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生在北方，但是說到底也沒進(jìn)過城里的澡堂子，以前聽人說都是人和人赤條條的面對面，但當(dāng)他真正進(jìn)到水汽氤氳的更衣間，朝澡堂里面瞅了一眼之后，這才認(rèn)識到了這句話的意思。

    果真是赤條條??！

    他看著磨砂玻璃后的一片晃動的rou色，手上脫衣服的動作頓時慢了許多，和陌生人這么坦誠相見，實在是，太讓人尷尬了……

    但是唐樂想到了資本主義單間的價錢之后，還是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他加快了速度脫衣服，兩三下將衣服都扔進(jìn)了衣柜里，當(dāng)他手放到內(nèi)褲上的時候，突然背后響起了一個聲音，嚇得他一哆嗦。

    “啊欠——”

    一個僅僅穿了一條四角短褲的男生一邊用毛巾擦臉，一邊掀開棗紅色的珠串簾子，從里面走了出來，不知是水還是汗從脖頸上流了下來，滑過腹肌浸濕在褲腰上，唐樂有些尷尬，沒好意思繼續(xù)看下去，匆忙的轉(zhuǎn)過頭來。

    原來進(jìn)去是要穿內(nèi)褲的，他想，就說嘛，怎么可能光溜溜的面對面呢，多奇怪啊。

    唐樂有些慶幸看到了這位仁兄，才沒讓自己出丑，他喜滋滋的鎖上了柜子，提了提自己的內(nèi)褲，拿了洗澡用的東西就準(zhǔn)備往里走。

    “今天怎么這么冷……”那男生自言自語的感嘆了一句，然后就順勢躺在了最里面那張放著毯子的躺椅上。

    唐樂撩開簾子的手一頓，這聲音怎么這么耳熟呢。

    他回過頭來，與男生抬眼的視線正好對上，二人同時愣了一下，一齊發(fā)出來一聲：“我靠？”

    唐樂萬萬沒想到，會在大眾浴池里碰見只穿著四角短褲的周帆，而且最關(guān)鍵的是自己居然也只穿著一條內(nèi)褲，這幅畫面簡直是智障至極！

    “唐樂？？”周帆也有些驚訝：“你怎么在這？”

    唐樂尷尬的晃了晃手中的毛巾：“很顯然，洗澡?！?/br>
    “哦對?！敝芊慌念~頭，笑了出來，不過也有些納悶，這個澡堂子畢竟與三留巷隔了整整三條大街：“你怎么跑這么遠(yuǎn)來洗澡？”

    “便宜。”唐樂回答，又看了他一眼：“而且你不也一樣?！?/br>
    “不，我可不一樣?！敝芊劼曅χ鴵u了搖頭。

    唐樂實在不想和他再多說什么，扭頭就準(zhǔn)備落荒而逃，可另一只腳還沒踩進(jìn)澡堂里，周帆就又說話了。

    他似乎看出來了唐樂的窘迫，故意伸手指了指他下面：“你不脫？”

    “……”

    唐樂一臉納悶，自己也是看他沒脫才勇敢的堅持不脫的，怎么，難道不對嗎？

    周帆見他不說話，便從躺椅上起身，毯子滑落下來，露出他線條美好的腹肌，周帆走近了，故意在他耳邊小聲的調(diào)笑了一句：“是不是太小了，羞于見人?！?/br>
    “……滾?！碧茦泛莺莸牡闪怂谎邸?/br>
    他像只發(fā)怒的小奶貓一樣，好像隨時都要伸出爪子來撓人，惹得周帆不由得爽朗的笑了幾聲。

    “搓背——！”澡堂子里忽然傳來一聲渾厚的吼聲。

    “哎，來了！”周帆立刻扯著嗓子應(yīng)了一聲，隨即順勢用手在唐樂光著的背上拍了一下，拍出啪得一聲脆響，他小聲說：“愣什么，快進(jìn)去，小心一會感冒了?！?/br>
    “哦。”

