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崎神色不變。

    最后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和女人被關(guān)進臥室，收拾好狼藉之后朗崎耐心地在客廳里等待。

    沒過多久，門被急促地敲響。他不緊不慢上前把門給打開，果然如他所料，門外站著的是這對夫婦在外工作的兒子。

    他今天的飛機返程回家，這一天原本應該是一家子團聚的日子。

    看見朗崎臉上一如既往平靜溫和的神色后男人松了口氣，接著趕緊走進來關(guān)上門，嘴里喃喃：“外面都亂套了！還好，還好家里還有你在，我就知道你不會像其他仿生人那樣發(fā)瘋——對了，爸媽呢？”

    朗崎笑了笑，回答：“在臥室里?！?/br>
    .

    “怎么……可能？”

    喬易笑了笑：“如果衛(wèi)小姐還有疑問也沒關(guān)系，指揮官在里面，有什么問題你可以詢問他?！?/br>
    “我……”衛(wèi)珈喉間干澀得像是說不出話來，大腦中難以消化剛才得知的訊息，最后勉強扯了扯嘴角，“我不進去了?！?/br>
    在戰(zhàn)機上動手腳的，是朗崎？

    怎么會是朗崎？怎么可能？！

    “可是指揮官說他會按照你的意思處置?！?/br>
    “我不明白你們對于這種事到底是怎樣的處罰規(guī)則，還是不隨便出主意了。”

    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看得出她神情很堅持。

    “我可以離開了嗎？還有很多內(nèi)容等著訓練?！毙l(wèi)珈抬頭，朝喬易笑了笑，“麻煩你轉(zhuǎn)告指揮官，我回訓練場了。”

    說完轉(zhuǎn)身回了車里。

    衛(wèi)珈知道自己心里遠沒有表面這么平靜，她只是在逃避。平時對她友善且頗多鼓勵、又對人類沒有偏見的朗崎……

    她進去了又能改變什么？他會有什么后果恐怕已經(jīng)成定局了。她沒大度到在危及性命的事上發(fā)什么善心，可也難以面對完全顛覆她認知的事實。

    忽然間，那天他說親手殺死了那一家子人類的場景又浮現(xiàn)在腦海里。

    駕駛位上的士兵探出頭來，征求喬易的意見。后者沒說什么，點點頭，示意他開車帶人離開。

    然而就在士兵啟動車子后，后座忽然傳來一聲急促的“等等”。

    他有些詫異地回過頭。

    衛(wèi)珈皺著的眉頭松開：“我暫時不回訓練場了?！痹捯魟偮?，她推開車門下了車，在喬易聽見身后動靜轉(zhuǎn)身時快步上前。

    “我跟你一起進去。”她說。

    喬易斂去驚訝，隨即抬手朝那扇大門做了個“請”的手勢：“這邊。”

    .

    一聲悶響，力道兇狠的拳頭重重砸在他臉上。

    朗崎承受不住力道，狼狽地順著沖擊往后猛地撞在墻面上，半張臉都被疼痛死死攥住，幾近麻木。然而因為雙手被左右兩側(cè)分別被銬緊，所以并不能完全靠倒在墻上，而是歪歪斜斜地半站立著。

    赫沉面無表情地放下手，眼底還翻涌著怒意。

    “站起來?！彼涞?。

    朗崎吃力地站起身。

    “你應該服從命令。”

    “所有任務我都已完成，幫助她訓練、保護她不被基地其他人傷害。但是服從不是愚忠，我理應擁有自己的判斷與考量?！?/br>
    每說一個字，臉部肌rou都牽扯著疼痛。

    那種平日里總存在于臉上的溫和消失殆盡，朗崎咬著牙，緩緩道：“指揮官，你不該被一個人類女人左右，這是錯誤的?！?/br>
    赫沉看著面前的人，眉眼中掠過一絲輕蔑與冷嘲，以及憎惡。

    就因為這種可笑的念頭，所以對她動手？

    他開口，冷冷的嗓音回蕩在四周：“我不會被任何人左右。不需要你來告訴我什么是正確，什么是錯誤?！?/br>
    “輪不到你來決定?！?/br>
    作者有話要說：　　周二周三的更新都會很粗長，因為要趕榜單字數(shù)哈哈哈哈，也就是明天還會有一章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十二點了，四舍五入是不是算雙更?。?！

    謝謝顧難和一只鬼小可愛投的地雷！

    第52章 讓他死

    走進門的瞬間視野開闊。

    透明的隔斷墻面后，朗崎正被泛著冷光的金屬裝置牢牢扣住, 完全失去了行動自由。形容狼狽, 發(fā)絲凌亂，完全失去了平日里作為一個上尉的體面。

    另外一個高大的身影正背對著墻面整理有些凌亂的袖口。

    赫沉側(cè)對著她, 頭頂燈光沿著他深陷的眼窩、垂眸時低垂的眼睫、高挺的鼻梁和弧度鋒利的唇線流過，最后落在領(lǐng)口那枚刻有“a”的勛章上。即便只是側(cè)對，衛(wèi)珈也能看出他臉上未褪的冷意。

    他壓下心底的焦躁，將袖扣扣好, 然后抬眸看她。梳在腦后整齊的金發(fā)因為這個細微的動作而顯現(xiàn)出熠熠流光。

    朗崎和他, 兩個人隔著一道透明墻面形成鮮明的對比。

    “來了？”他語氣平靜, 淡淡道。放進褲袋里的左手有些僵硬。

    衛(wèi)珈點頭。

    赫沉目光一瞬也不移, 定定地看著她問：“想好了嗎, 權(quán)力在你手上?！?/br>
    “按照你們的規(guī)定處置，”她答道, “讓他得到他應得的就足夠了?！?/br>
    “如果是被抹去生命特征呢？”

