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桑知錦華_分節(jié)閱讀_117
楊斷子心中暗喜,恭恭敬敬道:“是,我這就讓小馬去跟他說,小馬最是能言善道……或者我親自去?!?/br> 左拾飛卻急道:“大哥,我隨小馬一起去!這老兒要是夾纏不清,我就殺了他,豈不干凈?” 哥舒夜破凝目注視這兩位臂膀兄弟,神情全無異狀,眼中卻藏著一絲玩味的光芒,溫言道:“區(qū)區(qū)一個鄉(xiāng)間富戶能出動南柯山的師爺和梭子,面子何其的大……要不要你們倆都去?” 楊斷子精細(xì),一時(shí)琢磨不透大當(dāng)家此話是真是假是何意圖,當(dāng)下站著不敢動身,左拾飛卻是胡同里摟竹竿的性子直來直往,也不疑有他,一抱拳轉(zhuǎn)身就要出門。 “等等……”突地一個微弱卻清澈的聲音喚道:“別殺他……” 左拾飛又驚又喜:“你什么時(shí)候醒的?” 72、第七十章 穆子石苦笑不語,慢慢攢了些許力氣,低聲道:“大當(dāng)家,我想……寫封書信給姑父……勸他離去?!?/br> 哥舒夜破見他說話都斷斷續(xù)續(xù)的喘息不定,輕笑道:“我說了不要那老家伙的命,你不信么?” 穆子石想信卻絕不敢信,這位哥舒夜破心性堪比孽海鬼城,更有種罕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畜生氣質(zhì),殺人害命如屠狗宰雞,毫無一絲憐憫畏懼之心,自己只是傷在肌體又不曾疾在腦殼,怎可能去信他的一言半語? 當(dāng)下只道:“姑父得了我的親筆書信……從此不會再來糾纏sao擾,更加不會報(bào)知官府……” 哥舒夜破陡然放聲大笑:“官府?” 穆子石一凜,方知自己說錯了話,此人身為賊寇之首,jianyin濫殺無惡不作,豈會怕惹官非? 他運(yùn)思極快口齒極靈,本可以出言周旋回轉(zhuǎn),奈何傷重力乏,只急喘了幾聲一時(shí)卻說不出話來。哥舒夜破已淡淡道:“如今列位朝廷的袞袞碌碌,說是齊家眾臣,難道不早已是陶氏走狗么?” 說著卻取出紙筆,親手磨了一硯墨,甚至搬了張杌子送到榻邊:“寫罷!” 一把扶起穆子石摟在懷里,手臂攬住他的腰,只覺頗有不盈一握之感,當(dāng)下饒有興趣的笑道:“也讓我瞧瞧穆大少爺?shù)淖??!?/br> 穆子石心中暗驚,若換個時(shí)境,自己定然換字體而書,反正自幼苦練,先學(xué)歐柳又學(xué)趙董,無論行草楷隸均既有形且有神,只是眼下既見不得萬荊,便不得不用素日他見慣了自己也寫慣了的館閣體。 怔怔地提起筆,猶豫不決,哥舒夜破似看破了他的顧慮,嘴角慢慢上揚(yáng),低聲道:“怎么?是不是又不想寫了?” 他說話時(shí)湊得很近,穆子石只覺耳邊熱氣涌動,一驚之下便想將他推開,不料甫一用力,肩背處便是一陣撕裂般的劇痛,眼前一黑手一軟,筆啪的一聲摔在紙上,滾出一灘墨跡。 哥舒夜破灰眸冰冷:“拾飛,去收拾了萬家老兒?!?/br> 穆子石大急,聲音卻蚊蚋般低弱:“不!” 哥舒夜破另換了紙張,溫言道:“這就是了,寫封書信而已,又不是讓你考狀元,你怕什么?” 此人如此可惡陰險(xiǎn),穆子石恨到了極點(diǎn),握著筆手腕顫抖,凝神想了想,終于落筆成書。 