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闋離歌長亭暮_分節(jié)閱讀_66
何苦…… 趙平楨走后秦小樓果然只是在那里等著。他是在賭趙平楨的狠心,先前趙平楨用瓷杯砸了他的腦袋,他沒能等到朱立明;這一回趙平楨狠狠傷了他,說是要他等三天。那他就等三天。 然而三個時辰后秦府的馬車便來了,接上他回城,而那時趙平楨的馬隊早已離去了。 三個月后,秦程雪病入膏肓。 第六十章 趙平楨到底還是心慈手軟了。他走之后秦小樓徹底被洗白,并且還從一個罪人成為了檢舉揭發(fā)的功臣,趙南柯趁著這次機會又給他加官進爵了。 趙平楨離京三個月后,秦程雪是真的快不行了。原本朱立明斷他還有一兩年陽壽,可經(jīng)過秦小樓被刑部拘捕那事,秦程雪受了刺激,倒下了就再也沒起來。 歷史是如此相似,趙南柯偶然親自去了趟戶部,意外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秦小樓請假沒來,聽說是生了惡疽,向吏部要了十幾天的假。趙南柯想著趙平楨和秦小樓的關(guān)系,覺得如果秦小樓真的病了自己或許去看一看比較好,于是帶著宮里的御醫(yī)微服去了秦府。 和當年一樣,秦小樓根本沒有病,只是為了照顧病重的弟弟才賄賂大夫為自己做了這樣的診斷。 皇帝親自登門造訪,大大出乎秦小樓的意料。給他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攔,趙南柯又來的倉促,讓他做準備圓謊的功夫都沒有,只能向趙南柯承認說明了事情的原委。 趙南柯倒也不怪秦小樓,只說既然來了,便順道看看秦愛卿弟弟的病。秦小樓當然不能拒絕他,只得領(lǐng)著趙南柯走進秦程雪的房內(nèi)。 兩天前秦程雪發(fā)起了高燒,這些天始終高燒不退,趙南柯一走進房間,就因為那濃重的藥味而皺起了眉頭。 秦程雪蒼白的臉被燒的通紅,人也燒糊涂了,躺在那里意識不清明,時不時蹦出兩句胡話來。秦小樓領(lǐng)著趙平楨進了屋,只見秦程雪在那里難過地扭動著身體,把床上的被子踢掉,當下也顧不得什么皇帝了,趕緊上前去為他掖好被子,心疼地拿絲巾替他擦去額角的汗水:“程雪,程雪,你哪里不舒服?” 趙南柯走上前,只見秦程雪被病魔折磨的已脫了人形,瘦成了個紙片人,只二十多歲的年紀,臉頰上的rou深深凹陷下去,簡直像個蒼白的骷髏。他成了這樣,雖還是美麗的,卻不禁讓人扼腕。 因為趙平楨的關(guān)系,趙南柯這些年對秦家兄弟算是常常關(guān)注著,所以對秦程雪的生平也算是有所耳聞。他知道秦程雪往日幾乎足不出戶,把半生時光都耗在等待上。他等的人也只有他哥哥秦小樓一個,秦小樓去上朝了,他便等他回家;秦程雪上了戰(zhàn)場,他便等他歸鄉(xiāng)。趙南柯如今見了秦程雪,心里只覺惋惜,這樣美麗的一個青年就這樣白白浪費了自己的光陰。到頭來,也不知他的等待究竟有沒有意義。 秦程雪突然醒了,難過地呻吟幾聲,睜開眼,茫然地看著眼前景象。 秦小樓握起他的手貼到自己臉上:“程雪,皇上看你來了?!?/br> 秦程雪也不知聽懂沒聽懂,渙散的目光緩緩移動著,最后終于停到趙南柯臉上。他的表情起先是疑惑,突然變得驚恐,凄厲地喊道:“五殿下!” 秦小樓和趙南柯都被他突如其來的爆發(fā)嚇了一跳。這些天秦程雪病的連話都說不出來,嗓子一貫是沙啞的,秦小樓完全沒想到他竟還能發(fā)出這樣尖銳的叫聲。 秦程雪劇烈掙扎起來,爬向趙南柯所在的方向,瘦如白骨般得手向他伸過去。趙南柯受了驚,連向后退了三步,他的隨身侍衛(wèi)們立刻上前將他擋住,握著佩刀虎視眈眈地盯著秦程雪。秦小樓見皇帝的侍衛(wèi)們動了,急忙抱住秦程雪,用身體為他隔開那些兇神惡煞的武士。 秦程雪還在掙扎,哭泣著把手伸向趙南柯,仿佛是在乞求著什么:“五殿下,五殿下……” 秦小樓道:“程雪,你病糊涂了,他不是瑞王,是皇上啊?!?