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后邊兒呆著去，別坐副駕礙眼！”老頭兒上車前說。

    齊然從小沒聽過話，也就是最近開始聽過司小年的話了。

    上了副駕又被瞪了好幾眼。

    醫(yī)院不論什么時間都是人最多的地方，掛號排隊問診拍片再看結(jié)果，齊然把老頭兒按在等候區(qū)，拖著條要廢了的腿跑上跑下兩個多小時，才拿到片子再去排隊看結(jié)果。

    “大爺，你是胃潰瘍，沒有出血癥狀，胃粘膜輕度糜爛，你剛剛說飯后胃疼比較嚴重，平時反酸，腹脹……最近有過度飲酒嗎？”

    “我爺爺天天喝。”齊然瞅了一眼不吭聲的老頭兒。

    “這樣不行，大爺忌酒吧，再喝下去要胃出血了，而且你血壓偏高，保持情緒穩(wěn)定……”

    “哼！情緒穩(wěn)定不了?！崩项^兒斜眤一眼立在一旁的齊然沒好氣的說。

    “大夫你接著說?！饼R然無奈撇嘴。

    “這么大歲數(shù)了，千萬別動氣，潰瘍不嚴重，胃粘膜趁早修復(fù)，忌煙酒辛辣刺激性食物……”

    齊然去藥房取藥，又去樓上接爺爺，兩人從二樓走樓梯下樓，

    經(jīng)過一樓大廳，齊然感覺他的正前方突然有人站住不動了。余光里兩道靜立不動的身影，跟急匆匆往醫(yī)院里走的人群格格不入。毫無預(yù)兆的心悸，這時走在身邊的爺爺也站住不動了。

    齊然抬頭看去，入眼是一張熟悉的臉，他從那張臉上很容易看到跟自己形似之處，灼眼的厲害。

    只是眼前的人仿佛變了個人，一身寬松長裙及膝，他從沒見過她松散著頭發(fā)，更沒看過她一頭大波浪如此嫵媚嬌小可人，走個路都需要身邊的劉勝細心攙扶著，一手扶腰一手抓著臂彎。

    四個人面面相覷，興許是兩個急著進來，另外兩個急著出去，就這么急匆匆的撞在一起后，四個人猝不及防的站定在一米內(nèi)。

    齊然的目光從女人開始出現(xiàn)恐慌的臉上移開，慢慢下移，定格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呵！

    他本想笑一聲，但沒成功，看似輕松的勾起嘴角，已經(jīng)廢了他全身的力氣，這一聲“呵”在他心理久久回蕩。

    “你要干嘛！”劉勝防備的把嫵媚嬌小的女人護住，表情猙獰的看著齊然。

    “畜生！”老頭兒顫著音兒罵完越過三個人往外走。

    齊然臉上譏諷的笑像冰錐刺進面前孕婦的瞳孔里，羞臊、畏懼，好像還有理直氣壯掛在精致的臉上。

    完全不似一個四十幾歲的女人，打眼一看三十出頭。

    “幸福嗎？”齊然的聲音幽森恐怖。

    這一刻的齊然，站在自己媽面前，像極了一個爭寵失敗，不得其法又偏執(zhí)的孩子，恨意叢生的他表情嘲諷，眼神狠毒，肌rou緊繃。

    “你就這么迫不及待？呵！既然已經(jīng)這樣了，是不是離不離婚對于你，”齊然目光鋒利的射向劉勝，“還有你，沒什么區(qū)別。”

    “你干什么？！不要嚇你媽！她是高齡產(chǎn)婦……”

    “窟嗵！”

    所有人都沒看清齊然是什么時候出的腳，劉勝半截話被踹進了肚子里，整個身體成C型向后飛去，最后撞在繳費窗口下的瓷磚墻上才停下。

    “?。。?！劉勝！劉勝！”齊然mama驚恐畏懼的整張臉瞬間扭曲，邁不開腿似的只會慌張無助的站在原地瘋叫，“啊啊?。?！為什么打他？！為什么！”

    “啪！”

    齊然被一巴掌打偏了頭，冷漠的看著這個陌生的女人，她會喊會叫，臉上癲狂的表情豐富極了，他心里說不上來是該喜還是該悲，……這個女人不是啞巴。

    挺好，她不是啞巴。

    站在不遠處的齊然爺爺突然吼了一嗓子：“誰敢動我孫子！”

    齊然被老頭兒一聲悶雷似的吼聲震醒了，轉(zhuǎn)頭看爺爺顫巍著手指著他媽，一副要打人的架勢。

    老頭護犢子的勁兒上來，真不是沒可能打眼前這個又喊又叫的高齡孕婦。

    他回手擋住老頭兒：“爺爺，別動她。”

    “你還護著她，她打你！她憑什么打你，?。?！憑什么！”老頭兒胳膊穿過齊然臂彎手指快要戳到抽泣無助的女人臉上，“就你！你還是人嗎？！”

    醫(yī)院稠密的人群把他們?nèi)齻€以及昏死在地上的劉勝圍成一個長長橢圓形。

    齊然見保安跑過來要拽老頭兒，沉下臉對保安說：“不用拽，馬上走，家事不需要你們插手?！?/br>
    齊然轉(zhuǎn)頭看高齡孕婦又換了一種神情，瑟縮驚慌。

    “話之前已經(jīng)轉(zhuǎn)告你們了，聽不懂，還是不想聽都隨你，后果自負，”他目光移到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心里一陣泛酸，“我不?；貋恚乙犚娤嗍斓娜苏f看見你倆了……”

    “畜生，我當初就該掐死你！掐死你！”女人的懦弱膽小，嬌小可人，在她尖刺的咆哮著嘶吼著，對齊然喊出這一句的時候，齊然忽然覺得一切塵埃落定了。

    從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

    老頭兒拎著一袋子魚竿的手痙攣的不停抖動，突然揚手一袋子魚竿劈頭蓋臉砸了過去。

    “啊?。。W啦~~叮當，乒乓~~”

    女人的嚎叫，金屬碰撞瓷磚，圍觀人的驚呼，保安的拉扯警告……

    前所未有的混亂，前所未有的不堪……

    還有什么比“不被生的人期待來到這個世上”更傷人的事？

    齊然大腦短暫的渾噩，在吵鬧拉扯中強行護著爺爺擠開人群，出了醫(yī)院。

    電動汽車這次是齊然開的，踹劉勝那一腳仍舊是右腿，韌帶拉傷的痛感徹底麻木了，可以說他現(xiàn)在六感幾乎沒一個靈的。

    開到漁具商店，齊然進店里買了一批新魚竿，都是之前爺爺不舍得買的型號，這一袋子新魚竿能讓老頭心疼好幾天。

    把上次司小年騎來的車子放到車里，開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