他失血過多尚在暈眩,筆鋒自是輕滑,全無峭健骨力,但多年苦功,字里行間間架仍是不失,字亦春林花媚的流麗潤秀。 待寫完一封書信,穆子石已是汗透衣衫精疲力竭,放下筆低聲道:“勞煩大當(dāng)家?!?/br> 哥舒夜破會意,將他放回榻上安頓好,拿起那篇紙一看,見只是短短數(shù)行,抬頭既無提稱垂鑒,收束也無啟稟敬叩,瞥了穆子石一眼,念道:“昔日先兄所托,姑父勤勤兢兢,子石銘感于內(nèi)。世局多變風(fēng)云難測,然予莊之重一如當(dāng)年,務(wù)必為之珍重守成,令泉下先兄不至耿耿長恨矣。書雖不盡意,然姑父必知子石肺腑,余兄弟一切安好,勿需掛念?!?/br> 念罷靜了足足盞茶工夫,方悠然道:“字不錯,意蘊(yùn)也深……只不過這口吻不像是恭叩長輩,倒像是居尊諭下?!?/br> 穆子石遽然一驚,哥舒夜破不單心狠手辣更是機(jī)敏如鬼,要對付此人必得全力以赴,眼下既不是對手倒不如藏拙避讓,于是闔上眼睛只默然不語。 左拾飛雖聽不太懂,卻也琢磨出大當(dāng)家含著的些許惡意,忙替穆子石辯解:“想必是因?yàn)樗麤]力氣認(rèn)真寫,所以寫得不好……” 伸著脖子看了一眼書信,道:“其實(shí)寫得不錯了,有黑有白的,一個個都差不多大小?!?/br> 哥舒夜破笑罵道:“你懂個屁,出去出去!” 楊斷子本站在屋角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此刻也忍不住笑出聲來,道:“大當(dāng)家,我這就著人把信送與萬荊如何?” 哥舒夜破點(diǎn)了點(diǎn)頭,順手把書信給他。 楊斷子忙扯著左拾飛快步出門,奔喪似的直跑出一里多地,方長舒了口氣,喚來小馬下山去見萬荊。 交付完畢,卻見左拾飛仍站在一旁侯著,奇道:“你還留著做什么?我得去給神愛換藥,可沒空陪你胡鬧?!?/br> 左拾飛道:“我正是等你一起去見水香哥,她斷了一只手,我怎能不去瞧瞧?” 楊斷子展顏道:“你小子有幾分良心!” 林神愛位列寨中第三,南柯山錢糧充足,她居所內(nèi)桌椅床榻自然盡是好物,墻上滿滿掛著刀劍弓箭,卻少有閨閣之物,只一副鏡架漆奩孤零零矗在角落。 左拾飛跨進(jìn)屋子叫了一聲三哥,只見林神愛如常一身箭袖勁裝,如花紅唇血色淺淡,精神卻甚好,甚至還沖自己笑了笑,不禁受寵若驚,心道:難道她要嫁人了? 林神愛自然不知他胡思亂想,手中握著支純鋼五爪鉤,問楊斷子道:“想出裝上這支鉤的法子了么?” 楊斷子無奈嘆道:“就算裝這鉤子,也得等手腕傷口長好,你何苦這樣急躁?” 林神愛眼波明媚:“我想讓大當(dāng)家知曉,水香就算少了一只手,也只會比以前更強(qiáng)?!?/br> 左拾飛笑著勸道:“那你更加不要著急,大哥近日在照顧穆子石呢,他傷得很重,一時(shí)半會兒的也好不了?!?/br> 此言一出,不光林神愛容色慘變,連楊斷子臉都黑了,心中早把左氏一族所有女眷無論死的活的都拉出來日了一遍。 林神愛澀聲道:“你是說……穆子石還好端端的活著?” 左拾飛兀自笑嘻嘻的,英俊愉快得活像陽光下的皮光水滑的花豹子:“活著是活著,好端端未必見得,背后被大哥抽得花不溜丟,還被石頭扎了這么大一個傷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