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桑知錦華_分節(jié)閱讀_37
穆子瑜擰著眉,看向穆子石的目光中滿是嫌惡,又有幾分清晰的嫉妒,嘴唇往下一撇,輕輕的哼了一聲。 皇后道:“本宮曾聽皇上說過,子瑜有神童之名,七歲能詩能文,看來郡夫人很懂教子。” 穆夫人的誥命正是郡夫人,聞言笑道:“卑妾怎當(dāng)?shù)闷鹉锬镆毁??娘娘膝下兩位殿下龍章鳳姿,又豈是子瑜子石可比?卑妾只知玉不琢不成器,因此胡亂教教罷了……說來子瑜雖駑鈍,也算得穩(wěn)重,若能隨侍兩位殿下身邊,定然比在清平侯府出息許多?!?/br> 皇后頷首道:“為人父母者不患不慈,患于知愛而不知教也,郡夫人不必自謙,染香,去取一套文房四寶,賞了子瑜?!?/br> 兩人又閑談幾句,皇后稍露倦色,穆夫人便極有眼色的告辭了。 看著那對母子退著出了門,洛氏若有所思,笑著對齊予沛說道:“穆勉的這位夫人倒是不蠢,就是做事俗氣精明外露,不討人喜歡。” 齊予沛順口應(yīng)著:“母后說的是。” 見穆子石雙眼直盯著門口,瞳孔深處的那抹墨綠透著令人心悸的寒光,心念一動,低聲囑咐道:“做得聰明些,別被那女人捏著把柄?!?/br> 穆子石的眼睛一瞬間亮得瘆人:“嗯?!?/br> 齊予沛笑了笑,親自送他出殿,除了碧落,又挑了幾個自己的近身太監(jiān)跟著穆子石,這才回轉(zhuǎn)屋內(nèi),道:“母后今日這一出,為的是什么?” 洛氏垂著眼皮,悠然道:“穆子石倔強(qiáng)太過,還是沉不住氣,太子得好生調(diào)教,否則即便才堪大用,遲早也會登高失足?!?/br> 齊予沛道:“母后,前朝歷代能臣名相,哪個沒有幾分真性情?一味圓滑世故,不是jian佞,就是庸碌?!?/br> 洛氏緩緩擱下茶盞:“既如此,太子倒給本宮講講,那些卿相中,又有哪個以不敬嫡母長兄之罪授人口實了?” 齊予沛不欲與母親多辯,只輕嘆了口氣,道:“子石還小?!?/br> 洛氏眼眸微冷:“我倒不知東宮何時變成陸地慈航了?” 陸地慈航是民間收容私生子與孤兒的所在,常以牛車系上銅鈴,車壁開一二尺活門,夜間走街過巷,聽得銅鈴聲響,有不能見容于家的嬰兒就會被悄悄送出,從那二尺活門中一遞一收,送與收雙方皆不見面。市井罵人“您是坐牛車來的吧”便是意指私生子或孤棄兒。 穆子石身份確有尷尬之處,齊予沛極不愿聽到這等話,當(dāng)即變了顏色:“母后請寬心,兒臣幼承庭訓(xùn),哪會做賠本的營生?穆子石便是只小麻雀,兒臣也會割rou剔骨,不讓母后失望?!?/br> 言語尖銳,影射洛氏出身商販城吏之家。 洛氏正翻著袖口的動作稍頓,卻笑了一聲:“太子這話,放肆了?!?/br> 齊予沛聲音平靜:“母后,你就容兒臣放肆幾年罷,畢竟兒臣在母后膝下孝敬的時日也不多了?!?/br> 洛氏默然,起身走近齊予沛,幫他理了理衣領(lǐng),柔聲道:“你怪我了?” 齊予沛嘴角微微一牽,似笑了一笑:“換作我是你,也會這么做?!?/br> 凝視洛氏的目光黑沉沉的,如野火過后似冷實熱的焦土:“但兒臣也是人,對母后縱無所求,還是有怨……有怨!” 