    抹去生命特征，即抹去他的意識，讓他腦死亡——這是徹底殺死一個仿生人的方式。衛(wèi)珈知道這一點，她正要開口, 卻發(fā)現(xiàn)盯著自己的那雙眼里好像有些不易察覺的……緊繃。

    就好像很在意她的回答。

    就在發(fā)現(xiàn)赫沉這種細微的情緒后，衛(wèi)珈聽見他接著問道：“這樣你也舍得？”

    舍得？

    這個詞讓衛(wèi)珈覺得別扭, 仿佛他還在像之前一樣“介意”她是否喜歡朗崎。她輕輕皺了皺眉，自動將“舍得”兩個字轉(zhuǎn)化為讓自己感到舒適的含義。

    “如果他沒有做這件事，我會不忍心看到他有這樣的下場，但是我也沒有大度到對危及自己性命的人這么寬容?！?/br>
    如果不是因為赫沉在戰(zhàn)機上, 她可能已經(jīng)沒命了，至少也不可能只有擦傷。

    赫沉左手微微放松下來。

    “不過，”衛(wèi)珈側(cè)身，看向另一邊的朗崎，“我很好奇他這么做的原因?！?/br>
    朗崎恍若未聞，依然神色平靜地看著面前虛無的某一點，余光里，一道纖細的身影一點一點接近，最后停在他面前。

    他目光動了動，頭朝右偏了偏。

    衛(wèi)珈和他四目相對。

    朗崎的表情跟她第一次見到的時候一樣，給她一種平靜到近乎溫和的錯覺，然而衛(wèi)珈怎么也沒想到，她以為對待自己友善、對待人類態(tài)度客觀的仿生人最后竟然想致自己于死地。

    心底除了難以相信外，還有憤怒。

    她頓了頓，然后抬頭問他：“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

    “所以你是無緣無故想殺我？”

    朗崎看著面前的女人，眼底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她存在于指揮官身邊，作為可能會干擾指揮官決策和對人類態(tài)度的隱患，這本身就已經(jīng)是個錯誤。

    “是的，沒有理由?！?/br>
    衛(wèi)珈忽然想到赫沉昨晚告訴她的，在戰(zhàn)機上動手腳的人，是因為覺得赫沉不該將她作為一個例外。也就是說，朗崎自始至終的想法都和其他的仿生人一樣，只是他將這種“反對”與“厭惡”付諸于行動，而其他人想殺她也暫時沒有下手。

    “我還以為你會跟其他人不一樣?！毙l(wèi)珈心里忽然覺得有些悲哀。

    前兩年待在人類園區(qū)沒有自由的時候，她沒有跟誰有什么過于深入的來往，畢竟在那里面的人都很艱難，一切為自己打算，只有一定的防備與謹慎才能保護好自己。等到了研究所，她也沒待上幾天，在七區(qū)指揮分部待著的時候接觸最多的是葉圖。

    后來發(fā)生那件事后，她跟葉圖也保持了一定距離。

    她能接觸到的人實在太有限，這其中還多數(shù)是仿生人。衛(wèi)珈很難遇到一個觀點與自己相近的人，也很難遇到一個相處起來比較舒適的人，說白了，她有時候不可避免地感到有些孤獨。

    但從前朗崎算一個“相近”且“舒適”的人。

    然而現(xiàn)在事實告訴她，這一切都是表面看上去而已?？瓷先プ钣邢Ｍ麑θ祟惓钟焉茟B(tài)度、最有可能支持類人情感研究項目之一的人，溫和的表象下反而掩藏著徹底的冷漠。

    “我是仿生人，不是人類?！彼α诵?，“是你一直想錯了?！?/br>
    末了又補充：“我從來和他們一樣，他們也始終會和我一樣?！?/br>
    指揮官救她反把自己弄得一身傷痕的事他也很清楚，他沒想到指揮官已經(jīng)在意這個人類女人到了這樣的程度——這更證實他的做法是對的，只可惜沒能成功。

    衛(wèi)珈扯了扯嘴角，眼底毫無笑意。

    或許朗崎說的，是對的。

    她轉(zhuǎn)身往回走，回到剛才的位置對上赫沉的目光時，衛(wèi)珈問：“你會怎么處置他？”

    “他會死?！?/br>
    她點點頭，垂眸勾起嘴角露出個淺淺的笑，“如果沒有別的事，那我就先走了，我還需要去繼續(xù)訓練?！?/br>
    就在她說完要走時，赫沉驀地開口：“這種事絕不會再發(fā)生第二次?！?/br>
    衛(wèi)珈一怔，接著回過神隨意應了一聲，最后轉(zhuǎn)身幾步走了出去。

    .

    或許是因為昨天遇上戰(zhàn)機意外故障，所以今天的訓練日程有所變動，并沒有繼續(xù)安排飛行駕駛的相關(guān)訓練。

    衛(wèi)珈摒除雜念，沒讓自己想其他的，而是專心訓練。

    基礎訓練項目中，一些體能項目并不需要像射擊或者飛行駕駛這種訓練一樣注意力高度集中，但是更大的體能消耗強度可以讓她沒心思為別的事情而煩惱。

    只是她也只能蒙蔽自己一時，當訓練結(jié)束回到別墅，她洗完澡吃完晚飯回到房間后，那種茫然才一瞬間包裹住了她。

    但是既然過去都是她自作多情，現(xiàn)在朗崎為此付出代價后她就更加沒有必要再去多想。

    ……話雖如此，一點都不難過也不可能。衛(wèi)珈靠在沙發(fā)上長嘆一口氣，就怪她還是把一切都設想的太好了，改變?nèi)祟惖奶幘?，改變仿生人對人類的態(tài)度，所有的一切都沒有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