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怎么了？”赫沉看見面前女人的一瞬間就察覺了不對勁，他微微皺眉，目光有些銳利。

    衛(wèi)珈原本已經(jīng)給自己做了無數(shù)的心理準備，但是真正對上赫沉的時候還是免不了有些緊張，本身他作為仿生人就有太過敏銳的洞察力，更何況他非常了解自己。

    “我看著路叔叔的樣子覺得難過?！彼銖娦α诵?，沒有避免跟他對視，而是有意識地從視線中傳遞出那種消極的情緒，這樣才不會更讓赫沉懷疑，“他身體情況不斷惡化，但是我什么都不能做，我……”

    她低頭，裝作有些頹然地把臉埋進掌心。隔絕他落在自己臉上目光的那一刻，衛(wèi)珈微不可察地調(diào)整著呼吸。

    在知道了真相后還要假裝表示關心，還要稱呼路定為“路叔叔”，這讓衛(wèi)珈覺得倒盡胃口。

    赫沉對生離死別沒有什么特別的感知，在他的意識中這只是生物必然經(jīng)歷的過程。但是如果與此有關的對象變成了衛(wèi)珈，自然就會打破他的冷靜。

    就像現(xiàn)在。

    他不希望衛(wèi)珈因為別人一直沉浸在這種情緒里。

    下頜被修長的手指輕輕扣住然后托起，衛(wèi)珈被這力道迫使著看向赫沉，接著他低下頭，那雙深邃的眼睛毫無阻隔地緊緊盯著她，“你還有我。”

    話音剛落，一個克制的吻落在她唇上，赫沉沒有深入，只是輕輕咬了咬她。

    生理上驟然竄起的戰(zhàn)栗并不能掩蓋得了衛(wèi)珈心里的痛苦。

    她心里帶著些愧疚、掙扎，但是卻又自我折磨地覺得是種解脫。

    ——之前關于父親給赫沉設定程序的事，一直是她一個心結，她膽怯于把這件事攤開來說，但也正因如此讓她覺得自己有點卑鄙。

    或許她應該趁著這次機會，讓一切都有一個了結。

    第86章 交換芯片

    赫沉很清楚路定已經(jīng)不剩多少時間，這也代表衛(wèi)珈不會再在這件事上花費太多的精力, 所以他才對她目前想做的一切表示默許。

    然而她的反常卻出乎赫沉的意料。

    “你需要休息?！彼话炎プ∷约荷硐禄サ氖? 同時克制著去平復對她的某種“本能”。

    衛(wèi)珈靠在他胸口沒有說話。這里雖然聽不見心跳聲，但是她卻能感受到包裹在制服下的蟄伏著力量的肌rou與線條。

    好像只有靠著他才能讓她覺得安心。

    至于那只被他握住的手, 衛(wèi)珈這時才羞恥感回籠似的想抽回來，但是男人的力氣顯然不打算讓她如愿。

    赫沉扣著她的腰，讓她能趴在自己身上，衛(wèi)珈看不到的地方他目光帶著若有所思的審視, “你今天很反常。”

    他語氣淡淡的, 但是卻帶著毋庸置疑的肯定。

    平時她幾乎不會主動。

    “我只是……”衛(wèi)珈大腦里的弦繃緊, 情急之下給自己想了個借口, “看到路叔叔這幾天的情況, 我才突然明白了過去我一直忽略的問題。你能永遠保持在巔峰與年輕的狀態(tài)，但是我不行, 即便沒有突如其來的疾病，但我最后還是會衰老，會死。我不想……在老了之后面對現(xiàn)在這樣的你。”

    她為了應急找的借口其實也是另一個心結，下意識的反應讓衛(wèi)珈直接把心里的想法說了出來。

    她有點懊惱, 更多的是后悔，但現(xiàn)在后悔也為時已晚。

    赫沉臉上沒有露出太多表情, 他手撫上衛(wèi)珈的后頸，修長的手指來回摩挲，帶著些力道的觸碰重新帶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戰(zhàn)栗。

    “你擔心這個？”

    半晌，懷里的人才低低應聲。

    “你擔心的都不會發(fā)生?！?/br>
    衛(wèi)珈聽著男人低沉的嗓音覺得云里霧里。她不明白為什么赫沉的回應只是這個, 他以為自己只是擔心他會接受不了老了之后的她，還是？

    “你不是我，你不明白?！奔热灰呀?jīng)說到這個，衛(wèi)珈干脆破罐破摔。她有些急切地撐起身子看向他，“我會老，變成一個滿臉皺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你懂嗎？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覺得到時候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赫沉看著她沒有說話。衛(wèi)珈看不懂他此時的情緒。

