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頭，漫天星斗，山中的夏夜，夜風微涼，蟲鳴不絕于耳，遠處山林風打樹葉發(fā)出簌簌聲響。

    不似城市的喧囂，這里的風再大，蟲再鬧，海浪翻的再洶涌，都只會讓人內(nèi)心越來越趨于平靜。

    背上雙肩包，司小年拎起齊然給他的一大袋東西，從蔬菜基地往回走，穿過果園，他仰頭，月光灑在油亮的樹葉上，石榴花落了，上周來，他已經(jīng)見過火紅石榴花的艷麗，此時果實小的天稍微暗一些就看不見。

    他抬手，手指撩過樹葉，手落下摸過自己干裂的嘴唇，裂了口子，干癟的很，從兜里拿出維C，倒一粒進嘴里，干渴的口立刻被酸酸甜甜彌漫，刺激出了津液。

    “吸~~~”司小年吸溜了一下口水，嚼碎維C，被刺激出的津液好像滋潤了干渴的口，和干裂的唇，順著喉管一直蔓延到胃里。

    “咕嚕！”沒出息的胃餓的抗議。

    司小年邊走邊摸到那盒蜜汁梅rou，里面有個小叉子，一個叉子上強硬的叉了兩塊，塞進嘴里，嚼了一路，又是甜口的食物。

    這個人是有多愛吃甜的？

    看見齊然爺爺后院兒亮著的燈，司小年加快了腳步。

    他推門進院兒，齊然爺爺也推屋門出來，看見司小年就說：“這么晚，今天收菜？我正想過去看看，吃飯了嗎小子？”

    司小年笑著叫了聲“爺爺”，上臺階被齊然爺爺拍了下后背，他說：“我?guī)Я顺缘?，下午收菜裝箱，剛運走，爺爺?shù)⒄`你休息了。”

    齊然爺爺又拍了一下司小年的背：“哪兒就這么早睡，睡不著，我的評書還沒開始，給你留了飯，先吃飯?！?/br>
    司小年把背包放下，拿出藥給齊然爺爺：“齊然給您帶的藥。”

    “??？！藥？有??！臭小子想什么呢，五一回來才買的，又買?！饼R然爺爺念叨著拆開防壓泡沫，看見藥不認識，又拿手機給齊然打電話。

    司小年簡單洗了洗去吃飯，一個素菜，一碟炸小魚，怎么吃都吃不膩的炸小魚，在司小年心中已經(jīng)快超過深井燒鵝的地位了，大有趕超的趨勢。

    他吃著飯，聽見齊然爺爺問了一遍新藥怎么吃，又問齊然為什么不回來，說著說著老頭兒情緒突然就不高了。

    “……我就記得是五月，去年也差不多這個時候，臭小子！我不問，你也不知道告訴我，打完了給我報個平安，沒空回來，我去市里看你，別叫我惦記，……來了開了，在吃飯，忙活一下午收菜，剛進屋，累的不像個樣兒……行了，給你鼻子蹬，你就上臉……”

    司小年吃完飯，刷了碗回來，爺孫倆還沒打完電話，他拎起包進衛(wèi)生間洗澡，洗完澡出來，齊然爺爺坐在沙發(fā)上愣神兒，一手托這個紫砂壺，茶幾上的收音機里放著武俠評書，眼神兒卻空洞的很。

    司小年毛巾搭在脖子上，坐在另一張?zhí)僖紊?，叫了聲：“爺爺?！崩项^兒頭轉(zhuǎn)的慢，看向司小年的眼神兒還是空洞的，里面透著蒼老無力感，厚實的手掌揉了把司小年濕發(fā)。

    “你們這么大的孩子，就該在父母跟前鬧哄著，臭小子太省心了，省心的讓我揪心，又太倔。你也是，你爸還不到五十，正能干的時候，如果腿腳好，何苦把你一竿子支使到這個窮鄉(xiāng)僻壤的地兒，苦哈哈的跟著一群泥腿子從早忙活到晚。”

    老頭眼神兒總算清明了一些，司小年起身去廚房拿熱水壺，拿走老頭手里的紫砂壺，添了點熱水又塞回去。

    他坐下什么也沒說，有這么一個爺爺?shù)凝R然很幸福。

    “上了大學沒再花過家里一分錢，臭小子覺得他爸的錢是斷了腿得來的，怎么都不肯拿，倔的很！說我的錢是養(yǎng)老的，他說他掙錢比我掙錢容易的多，結(jié)果去打拳，高考完跟著那個王八蛋周正……哎！”

