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下):談條件
寧思劍的樣子看起來沒有那么狼狽,鮮血淋漓的傷口被其他鏡師妥善地處理過,可它的雙眼失去了夕霜初見時的神采,瞳仁上蒙著一層灰白的顏色,甚至連夕霜走近她,也沒有讓它產(chǎn)生更大的反應(yīng)。 韓遂對著甘望梅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千萬別出聲,千萬別打擾到靈物,否則它只會遵從本能,選擇用最后的一點(diǎn)力量,徹底爆發(fā)。到時候不但容易傷害無辜,更是對它自身無法挽救的局面。甘望梅往后退了幾步,視線始終鎖定在夕霜的身上。夕霜的靈力雖然夠強(qiáng)大,然而身體虛弱,寧思劍的身形暴漲后,哪怕是回光返照的一撲,恐怕這會兒夕霜也完全無法承受下來。可韓遂在,韓遂在這里,就像是在每個人心里長了一根主心骨,支撐著不肯放下的信念,始終屹立不倒。 夕霜把每一步都刻意放輕了力道,在幾乎剩下一尺的距離時,寧思劍感應(yīng)到了有人接近。先是狂暴地伸出了前爪所有銳利的指甲,隨時可以撕碎獵物。然后分辨出夕霜的氣息,又把指甲完全收了回去,把那顆碩大的腦袋在夕霜的手臂上,蹭了又蹭,無法清楚地講出想要表達(dá)的意思。靈物開智方能模仿修靈者的語言,寧思劍命懸一線,能力倒退回去,和韓遂所說的那樣,剩下更多的是本能。夕霜在為它解開契約的同時,日月花枝鏡的鏡勢留駐在寧思劍的體內(nèi),成為永遠(yuǎn)不會磨滅的印記。哪怕它完全獸類,對夕霜只會依戀,絕沒有傷害。 “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你還記得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我的話嗎?”夕霜拍了拍它的腦袋,“要維持這樣的體型很損耗你的靈力,這里沒有危險,你恢復(fù)最初的樣子就好。我會保護(hù)你,會盡力保護(hù)你的!” 寧思劍的巨大體型是通過吞噬其他的同族才變成現(xiàn)在這樣,如果要恢復(fù)原狀,等于要把所有吞噬的那些同族全部吐出來,等于先前是白白的犧牲。寧思劍顯然想到了這一點(diǎn),越是開智,越是讓它痛苦難當(dāng)。作為寧思劍的王,是不是它一開始的選擇,就是一條錯誤的道路。 可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與其這樣掙扎下去,不如遵從夕霜的意思,留得一口氣,留得性命,還有為同族報仇的機(jī)會。要是它的意志撐不下去,那么寧思劍一族全滅,什么希望都沒有了。 在夕霜的注視下,寧思劍全身散發(fā)出淡淡的銀色,身形漸漸縮小,銀色化成了星星的形狀,四散著飛起。夕霜知道那是其他同族最后凝結(jié)而成的一點(diǎn)殘留,當(dāng)所有的星星,全部飛散而去,寧思劍恢復(fù)成原來的樣子,甚至要更小一些。 夕霜俯身就能把它抱起來,發(fā)現(xiàn)它輕得就像羽毛一樣:“你傷得很重,拋棄所有背負(fù)的,從頭開始。給自己一點(diǎn)信心,才有活下去的勇氣?!?/br> 寧思劍嗚咽著,用嘴拱了拱夕霜的手背,覺得這人特別溫柔,特別讓它安心。如果說有一個可以和謝懷宇對抗的人,寧思劍不會選擇看起來修為高強(qiáng)的韓遂,夕霜才是更適合的那個人。 夕霜的日月花枝鏡,縮小到相應(yīng)的范圍,鏡光始終在撫觸著寧思劍的傷口。它的呼吸平緩,在夕霜的懷中,漸漸安睡。夕霜的手指在它后背輕輕地摸著皮毛,同時也感受到它一心要求生的心跳。她低聲道:“謝懷宇已經(jīng)徹底瘋了,我們要阻止這個瘋子,不讓他破壞屬于我們的美好?!?/br> 韓遂走近過來,低頭看了看夕霜和她懷中的寧思劍:“我覺得你的修為突破太快,擔(dān)心你的身體受不了,從幾時開始的?” 夕霜能聽明白他這個問題:“就從我得了日月花枝鏡開始,那種發(fā)展的速度連我自己也阻擋不了。如今強(qiáng)敵在前,能夠增長修為總是好事,身體沒有異樣,你放心。” “蘇盞茶幫助你得了日月花枝鏡,可你知不知道,你的修為快要突破在她之上。這是逆天的,她修行了多少年,而你才多少歲,反常之后必有反噬,你一定要仔細(xì)留意自己身體的動向,有任何的不適都要及時告訴我?!表n遂揮手讓夕霜把寧思劍放下,“外面有客人來,甘家家主一個人未必能夠應(yīng)付,我們過去看看?!?/br> 夕霜已經(jīng)知道來的人是肅鳶,所以在見到肅鳶出現(xiàn)的時候,臉上波瀾無驚。肅鳶開門見山道:“蘇盞茶在你們這里,她受了傷,我可以治好她,所以我要帶走她?!?