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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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原以為雙方各取所需, 誰曾想到變故又生? 容非、燕鳴遠(yuǎn)、杜棲遲、顧起等人瞠目結(jié)舌,秦茉則如墜云霧,大致能從容非的舉動中猜出, 他用他父親留下的鑰匙, 在與杜棲遲做交易。 可是……那鑰匙打不開??!她險些沖口而出, 卻被小猴子轉(zhuǎn)移的注意力。 猴子的出現(xiàn)使得長寧河北岸的人們亂作一團, 驚叫的、嬉笑的、搜尋的……你推我拉,歪倒了一大片。 青脊眾人忙于追逐猴子的同時, 不得不分神,提醒大家別互相踩踏。 礙于那毛茸茸的小猴子?xùn)|蹦西跳,靈活敏捷,在人群中亂竄,杜棲遲、燕鳴遠(yuǎn)等高手無法朝民眾所在發(fā)暗器, 唯有躍上驛館的墻頭,居高遠(yuǎn)眺。 最終, 猴子在人群里繞了一大圈,落在華云橋邊一名中年漢子的肩頭,將鑰匙丟給主人,搔首弄姿, 又從主人手里拿了顆油桃, 吧唧吧唧啃得起勁。 這名中年漢子其貌不揚,過去數(shù)月常游走于鎮(zhèn)上各處,以表演耍猴謀生,博得附近老小的喜愛。 這一刻, 他竟膽大包天, 在數(shù)百人圍觀下?lián)寠Z青脊費盡心機得來的鑰匙! 漢子在青脊眾指揮使逼近前,把鑰匙塞給了身旁的灰袍人, 對他一鞠躬,領(lǐng)著猴子,矮身一鉆,沿河岸邊的柳樹飛奔而去,瞬即沒了影。 灰袍人笑吟吟地以手晃動鑰匙,裝作要往河里扔。 他若真丟入水中,十之八|九會混在容非先前亂撒的銅片中。 此人對于容非而言,并不陌生。 他四十歲上下,個頭不高,一雙小眼睛靈光轉(zhuǎn)動,正是追尋秦茉多時的盜門中人! 余人不曉得他別有用心還是惡作劇,大氣不敢呼,均偷偷窺覬杜棲遲的反應(yīng)。 一天之內(nèi),杜棲遲被先后被二人,以同樣的手法威脅了兩回,再難保持那平如冰湖的高傲冷咧,銀絲面罩上一雙美麗的桃花眼變得赤紅,寒聲道:“盜門與青脊井水不犯河水,尊駕意欲何為?” “二十五年前,‘風(fēng)影手’帶走了盜門至寶,我們苦尋多年,懷疑藏在秦家的密匣之內(nèi),”灰袍人頓了頓,“請杜指揮使當(dāng)眾打開,若里面藏有盜門秘笈,請歸還予我們?!?/br> 杜棲遲細(xì)眉凝聚殺氣,語氣如冬日凜冽寒霜:“就憑你?也敢要挾我?” “不敢不敢!請求手段略微偏激罷了!”灰袍人咧嘴而笑,滿口黃牙甚是突兀,“像我這等亡命之徒,所求不過是尋回師門秘寶,絕非與朝廷作對!” 容非對于與己無關(guān)的爭執(zhí)并無興趣,他拉住秦茉的手,柔聲道:“你受苦了?!?/br> 他隱隱期盼她說說幾句溫柔之言,沒想到,秦茉蹙眉盯著他下眼皮的一圈青紫色:“你變丑了。” 她似乎有些不一樣,容非說不上原因,想細(xì)問她獄中情況,怕被外人聽見,只得隱忍。 他試圖帶她回家,她卻不肯挪步,目視那灰袍人,疑惑問:“他要秘笈,找杜指揮使做什么?” 容非附在她耳邊道:“別管,咱們回去吧?!?/br> 他挽著她往回走,顧起展臂一攔:“賀七爺請留步,杜指揮使未允準(zhǔn)二位離開。” 而杜棲遲與盜門那灰袍人,你一言我一語僵持不下,一方不愿接受所謂的“請求”,一方則堅持要她當(dāng)面開啟密匣。 逐漸地,人潮中多了幾名江湖人起哄。 “小杜指揮使!我們的祖?zhèn)鲗氊悂G了!可能在‘風(fēng)影手’的寶藏里,若是這密匣有藏寶圖,能不能讓我們瞅瞅,好尋回傳家寶?” 一提起“藏寶圖”,爭執(zhí)聲、揶揄聲四起,場面極不莊重。 