    唐樂被他猛得一拍給拍懵了，迅速的點頭應(yīng)了一聲之后，就跟著他鉆了進(jìn)去。

    唐樂飛快的鉆到了角落的淋浴器下，他不太會用澡堂子里的開關(guān)，怎么開都是guntang的熱水，把自己的肩膀上燙出一片微紅，一旁的大叔見狀上前幫他調(diào)整了一下，半晌，才流出溫?zé)崾娣乃畞?，他急忙彎腰道謝。

    周帆正在一旁給仿佛躺在砧板上的青年搓背，他一邊賣力的搓著，一邊偷偷的瞄向唐樂，見到他窘迫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嘶——”青年突然皺眉，他表情有些痛苦的捂住下.體。

    周帆見狀愣了一下，急忙道歉：“抱歉抱歉，我走神了?！?/br>
    “輕著點！我媳婦還沒懷孕呢！”青年憤憤的說。

    “不好意思?！敝芊姞钯r笑，緩緩伸出手去：“要不，我給您拎起來搓搓？”

    “我cao，別了?！鼻嗄暧行┫訔壍牡闪怂谎?，一把拍掉他的手，翻過身子去的一瞬間，小聲嘀咕了一句：“怪惡心的?！?/br>
    周帆聞聲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了，他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后皺了皺眉，接著彎腰給青年搓背。

    唐樂飛快的將洗頭膏在頭上沖洗了兩遍之后，就拿起來毛巾沖進(jìn)了那間狹小的桑拿房，在關(guān)上門逃離旁人視線的那一瞬間，悶熱的氣從腳底直沖腦門，但是他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長舒了口氣之后，才坐在了邊緣的木頭上。

    他沒想到居然能在這里碰到周帆，而且他還在做搓澡工，俯著身子給一.絲不掛的人搓澡。

    唐樂坐在正燒著的煤爐面前，用濕毛巾搭在頭上，濕嗒嗒的頭發(fā)上水滴順著發(fā)梢滴下來，越過他清秀的臉，滴在木板上，轉(zhuǎn)瞬就被蒸發(fā)干了。

    平日里叱詫風(fēng)云的周帆，與磨砂玻璃外的那個搓澡工的影像漸漸在腦中重合，他實在有些無法相信，原來他所謂的賺錢，就是每天晚上去賣烤串，加上周末還要來做搓澡工？原來他所謂的有錢，就是用這種難以言喻的苦換回來的？

    唐樂突然鼻子有些酸，他覺得自己真是一個不知廉恥的混蛋。

    “唉，真煩。”唐樂嘆了口氣，仰頭靠在椅背上，用濕毛巾擦了擦有些出汗的身子。

    “哎，同志，桑拿房禁止搓灰啊?！?/br>
    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端著一盆水推門而入，唐樂聞聲轉(zhuǎn)過臉去，見是周帆之后才無奈的說：“我沒有。”

    “我知道。”周帆笑了：“你褲子都不脫就進(jìn)澡堂，怎么搓，是要準(zhǔn)備游泳嗎？”

    唐樂原本繃著的臉忍不住笑了一下，他嘆了口氣，實在是對周帆有些沒辦法：“你別老逗我，我第一次洗?！?/br>
    “逗你挺好玩的，感覺像在逗貓。”周帆也笑了。

    唐樂沒有說話，只是不著痕跡的白了他一眼。

    周帆把盆里的水潑向煤爐的外圍，頓時一陣呲啦啦的響，一股霧白色的熱氣直直沖向凝結(jié)著無數(shù)水珠的天花板，桑拿房里的熱度騰然上升了許多。

    唐樂驚奇的張了張嘴，周帆彎腰放下盆子，轉(zhuǎn)身坐在了他旁邊，只不過特意隔了半米的距離，給唐樂留了足夠的安全距離。

    “你跑這么遠(yuǎn)來洗澡，就是為了省錢??？”周帆開口，他來這里工作了小半年，還真沒遇到過一次熟人，唐樂這是第一次。

    “是啊，一次就能省六塊，夠我攢一個多禮拜的早飯錢。”唐樂淡淡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