積雪中挖出一塊瓦片,用盡全力朝一墻之隔的院子丟去。

    “咚——”瓦片砸在隔壁屋頂。

    “丫頭?”

    “……救、救我……”她單膝跪倒在雪里,嗓音嘶啞,喊不出聲。

    黑影一晃,南柳如箭般從墻頭直飛而來,蹙眉驚問:“怎么了?”

    一剎那,她雖未看清他的面目,心卻安穩(wěn)了不少。

    她哭喪著臉,嗚咽道:“胃疼……”

    南柳一把將她扶起,她緊盯他抓來的手,急忙抗議道:“不許提著我走!”

    他訕訕改為攙扶:“找府醫(yī)?!?/br>
    “痛,走不動呢!”柳蒔音撇嘴,伸出雙手,示意他抱。

    南柳細(xì)看她衣裳單薄,扶她往院墻上一靠,而后閃身進(jìn)屋,扯了她那件棗紅色、帶有毛領(lǐng)的披風(fēng)。

    他來去如電,抖開披風(fēng),往她身上一裹,把她像粽子一般捆起。

    柳蒔音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預(yù)感。

    果然,下一刻,他略一矮身,將她整個人豎著抱起,然后,扛在肩頭。

    如扛了一袋大米。

    柳蒔音不知該生氣、難過還是笑,疼痛讓她無力反抗,迫不得已,小聲道:“帶上那竹盒?!?/br>
    南柳對她的提議或要求從不違逆,沒作他想,一手扛人一手撿竹盒,健步如飛出了院落,直奔府醫(yī)所在。

    也許他生怕顛著了她,步子邁得極大,卻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

    柳蒔音好想哭。

    一是身體不適的痛意,二是被當(dāng)成麻袋的委屈,三是……似曾相識的感動。

    記憶中,每逢她生病或受傷,他都分外緊張。

    最初的印象是五六歲時,她在自己的小房間睡得昏昏沉沉,忽而像掉入冰窟,又似被火烤,全身上下極為煎熬。她在夢中掙扎,像是推倒了什么,又大聲哭喊“舅舅救我”,片刻后,依稀感受到有寬大而微涼的手覆在她額上,她騰云駕霧飛上了星空。醒來時,人已在東楊夫婦的屋子里,且多了位大夫在旁給她施針。