江湖客聚集長寧鎮(zhèn),本就為藏寶圖而來,青脊中途橫插一腳,害得大家不敢再提,偷偷摸摸到處亂挖。眼下既有盜門牽頭,他們不甘示弱,就算分不了一杯羹,也不樂意讓杜棲遲獨得。 “對啊對?。』蛘吣贸霾貙殘D,大伙兒比試比試,看誰武功最高,就由誰接管!” “那還用說?交由天下第一高手南燕大俠?。 ?/br> “燕大俠不在,給燕少俠也成……” 杜棲遲雪白的額角青筋隱現(xiàn),她自擔(dān)任“地”字金牌指揮使以來,從未有過如此憤怒卻不能發(fā)作的時刻。 她苦心建立出無堅不摧的威望,被容非一下子毀了半數(shù),而今阿貓阿狗也敢跳出來滋事! 燕鳴遠(yuǎn)立在她身側(cè),凝視她微微顫抖的瘦削肩頭,百感交集,忍不住在她纖細(xì)的背上輕拍了兩下:“麻雀,這……這可不是我指使的?!?/br> 杜棲遲于面罩之內(nèi)咬唇,眸底驟然翻涌出多年不見的水霧。 她在母親腹中只待了七個月便出生,弱小多病。而父母性子溫和,一心盼她成才,不遠(yuǎn)千里送她回蜀地,讓她接受閣主姑母、燕鳴遠(yuǎn)同母異父的長姐的教導(dǎo)。 她在鑰華閣一眾小輩中排行第七,兼之“棲”與“七”同音,大家叫她“小七”。不論性情或身子骨,她都是最柔弱的一個。 燕鳴遠(yuǎn)是唯一一位與他們小輩年齡相仿的師叔,受重重保護,幼時宛如混世魔王,背地里猶愛與寄人籬下的她作對,甚至帶動其他人捉弄她。 他試過在她熟睡時,在她額上畫了個大烏龜,害她被人取笑;故意在她的食物里偷偷放她不能吃的蝦子,導(dǎo)致她渾身發(fā)癢;試過剪掉她的一截辮子,試過以鍛煉她的水性為由推她下湖…… 從被燕鳴遠(yuǎn)欺負(fù)到躲在被窩里無聲哭泣的小麻雀,到勤加苦練、立志成為不輸于任何同門的杜指揮使,她一步一個腳印熬過來了。 此時此刻,身處這水鄉(xiāng)小鎮(zhèn),被千百雙眼睛注視,杜棲遲猝然回想起十歲那年冬天,她因一年一度的武功考核失敗,又不慎損毀了師祖的古籍,被懲罰在松樹頂一動不動站了整整一個時辰。 她默然垂淚,閣中近百人為顧存她的面子,沒敢出來看她。唯燕鳴遠(yuǎn)洋洋自得,在雪地里玩耍打滾,還時不時抬頭出言諷刺她。 后來,她沒再哭,只因眼淚流到心上,結(jié)成了冰。 那時的失敗和屈辱,隔了五年時光猝不及防刺得她遍體鱗傷。 她斜睨一臉無辜的燕鳴遠(yuǎn),力圖在他撫慰的眼中尋回昔年的嘲弄,仿佛只有這個人的蔑視和嘲笑,才能激起她重振聲威的決心。 燕鳴遠(yuǎn)被她瞪得心頭發(fā)毛,解釋道:“這幫人真不是我請來的!我沒想跟你作對,只是……不希望你傷害好人。” “誰是好人?誰是壞人?”杜棲遲嗓音略顯沙啞。 如果他那些藐視皇權(quán)的朋友是好人,那么……奉命找回與謀逆相關(guān)密匣的她,是壞人? 她秉持一貫理念,摒棄男女尊卑,竭盡全力,立志成為大家心目中剛毅強硬、鐵面無私的青脊指揮使,如像大姨夫和四姨夫兩任青脊總指揮使那樣,鐵骨錚錚,肩負(fù)大任,平動亂,創(chuàng)清平。 事到如今,她努力不懈,迎來的卻非贊賞的眼光,更多的是恐懼、猜疑。 正因她遲遲未答應(yīng)當(dāng)眾開啟密匣,各方仍在爭吵不休,長寧鎮(zhèn)如像油鍋炸開,鼎沸之極。 “大家先靜一靜?!?/br> 一清朗而頗具威嚴(yán)的男嗓從人群中徐緩傳出,嗓門不大,莫名讓人心頭一震。 容非緊握秦茉的手,忐忑之意又生。 依照計劃,越王不該在此際露面,他這么一發(fā)話,恐怕又起變數(shù)。 見身著錦袍的越王緩步行至空曠處,燕鳴遠(yuǎn)和杜棲遲當(dāng)即躍下墻頭,與青脊眾指揮使一同行禮道:“見過越王殿下?!?/br> 聽聞這名秀氣的青年竟是越王,鎮(zhèn)民和江湖客再次炸鍋,紛紛施禮;也有人覺得越王眼熟,但誰敢指認(rèn)他曾為長興酒樓的姚師傅? 