穆夫人此番進(jìn)宮,一是因為那日穆勉回來對自己大發(fā)脾氣,細(xì)細(xì)一問,方知穆子石竟被太子看中,一變而成東宮伴讀深受恩寵,心中不免懼然惴惴,就趁著外命婦覲見皇后之際,打探虛實究竟,二則穆子瑜過了年就是八歲,他自小聰穎好學(xué),京中聞名,帶他朝拜皇后,自己再提上一提,也許就有一條青云之路也說不定。 不料皇后有眼不識金鑲玉,太子更是錯把頑石當(dāng)做寶,穆夫人滿心憧憬而來,一鼻子灰的回去,只礙著送自己的宮婢,不能稍露怨怒之色罷了。 只聽身后腳步聲響,一個嫩嫩的童音傳來:“母親留步?!?/br> 穆夫人猛一回頭,見穆子石正快步行來,身后簇?fù)碇奈鍌€宮婢太監(jiān),穆子瑜已嚷道:“是你?” 穆子石神態(tài)與方才在殿中截然不同,嘴角翹著臉蛋緋紅,眼睛閃閃爍爍的,大聲求道:“母親抱抱子石吧!” 穆夫人一怔,太監(jiān)小福子已抱起穆子石搶上幾步,殷勤的送到她手中:“郡夫人,穆小公子常念著您呢,您難得進(jìn)回宮,可得好好疼疼小公子……” 穆子石摟著穆夫人的脖子,不耐煩道:“你們都退開些,我跟母親有話說!” 小福子笑嘻嘻的領(lǐng)著人到十步外,不敢再離遠(yuǎn),卻抬頭看一棵樹,似乎下一刻那棵樹就會爆出朵牡丹花來。 貼合無間的一大一小兩具身體都是僵硬無比,穆子石安靜了片刻,小聲而肯定的說道:“郡夫人,我母親是被你害死的?!?/br> 穆夫人登時只覺毛骨悚然,穆子石那雙手在后脖頸處冰冷如一對小小的鋼鉤,而他緊貼在耳邊急促濕潤的氣息,更像一條劇毒的蛇在吐著信子,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zhàn),深知在宮中不能有絲毫的行差踏錯,也低聲道:“你胡說什么?我是你的嫡母,你不敬我,便是不孝大罪,太子也護(hù)不得你……” 穆子石恍若未聞,自顧一字字道:“我會替母親報仇,我要砍了你的頭,再抽出你的心肝肚腸,曝尸荒野,你慢慢等著別著急,可千萬要保重,好不好?” 穆夫人頭皮發(fā)炸,慌亂中口不擇言的冷笑道:“她是被你這個小賤種克死的,你可不止會克死那賤婦,你還……” 話音未落突的頸下肌膚一陣刺痛,竟是被穆子石指甲刺破,穆夫人幾乎就要脫口尖叫,穆子石咯咯笑道:“你還想騙我!那個游方道士,難道不是你一手指使?” 平地一聲炸雷,穆夫人魂都快駭飛了,手足酸軟趔趄著直往后退,囁嚅道:“你……你這妖孽!” 她抱著穆子石本就只是敷衍,這一撒手,穆子石也懶得再掛在她身上,順勢往下一蹭,雙足落地,眼中是毫不做虛的關(guān)切之色:“母親累了么?” 兩人方才的姿勢完全呈現(xiàn)著一幅母子情深的動人畫卷,一番對答縱然血海深仇卻也付諸喁喁細(xì)語,不光小福子等人,就是近在咫尺的穆子瑜,也只聽得個影影綽綽。 小福子麻利兒的快步上前:“小公子沒摔著吧?” 碧落心細(xì),見他眼睛亮得古怪,身子卻微微發(fā)顫,忙也過來握起他一只小手:“郡夫人想是該回府了,下次進(jìn)宮肯定還會來看你的,你也別讓她擔(dān)心啦,咱們回昭旭殿,我給你剝栗子吃,好不好?” 穆夫人定了定神,勉強(qiáng)一笑:“這位姑娘說的是……” 回轉(zhuǎn)身一手牽著穆子瑜匆匆走了。 穆子瑜兀自不時回頭,憤憤然的神情倒扭曲了好好一張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