    “停止你的胡思亂想。”他貼近，聲音輕得只纏繞在她耳邊，最后似乎帶著些不滿地咬了咬她的耳朵。

    衛(wèi)珈撐著身子的手軟了軟，最后重新趴回他懷里。她有些沮喪且無力，赫沉根本理解不了她的擔憂，給出的回答也因此像是應付。

    不應該這樣。她眼眶發(fā)酸。

    他們就應該趁早終止這種錯誤。

    衛(wèi)珈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睡過去的，他們之間很少會有這種純粹的溫情平靜的時刻，不管是對赫沉還是對她都是一種陌生的體驗。但這種體驗卻有一種奇異的悸動，比起激烈的情/事更能潤物細無聲地滲透進每一個毛孔。

    她有些貪戀，所以沒有再出聲打擾這樣的時刻。

    或許未來不會再有。

    但是抱著她的男人卻很清楚懷里的人是什么時候睡著的。赫沉聽著她漸漸變得平穩(wěn)的呼吸聲知道她大概已經(jīng)進入熟睡狀態(tài)。

    他盯著房間里的壁畫若有所思。

    原本他可以在衛(wèi)珈主動想要做些什么的時候不去拒絕和阻止，因為他確實對她持有那種欲/望。

    但是他沒選擇這么做。

    她明顯心神不寧而且很疲倦，只是想做點什么來讓自己分散注意力。比起做/愛她更需要的是睡眠，或者直接把心事告訴他。

    赫沉不知道衛(wèi)珈有沒有對自己說出所有。但愿是，因為他不喜歡她的隱瞞。

    那種脫離他掌控和理解之外的事態(tài)與感情只會讓他煩躁。

    .

    衛(wèi)珈很慶幸她清晨睜開眼的時候赫沉已經(jīng)走了。她一個人陷在柔軟的被子里，身側(cè)空空如也。

    原本今天她應該照常去醫(yī)療所照顧路定，但是發(fā)生了昨天那樣的事后她已經(jīng)無法做到若無其事地面對。

    然而她也知道自己不能不去。

    忽然間想到什么，衛(wèi)珈翻身坐起，一把抓過放在房間另一側(cè)矮桌上腕表形狀的通訊器。她握著表帶輕輕一轉(zhuǎn)，“表盤”背后的金屬面就暴露在她眼前。

    她忙伸手觸碰上去，然后又沿著邊沿摸索半天，幾秒鐘后隨著她最后一下動作，表盤背后的金屬底片突然脫落下來，但是卻沒有因此暴露出通訊器的內(nèi)部構造。背后那一面還是好好的金屬面，只是落在她手里的金屬片轉(zhuǎn)瞬間恢復了本來的顏色。

    這是昨天路定給她的東西，她想了很久，覺得只有藏在這里比較穩(wěn)妥。再加上這個傳輸裝置能夠極為智能地隨著所附著部位的具體情況而改變自身的外貌，所以只要不對她這個通訊器產(chǎn)生什么疑心來特意檢查，被發(fā)現(xiàn)的可能性幾乎是零。

    保險起見，衛(wèi)珈沒有在房間里對裝置過多打量，而是不著痕跡地握在掌心走向浴室。

    進了浴室后衛(wèi)珈小心鎖好門，她站在鏡子前低頭攤開掌心，上面除了傳輸裝置，還有她從小軒那里得到的禮物吊墜。

    吊墜里裝著父親留給她的，讓她能夠“反悔”的東西。

    衛(wèi)珈抬頭看向鏡子，里面的人臉色并不好，眼底也帶著郁色。她不知道自己昨天到底有沒有騙過赫沉，或許他還有些懷疑，但是只要不讓他發(fā)現(xiàn)另外的端倪，懷疑就懷疑吧。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取出傳輸裝置里原本放置著的芯片，然后快速地把裝在吊墜里的那個跟取出來的這個交換了放置的位置。

    衛(wèi)珈抬手將吊墜重新掛在脖子上戴好。做完這一切，她微微皺著眉，有些失神地看著鏡子里。

    一種茫然、忐忑與焦慮籠罩了她。

    有一瞬間她很想立刻打開通訊器告訴赫沉一切，但是理智卻死死拽住她。顯而易見路定既然敢捅破窗戶紙懶得再偽裝，就證明他有了很大的把握，或者終于狗急跳墻。不管是哪種，后果都無法預計。

    路定很可能會留有什么后手，她必須要考慮到這一點。

    想到這，她強迫自己若無其事地開始如同往常一樣洗漱，只是彎下腰將涼水潑在臉上時忍不住一陣鼻酸，一點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溢出，最后被冷水吞沒。

    .