/br> 秦程雪哭的幾乎斷氣,斷斷續(xù)續(xù)地抽噎道:“五殿下,我求你,求你將長壽面還我。我要吃哥哥的長壽面,我要他這一輩子……長長久久的……” 秦小樓和趙南柯都愣住了。 當年趙平楨因爭一時義氣,把秦程雪的那碗長壽面吃了,又名隨從把秦府所有的面食全部搜走。之后甚至還命人去威嚇附近所有的面點攤及百姓們誰也不準給秦府的人一根面條。官大頂天,那是秦程雪第一次沒有吃上秦小樓的長壽面。再后來,秦小樓離京北上,秦程雪錯過了他幾個生辰,卻在每一年都算好了時間給秦小樓寄去一副畫著長壽面的畫。然而托了趙平楨的福,秦小樓一次也沒有收到過。 秦程雪還在哭:“五殿下,是我錯了,我再也不敢沖撞你,只求你不要帶走我哥哥……你把長壽面還我……” 趙南柯長長嘆了口氣,命眾侍衛(wèi)退下,走上前握住了秦程雪的手:“他已經(jīng)把你哥哥還你了?!?/br> 最后趙南柯離開那間屋子的時候,一腳跨出門檻,連嘆三聲作孽方才揚長而去。 幾天以后的一個早晨,一直病重的秦程雪突然有了精神,燒也退下去許多,甚至能下床走動了。秦小樓扶他坐到輪椅上,親自推著他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然后陪他坐在檐下賞夏末的桃花。 秦程雪忽道:“哥哥,你替我去書房將紙筆取來,我想畫畫?!?/br> 秦小樓片刻都舍不得離開秦程雪,命幾個下人將小桌、文房四寶都安置妥當,兄弟兩人肩并肩坐著賞花描畫。 秦程雪寥寥幾筆便勾出院里的桃樹,用筆調(diào)了桃色的墨,將筆尖沁到不干不濕的程度,輕輕一灑,紙上便出現(xiàn)了一副桃瓣飛舞的場景來。然而畫到此處還不算完,他換筆調(diào)了墨,小心翼翼地在樹下一筆一劃地勾勒著,半晌才現(xiàn)出一個人形來。 秦小樓笑道:“我要不要站到樹下讓你畫?” 秦程雪搖了搖頭,剛想開口,卻不由自主地咳了起來。他咳的遠不如前幾天厲害,只是極輕的兩聲,秦小樓卻眼看著一滴血濺到畫紙上,恰染紅了一朵淡色的桃花。再看秦程雪,只覺他先前泛白的嘴唇突然有了血色,真正是白面朱唇了,依然還是當年那個美人。 秦程雪咳完之后,輕聲道:“不必。真正的畫匠便是眼盲,也能畫出心中所想。” 秦小樓鼻腔酸楚,心中不斷默念:“面對病重之人,不可哀傷,不可哭泣,不可訴一己之情衷,方可不使患者慟情傷身。”如此默念三遍之后,他溫柔笑了起來,靠過去摟住秦程雪的肩膀,與他額角相抵。 秦程雪擱下筆,緩緩地喘了兩口氣:“我畫不動了。” 秦小樓看著桌上畫了一半的人物,腦中不斷盤旋著“不可哀傷”一句,笑道:“那就明日再畫?!?/br> 兄弟二人坐在回廊的屋檐下,誰都不說話,只靜靜地看著那一叢桃花。秦小樓握著秦程雪的手,才發(fā)現(xiàn)八月的天里他的手卻涼的像是臘月的雪。他開始摩挲著秦程雪的手,想將自己的溫度傳給他。 “程雪。” “嗯?!?/br> “程雪?!?/br> “嗯。” “程雪……” “哥哥,我在?!?/br> 秦小樓吞回眼眶里的熱淚,一字一頓地將那句話念了出來:“不可哀傷,不可哭泣,不可訴一己之情衷……” 秦程雪微笑起來,用指腹輕輕摩挲著秦小樓的虎口。 秦小樓道:“程雪,你再等我兩年。兩年之后我?guī)阕摺V挥形覀儍蓚€人……” 秦程雪開心地笑了。他把頭靠在秦小樓的肩膀上,緩緩閉上眼,輕聲道:“哥哥,我會等你一輩子……” 太陽落山了,天邊的晚霞將世界都映成了桃花兒一般的紅;月亮升起了,彎彎的上弦月,好像秦程雪的笑眼;朝陽在地平線上露了個頭,天地都是青色的,唯有那一束桃花還是那樣的美麗。 秦小樓臉上的淚痕早已干了,癡癡地眺望著北方的天空,不斷地呢喃著:“程雪,你再等我兩年……再等我兩年……” 然而這一次,靠在他肩上的人已不能再回答他了。 61 61、第六十一章第六十二章 ... 第六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