    司小年聽出來老頭兒那一聲嘆氣，包含了太多情緒，心疼，無奈，虧欠，不忍，也有惱怒。

    原來齊然在俱樂部打拳。

    他知道他所在的舞蹈教室頂層有家拳擊俱樂部，三樓健身房，四樓室內(nèi)游泳館，上面兩層是拳擊俱樂部的場地，其實整棟大樓都是俱樂部產(chǎn)業(yè)。

    “爺爺，現(xiàn)在這種賽事合法，規(guī)則透明，只要他不打|黑|拳，合理安排時間，影響不到他上學?！彼f這話無異于站著說話不腰疼，但是不開口說點什么，他又覺得老頭挺難受。

    他沒享受過隔輩兒疼，年紀大的老人，那種惦念和心疼讓他看的不忍心。

    老頭兒口中，帶齊然走上這條路的周正是王八蛋，那讓老頭揪心的齊然何嘗不是一個王八蛋。

    擔心對于此時的齊然爺爺來說是無緣由的。

    司小年兩手在一起搓了又搓，實在想不出怎么安慰老頭兒。

    他忽然下了決心似的，開口承諾：“我和牛格回頭跟著齊然，一定全須全尾的給您帶回來。”

    老頭陷入深思后皺起的眉頭驀地松開，放下手里的紫砂壺，伸手抓住司小年的兩手，他仿佛深信了眼前這個二十歲跟自己孫子一樣大的男孩子給他的承諾。

    他眼中有感激：“牛格那個混小子，天天就知道找小姑娘，你好，爺爺看你比他倆都靠譜，幫爺爺看好臭小子，錢可以不賺……等暑假你來，爺爺天天給你做糖醋魚?！?/br>
    司小年心想，老頭兒太了解牛格了。

    他是不是大包大攬承諾的太草率了？

    齊然的性格他還沒摸準，讓他突然跑齊然跟前說“你爺爺讓我看著你”怎么想怎么覺得自己傻逼。

    但是話已經(jīng)說出去了。

    司小年默默嘆了口氣：“您做的魚湯我也愛喝?！彼€惦記著之前齊然給他送的那頓魚湯。

    老頭松手端起紫砂壺啜了一口茶水：“魚湯我可不會熬，那得臭小子來，細火慢燉，精細活我都不上手?！?/br>
    司小年半張著嘴想問什么，話從嘴里打了轉(zhuǎn)又咽回去，所以……上次的魚湯是齊然熬的？

    撒個屁的慌呀？

    回了徒有四壁的空房子，司小年倒在床上，也沒開燈，現(xiàn)在有蚊子了，上周來被咬的差點中毒，今天也沒少挨咬，他拿手機打開記事本，記下：蚊帳，蚊香，驅(qū)蚊水，薰衣草……

    可以從司大年的店里，拿幾束干薰衣草掛屋里，熏蚊子，驅(qū)蟲，驅(qū)大鳥……

    躺著鼻塞的厲害，司小年想起來一天沒吃藥，從背包里翻出藥，剛要吃又放了回去，他這三天吃的感冒藥是從司大年那兒隨手拿的，什么傷風感冒膠囊，吃了三天也不見效。

    司小年打開齊然給他的袋子，里面只剩半盒蜜汁梅rou，果汁和水果塊在小巴車上就被吃了，最底邊是給他的藥，拆了防壓泡沫，按說明吃了感冒藥和消炎藥。

    再躺回床上，司小年覺得自己也是夠神經(jīng)了。

    或許是因為醫(yī)學院大二學生比花草咖啡店店長靠譜呢？

    藥有安眠成分，司小年感覺上下眼皮剛合上，就睡死過去，不知過了多久，隱約聽見窗外有人喊什么，他掙扎著想睜開眼，又聽見一聲“滾！”

    這道聲音他太熟悉，這是齊然爺爺?shù)穆曇簟?/br>
    司小年一個翻滾差點沒直接滾到地上。

    他起身穿鞋，跑出去推開前屋門，沒見看人先叫了聲“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