    懸浮屏上展示著復雜的曲線，從昨天到現(xiàn)在它一直沒有任何變化，呈現(xiàn)著一種靜止般的平穩(wěn)。

    坐在懸浮屏前的研究員也不再全神貫注地盯著，只是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因為他也很清楚現(xiàn)在他監(jiān)測的這個小東西還沒到派上用場的時候，他只需要……

    忽然間，屏幕上的曲線波動了一瞬，研究員瞥見以后趕緊定睛仔細看過去，但是現(xiàn)在屏幕上的那些曲線卻又好好的，沒什么動靜。

    “眼花了？”他自言自語。

    身后忽然傳來動靜，原本緊閉的門向兩側(cè)滑開，西裝革履的葛恩從門外走了進來，“怎么樣了?！?/br>
    研究員站起身，“一切正常?！彼凑战?jīng)驗與常識將剛才的事當成了錯覺。畢竟要是真有什么狀況，曲線的各項數(shù)據(jù)肯定都會有不間斷地浮動。

    得到想要的答案，葛恩放慢了步子走到懸浮屏前，仰頭若有所思地打量。

    面前的曲線代表著衛(wèi)珈手里傳輸裝置和芯片的各項數(shù)據(jù)，路定曾保證她會“言聽計從”，現(xiàn)在看來似乎確實沒有什么意外。

    他心情頗好地在一旁的長沙發(fā)上坐下。

    就在昨天，路定將密碼鏈下涵蓋的所有文件都交給了他，于是他有了一個讓人喜出望外的發(fā)現(xiàn)——里面根本沒有類人感情項目的半點蹤跡。

    衛(wèi)城宣揚了好些年的理念竟然只是空談和謊言！仿生人也不會因為某一部分愚不可及的倡導者而去嘗試著給自己添加什么累贅的人類感情，即便赫沉被一個人類女人蠱惑、想要所有仿生人都變得跟他一樣愚蠢也無能為力。

    想到這他忍不住低低笑起來，重新坐回光屏前的研究員聽見這笑聲忍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

    自從議事會失勢，曾經(jīng)手握權力的議事會會長地位一落千丈行動受限后就變得愈發(fā)喜怒無常，連同他在內(nèi)的一眾繼續(xù)為他效力的人每天都過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

    “你先出去?！?/br>
    聽見這四個字，研究員忙不迭起身往外走。

    葛恩等人出去了才接通與路定的通訊。

    “我需要盡快手術。”路定開門見山，沒有多廢話，“你知道我的身體已經(jīng)撐不了太久?！?/br>
    “手術？你覺得憑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還有時間給你手術和恢復身體？”葛恩嗤笑，“不要心急，路教授。等解決了赫沉之后一切都不是問題。”

    路定沒有說話。

    “現(xiàn)在生物改造技術的文件已經(jīng)在你手上——你手上肯定有備份，這我很清楚。既然這樣，那就沒什么好心急的了，你擁有一具仿生人的強健軀體只是時間問題?！备鸲髡酒鹕?，皮笑rou不笑地朝路定攤開手，假惺惺地做出擁抱的姿勢，“那么，路教授，提前恭喜你擺脫人類孱弱的軀體獲得‘永生’？”

    第87章 “臨終遺言”

    這幾天赫沉忙了起來，這對衛(wèi)珈來說算是個好消息。這樣他們每天相處的時間就會大大減少, 有些時候甚至一整天她都沒有在醒著的時候見過他, 她也就因此不用時時刻刻在赫沉面前偽裝。

    至于赫沉在忙什么的事情她不完全了解，只知道是在忙徹底掌管一切事物的就職儀式。雖然暗地里他早已經(jīng)接手了過去議事會的一切權力——從葛恩之前的丑聞被公之于眾后就失去了眾多人的支持, 但是明面上始終沒有一個對于大眾的、正式的宣告。

    每一天衛(wèi)珈都怕受到路定的“指令”，甚至常常草木皆兵，但是被這種狀況和心理弄得焦慮不安的時候又有種物極必反的歇斯底里，恨不得這一切盡快結束。

    晚上她總是胡思亂想很多, 想她和赫沉之間的點滴, 以及想未來。每次都是迷迷糊糊睡去, 清晨在細微的動靜里驚醒。她知道那是赫沉起來的聲響, 但是她假裝還半夢半醒, 然后默默體會著男人落在她額角的一個吻。

    帶著清晨的幾分涼意和溫熱。

    ……

    “我？！”衛(wèi)珈滿臉詫異，“我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