越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轉(zhuǎn)頭對杜棲遲道:“杜指揮使,本王亦知不可干涉青脊要務(wù),但再鬧下去絕非好事,不如各讓一步?!?/br> 杜棲遲當(dāng)然知悉越王與容非、秦茉為一伙,可他身份擺在那兒,不至于公然和青脊過不去,當(dāng)下作揖問道:“請問王爺有何高見?” “鑰匙和密匣皆為青脊之物,這一點,大家應(yīng)該沒異議吧?”越王朗聲問道。 余人大眼瞪小眼,無人反駁。 越王又道:“由于此物經(jīng)由神偷‘風(fēng)影手’保管了十八年之久,目下多方疑心,內(nèi)藏的不僅是青脊機密,本王建議,各方推舉一名代表,另約時間,當(dāng)眾打開密匣,看是否真有大家所猜測的事物,再作安排?!?/br> 容非明白,這提議,關(guān)鍵在于“另約時間”,意在拖延。 容非、越王和燕鳴遠(yuǎn)皆知,鑰匙是假的。 由于容非主動承認(rèn),他是當(dāng)初為青脊作畫的容姓畫師之子,杜棲遲誤以為鑰匙是真的。而民眾也沒想到,容非敢用假鑰匙要挾杜棲遲。 杜棲遲沉吟片晌:“王爺,此事下官做不了主。密匣需得等總指揮使在場,方可開啟,此為圣意,不可違逆?!?/br> 越王聽她搬出他的父皇來鎮(zhèn)壓,無可奈何,改而勸盜門那灰袍人。 “既然如此,杜指揮使即便得了鑰匙,也不會立即開啟密匣,更不會私吞你們盜門的秘笈,閣下不妨先交出鑰匙,屆時靜候林指揮使定奪,如何?” 灰袍人見越王當(dāng)著千人之面,親自勸說,不好再堅持,皮笑rou不笑,把黃銅片拋給杜棲遲。 折騰了一圈,鑰匙終歸落在杜棲遲手里。她視若珍寶,急忙拿出帕子,仔細(xì)拭擦,每一下都鄭重?zé)o比。 容非立在一旁,不知是喜是憂。 看來,青脊不得私下打開密匣,又似怕路途遙遠(yuǎn)、道上生變,打算等總指揮使親臨,再對秦茉等人進行處置。 若總指揮使千里迢迢趕來,發(fā)現(xiàn)鑰匙貨不對版,會有何表情? 不知不覺,已近中午,越王對青脊眾人勸勉一番,大步離去,并未與容非、秦茉交流。 鎮(zhèn)民見無熱鬧可看,陸續(xù)散開。 杜棲遲收起鑰匙,難得一見的欣愉退散后,她冷眼掃向容非:“恭喜賀七爺如愿以償。” “恭喜杜指揮使立下大功。”容非笑得無奈。 他們各得其所,各有不平和疑慮。 自始至終,容非的手沒離開過秦茉,見再無阻礙,彎腰將她橫抱起來。 秦茉原本處在游魂狀態(tài)下,身子騰空,登時一驚:“放我下來!” “為了證明,我有力氣,抱得動你……只好委屈你了?!比莘且恍?,不忘回頭對燕鳴遠(yuǎn)挑眉。 燕鳴遠(yuǎn)莞爾,猶記那日吃面,他對容非說“應(yīng)該抱得動”秦茉,現(xiàn)下容非借機演示給他看了。 他心中委屈。 小氣鬼!明明是南柳起的頭! ………… 美人在懷,容非心情異常舒暢。 他抱著秦茉,邁步踏上華云橋,走向長寧河南岸。 河水潺流,芳草香氤氳,途中人們夾道相候,笑臉相迎。 “我家不在這邊?!鼻剀孕哂诒蝗藝^,紅了臉往他懷里鉆。 她水眸迷朦,夾帶幾分軟綿的慵懶,蜜暖嬌顏不停在他胸口挨挨蹭蹭,使得他心猿意馬。 擔(dān)驚受怕好幾日,容非終于緩了口氣,因而并未太在意秦茉突如其來的撒嬌。 他笑意舒展,雙臂摟得她更緊密些:“我在你家對岸置了套院落,先去我那兒?!?/br> “不會只有你一人吧?你想對我做壞事?” 容非微微一愣,辯解道:“我們原想找個隱蔽角落,給你易容,好讓王爺帶你離開長寧鎮(zhèn),因而魏掌柜在我那兒等你……” 秦茉抿唇而笑,又問:“誰讓你拿假鑰匙換我?” “噓!”容非警惕環(huán)視四周,“別瞎嚷嚷??!穿幫了可不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