    親眼確認(rèn)她清醒,南柳凝重神色緩了緩,再聽她應(yīng)對大夫的問話,對答如流,才松了口氣。

    她留意到,東楊拍了拍他的肩:“沒事,這丫頭福大,不會像她娘那樣,她會健康平安?!?/br>
    小阿音把東楊那句話牢記在心。

    一直以來,長輩們很少提她娘,南柳每次被追問得受不了,只會用簡單詞語概括為“人很好”、“性格好”之類的廢話。

    事后,她問過干爹,原來那夜她高燒不退,素來鎮(zhèn)定的舅舅慌了神,急匆匆抱到干爹干娘處,請了府醫(yī)上門,曾提及她娘兒時大病一場,因此失去聽覺。

    見她病勢洶洶,天不怕地不怕的舅舅,只怕她步了她娘的后塵。

    從那時起,她才知曉舅舅隱瞞的實(shí)情——母親失聰,也不會說話。

    幼小的心一下子像被掏空了,又迅速填滿了悲愴,小身板猛地?fù)溥M(jìn)東楊懷中,放聲大哭。

    只因南柳對她父母的事守口如瓶,她皆靠善談的東楊為她旁敲側(cè)擊打聽。

    年歲漸長,她開始明白舅舅的一番苦心——他企圖阻擋負(fù)面情緒的滲透,讓她永遠(yuǎn)開開心心活在陽光里。

    為此,他甚至拒絕了一樁門當(dāng)戶對的親事。

    …………

    小阿音七歲那年,干娘見東南西北四衛(wèi)當(dāng)中,僅剩南柳遲遲未成家,又沒機(jī)會接觸姑娘,熱心地給他介紹了一位遠(yuǎn)房堂妹。

    干娘素知南柳表面冷漠木訥,不會表達(dá),實(shí)際上心腸柔善,先是在堂妹面前說了南柳的諸多好處。

    例如,年紀(jì)是八衛(wèi)中最小,武功則是最高,仗義、有擔(dān)當(dāng);話少又老實(shí),深受賀夫人和公子賞識重用,前途無量……

    好話說盡,她讓堂妹帶小阿音玩耍,等南柳下值,再送孩子回家,好借機(jī)一見。

    柳蒔音大致記得,那姑娘約莫十六七歲,生得白皙,一雙桃花水眸,顧盼生輝,笑容嬌美,讓當(dāng)時的她徒生好感。

    她人小鬼大,自是猜透了干娘的意圖,只在外頭流連了不到半個時辰,大大方方邀請這位“未來的舅母”回小院,熱情地拿出各式點(diǎn)心小吃招待。

    那姑娘吃得不多,看上去斯斯文文的,間或詢問她有關(guān)舅舅的為人、喜好。

    小阿音如實(shí)回答,中途內(nèi)急,請對方自便,撒腿奔到后院茅廁解手。回來時,她突發(fā)奇想,打算看這大jiejie人前人后是否有不同之處,遂躡手躡腳潛伏至窗邊,偷偷摸摸往里窺探。

    只見那姑娘已離座,在房中晃來晃去,一會兒掀起壁上字畫,一會兒拿起桌上的瓶瓶罐罐,打開蓋子聞了聞,見是剝好的核桃仁,抓起一把往嘴里塞,然后低下頭,不耐煩地動了動腳。

    貓“嗷”一聲慘叫。

    那姑娘嘴上含糊:“臟死了!蹭什么蹭!裙子全是毛,叫我怎么見人!”

    小阿音怒火上沖。她和舅舅養(yǎng)的貓極其親人,對誰都十分熱切,尤其對方手上有食物,更會積極討好。

    方才,這大jiejie還親熱地摸摸貓腦袋,夸它不怕生,怎么轉(zhuǎn)頭便踹它一腳了?

    小阿音悄悄繞至后院,裝作若無其事,蹦蹦跳跳跑回來,見那姑娘已坐回原位,仿佛不曾離開椅子。

    目睹此前一幕,小阿音對她好感全無,如坐針氈,陪她坐到了舅舅歸來。

    那日,她們等來的不止南柳,還有東楊夫婦。

    隱約聽到干爹干娘說了“小阿音需要人照顧”、“趕緊生個小表弟陪她”之類的話,小阿音霎時不悅。

    誰要人照顧了?誰稀罕小表弟陪伴?

    那姑娘禮貌朝他們?nèi)舜蛘泻簦ひ艏?xì)細(xì),美眸不敢直視南柳,只倉促一瞥。

    南柳因不近酒色,作息規(guī)律,容貌保養(yǎng)極佳;又因常年習(xí)武,寬肩窄腰,體魄強(qiáng)健。他雖不如東楊和西桐那樣威風(fēng)凜凜、容貌俊俏,但五官端正,自有一股深藏不露的氣度。

    小阿音看得出,那姑娘對南柳的儀表頗為滿意。

    南柳乍然見家里多了位秀美的姑娘,略顯局促,燒著臉,向?qū)Ψ轿⑽㈩h首。

    東楊夫婦互望一眼,面有得色,寒暄幾句后,與那姑娘一同告辭。

    待他們?nèi)穗x去,小阿音鼓起腮幫子,問:“舅舅,你要娶妻生子嗎?”

