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桑知錦華_分節(jié)閱讀_8
齊予沛聽出了幾分滋味:“應該是下人?什么叫做應該?” 穆子石似乎笑了笑:“他們拿走我的銀子,讓我做飯洗衣,呼來喝去……所以我不知道是我伺候他們,還是他們伺候我,也不明白爹給我的是兩個下人,還是一對兒主子?” 齊予沛伸手輕輕擦去他耳下頸側(cè)的灶灰,溫言道:“我明白了?!?/br> 又道:“穆子石……你寫給我看看,是哪個子石?!?/br> 穆子石略略一滯:“這里沒有筆墨?!?/br> 說著卻撿起一根細細的柴枝,在地上一絲不茍的寫好穆子石三個大字。 小小幼童,又是泥地枝劃,自然寫不出什么好字亮色,但齊予沛一看,一筆一畫工工整整,絕非一日之功,心頭不由得一震,又是驚又是贊:“你常這么練字?” 穆子石捏著柴枝嗯的一聲:“每天都練……以前先生送過我一支筆一塊墨,后來筆禿墨盡,我就只能如此了?!?/br> 齊予沛注目凝望著他足足盞茶的時間,低聲道:“不自棄者,人不棄之……子石,你愿不愿意做我的東宮伴讀?” 穆子石直覺這東宮伴讀非同小可,手心熱熱的出汗,不敢相信的囁嚅道:“東宮伴讀?我……我不太懂……就是跟在你身邊,陪你讀書么?” 齊予沛含笑道:“你已經(jīng)很懂了。不止如此,我還會好生照顧你,嗯,不會讓你這樣瘦,過得這樣苦?!?/br> 穆子石眼淚突然大顆大顆的涌出,哽咽道:“你不騙我?” “自然不騙你?!饼R予沛安撫著笑道,心中卻是微微的抽痛,隨手拿過他手里的柴枝,在穆子石三個字旁,寫下齊予沛三個字,問道:“認識么?” 穆子石哭得厲害,淚眼模糊中勉力辨認著念道:“齊……予沛?!?/br> “對,這是我的名字。最多十天,我會來接你到東宮……你要是等得著急了,可以悄悄念我的名字,也許我就能聽得到,來得更早一些。” 穆子石捉著齊予沛的一角衣衫,神色是虔誠的期待:“真的么?你早些來……” 5、第三章 齊無傷一直旁觀不語,出門上了馬才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四弟,你臨時起意,拐帶個小孩回宮,當心你母后捶你?!?/br> 齊予沛心情極好:“穆子石可不是一般人,這個伴讀我要定了?!?/br> 齊無傷撫著腰間短刀,若有所思:“這小鬼有什么不一般?” “三哥你這是考較我了……”齊予沛按轡徐行,話里透著與有榮焉:“六歲稚齡能騙過堂堂烽靜王世子,堪稱聰敏,無筆無墨能勤練不輟磨而不折,是為堅忍,這樣的資質(zhì)心性,世間能有幾人?” 齊無傷勒住馬,沉吟道:“穆子石出身不低,其父清平侯雖只是個閑居的三等候,卻不是糊涂之人,為何只因相士的閑言,就將自己的親生骨rou逐出府邸軟禁在城外別院?更是不聞不問任由奴仆欺辱?何況正如你所說,穆子石還如此不凡?只怕其中另有蹊蹺,你得想周全些才是。” 齊予沛點頭道:“三哥放心,我今日不帶穆子石回宮,便是慮及此事,十天足夠我查清楚這孩子的底細了?!?/br> 看齊無傷似乎欲言又止,忙軟語笑道:“三哥,你有話就跟我直說好不好?” 齊無傷神情卻顯凝重:“穆子石的眼睛……你發(fā)現(xiàn)沒?” 齊予沛稍一猶豫:“他眸色并非純黑,瞳孔透著些微的墨綠色澤?!?/br> 齊無傷道:“這樣的眼睛在大寧很是罕有,但射虜關(guān)外,塞北一名喚蒲滿烏的小部落中,瞳有異色者比比皆是……我猜穆子石的生母,恐怕非我族內(nèi)?!?/br> 齊予沛慧而多疑,不免想得多了:“難道清平侯竟敢私納外敵?” 齊無傷笑道:“這倒不至于,早十年前蒲滿烏一族已被兀林部落所滅,族人或死或逃,縱有漏網(wǎng)之魚,也掀不起什么風浪,私通外敵的罪名區(qū)區(qū)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清平侯哪里擔得起?” 見齊予沛仍是心事重重的模樣,勸道:“何況瞳帶異色者,未必便是異族,兵部舒敬山家的嫡子舒破虜,不也是眸色銀灰?” 齊予沛卻黯然一嘆:“舒敬山文武兼修,兩年前卻被抄家問斬,可惜了?!?/br> 齊無傷終于想起正事來,忙從鞍旁獵囊中取出死雁湊到齊予沛眼前:“老四你看好了!一箭穿睛?!?/br> 血腥氣沖鼻,齊予沛忙轉(zhuǎn)過臉:“快拿開!” 齊無傷見他臉色發(fā)白,的確嫌惡得厲害,只得把大雁塞回囊袋,道:“別忘了雁翎軟甲可得歸我。” 齊予沛帶笑不笑的,一邊臉頰上酒窩淺淺:“你輸給穆子石的短刀還不曾給他,我為何要給你軟甲?” 齊無傷大怒,一戳他的酒窩:“小白臉子,壞心眼子!” 天光一亮,穆子石便穿得整整齊齊跑出房門,出不得庭院,卻支愣著兩耳聽外面動靜,只等那個含著笑意的清澈聲音出現(xiàn)。 自齊予沛來后,姚大頭不敢再聒噪指使自己,本已是格外快活,但不知為何,這短短三天,一時一刻竟比過往最辛苦的日子還要難熬,恨不得摟個長竿,把月亮戳下去,再把太陽頂起來,如此反復,使得十日轉(zhuǎn)眼即過才好。 但焦急難熬中,又有一種隱約的歡喜,仿佛身處幽暗曲折的山腹,心中卻知曉前面自有明亮的出口,滿盈期待希冀。 等待實在太漫長,所以穆子石總握著根樹枝在地上反復寫著齊予沛的名字,三天來,已不知寫了幾百上千,熟而生巧,竟顯出幾分端秀整麗的意思了。 沛字最后一筆寫罷,穆子石方才發(fā)覺自己蹲得腿麻,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正撐著下巴發(fā)呆,忽聽院外有馬車粼粼之聲,又有人聲漸近,心中登時怦怦亂跳,猛的跳起身來,撒開腿便直往前廳跑去。 穆子石雖聰明,畢竟年紀小,樂而忘形大意,不提防姚大頭早已讓他婆娘去侯府稟明當日之事。 一時氣喘吁吁的跑到廳堂,路上還前腿拌后腿的摔了兩跤,手掌都擦破了,心卻是要跳出來的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