    他被問得愕然,耳根赤紅,“在考慮?!?/br>
    “我不要這樣的舅母!”她不好直說別人壞話,扁了扁小嘴,泫然欲泣。

    南柳一愣,眸底閃過一絲茫然,沒多問,應(yīng)道:“哦?!?/br>
    次日,他二話不說,拒絕了這門親事,連個理由沒給東楊夫婦,害得他們追問了好多天,此后沒敢給他介紹對象。

    兩口子覺得,南柳明明已被說服,有了成家意愿,雙方年齡外表般配,何以轉(zhuǎn)眼又放棄了?

    于他們而言,此事至今仍舊是個謎。

    誰也沒料到,源自于七歲丫頭的一句話。

    數(shù)年后,南柳依舊未娶,柳蒔音后悔過,覺得自己小心眼,害舅舅孤獨(dú)終老。

    可如今,她趴在南柳肩頭,忍著胃部絞痛,隨他穿梭在風(fēng)雪之下的賀家大院,莫名為當(dāng)年的任性而偷樂。

    到了府醫(yī)處,院門敞開,南柳徑直入內(nèi),大聲喊道:“快來人!”

    留守仆役眼前一花,驚問:“南爺這是怎么了?”

    老大夫聞聲出迎,辨認(rèn)出他肩上一團(tuán)棗紅的物體是柳蒔音,啼笑皆非:“是柳姑娘啊!哪兒不舒服了?”

    “柿子……吃多了?!绷P音心虛,偷覷南柳一眼。

    他回去時曾提醒過她的,是她膽大妄為,忍不住多吃了倆。

    南柳沒工夫說她,在大夫授意下,把她扛進(jìn)屋中,緩緩平放在木榻上。他向來平靜的面容漾起焦慮的微瀾,沉聲問道:“還好嗎?”

    柳蒔音在其他人面前會逞強(qiáng),可對于最寵溺她的人,她會倒過來夸大其詞。感受到南柳的關(guān)切,她可憐兮兮地拽住他的袖口,眼角淚光閃爍:“嗚嗚……難受?!?/br>
    她不撒手,南柳只得坐到榻邊,讓大夫趕緊診治。

    大夫把過脈,塞給她一顆藥丸,又開了方子,即刻命人去煎。

    柳蒔音咽下那顆苦藥丸,不適感稍稍緩和,喘了口氣,見南柳惴惴不安,站起身,來回踱步,目下場景宛如十年前她發(fā)熱那回。

    她從孩童成長為少女,而他也比昔年成熟穩(wěn)重了許多,不變是他眉眼透出的憂心忡忡。

    柳蒔音唇角勾了勾:“嘗嘗我做的糖冬瓜條?”

    南柳這時才留心被他隨手?jǐn)R在案上的竹食盒,揭蓋取出一小包,逐一塞入嘴里,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柳蒔音起初看他咀嚼的模樣,甚覺舒心悅目。直至他連吃四五條,無同享之意,她撅起嘴:“我也要。”

    說罷,小嘴微張,待他投喂。

    南柳遲疑:“你病了。”

    “一口?!彼龐蓩商鹱ψ樱钌纤挠沂?。

    南柳只當(dāng)她要拿走他手上的糖冬瓜條,然而她深知他對她從無防備,突然使勁一拽,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跟前,張口咬了他半截冬瓜條,一本正經(jīng):“就一口。”

    南柳呆望手里剩下的半截,隱隱沾了一點(diǎn)口脂,不知如何是好。

    吃?好像不妥;丟掉?太浪費(fèi)。

    這一幕,正好被掀簾而入的小丫鬟看到,偷笑著給南柳捧上一大碗熱茶,“南爺您慢用,有事請吩咐,小的在外頭候著?!?/br>
    柳蒔音遭人逮住了,臉紅欲燃。

    畢竟,從三年半前,賀家人盡皆知,他們的舅甥關(guān)系僅留存于表面。

    近一年來,她拒絕了十多家人提親,相熟者已看出她微妙的小心思。

    …………

    柳蒔音曾篤信南柳是她親舅舅,是她在世的唯一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