/br> 甘望梅與他分明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聽他說得輕描淡寫,又想到他多年前在甘家做下的孽。要不是這個人,自己的meimei怎么會早逝,要不是這個人,甘家這一代姐妹同心,遠(yuǎn)遠(yuǎn)會超過目前的狀況。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人! 從夕霜的角度看過去,甘望梅的眼睛赤紅,要不是估計(jì)到肅鳶的修為極高,自己又要保存實(shí)力對付外敵,甘望梅早就對他大打出手,在所不惜。 肅鳶聽到腳步聲轉(zhuǎn)頭看一下夕霜和韓遂:“你們來得正好,看樣子甘家家主不打算給我行這個方便,我真要帶走人,可以說沒什么是可以阻擋我的。先禮后兵,這是我的準(zhǔn)則,你們可以勸勸她,好自為之。” 夕霜本來并不想淌這渾水,蘇盞茶和她氣場不合,讓肅鳶接走也好,到時候再敲他一筆,得一些寶器和靈藥,也就算了??刹恢獮楹温犆C鳶這樣的一番話,再看著甘望梅幾乎在不停發(fā)抖的兩腮rou,夕霜第一次對甘望梅產(chǎn)生了一種深深的同情,面對謝懷宇攻擊都面不改色的甘家家族,為了眼前這個男人幾乎要發(fā)狂了。 “這里是甘家,甘家家主說了算,沒有人可以改變她的主意。更何況,我沒有覺得她的主意是錯的,無從勸解?!毕λ鲃诱驹诹烁释愤@一邊,無論怎么選,她也不會選肅鳶的這一邊。這個人,實(shí)在叫人可氣,她以前是怎么瞎了眼,居然以為自己對這人生有好感,還忍不住親近。撇開血親的關(guān)系,夕霜完全想把這一段記憶給抹殺了! “怎么?她是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你要這樣幫著她!你可要知道,要不是她為了霸占住甘家家主之位,強(qiáng)行驅(qū)逐你們母女倆,你娘應(yīng)該能夠活得更長久一些。雖然她身體一直不好,可護(hù)到你長大成人還是完全沒有問題的?!泵C鳶明顯想從夕霜身上打開缺口,說服甘望梅。要是直接動手搶人,他有勝算,可又不知道甘望梅會對蘇盞茶做什么,這才是肅鳶心中所擔(dān)心的,才會這樣好聲好氣地商量到現(xiàn)在,耐著性子,浪費(fèi)了很多時間。 “你難道就沒有一點(diǎn)悔意,沒有一點(diǎn)自責(zé)嗎!”夕霜踏前一步,雙眼晶亮,瞪著眼前的男人,“我娘是因?yàn)槭裁床旁缡诺??她離開甘家的主要原因又是什么?難道不是因?yàn)槟悖皇且驗(yàn)槟銓λㄑ郧烧Z,讓她傾心于你后又始亂終棄,她最彷徨無助的時候你在哪里!她最需要有人陪伴的時候你在哪里!你是誰?肅鳶,一個所謂的高手,突然出現(xiàn)又突然消失。其他的,我們一無所知,我們?yōu)槭裁匆烟K盞茶交給你,我們不會冒這個險!” 這一連串的話,讓肅鳶愣了神,沒想到自家的女兒比甘望梅還難對付,這伶牙俐齒,也不知道像誰,令他居然一時半會兒沒有辦法反駁。 “你們和蘇盞茶有什么交情,傷她的不是你們,我替她向你們表示感謝,這里有區(qū)區(qū)一份薄禮,以表我的心意?!泵C鳶揮揮手,地上出現(xiàn)了小山一般的靈藥,他知道這些不夠,又拿出兩件寶器,分別是贈與甘望梅和夕霜,“這是和你們的氣場,還有修煉的靈力契合的寶器,帶在身邊事半功倍,是我精心準(zhǔn)備下的。你們要是點(diǎn)頭答應(yīng),東西留下,人帶走?!?/br> 就在這時候韓遂開口了:“我和蘇盞茶才是舊友,她傷重后是甘家弟子送她回到這里,也是甘家弟子齊心合力才保住了她的性命。在這樣的情況下,我不希望有人用任何的借口和理由把她帶走,那不是要救她,還是要害她。她留在這里才是最安全的,這些靈藥和寶器固然好,可我們要對蘇盞茶負(fù)責(zé),你請回吧。” “你也說這里是甘家,家主做主,幾時輪到你來和我談條件?”肅鳶冷漠地扯了扯嘴角,如果說有和他實(shí)力相當(dāng)?shù)娜耍敲囱矍暗捻n遂,就是那個唯一。沒有蘇盞茶從旁加持,說不清動起手來的勝算有幾分,更何況這好歹是甘家的地界,到時候甘家弟子連帶著甘望梅一起協(xié)助韓遂的話,肅鳶估計(jì)自己會敗,可他絕對不會放任蘇盞茶留在甘家,蘇盞茶必須要留在他的身邊。 “過去的事不用再提,只說眼前你們救了蘇盞茶,并且替她做了最基礎(chǔ)的治療,你們要什么條件可以說出來,人不能留在這里?!泵C鳶漸漸失去了耐心,“如果覺得這些不夠的話,請另行開口,我倒想看看甘家救了人以后所要的報酬是多大的范圍!” 夕霜?dú)獠淮蛞惶巵?,什么叫過往的事就不談了,難道娘親早就成了過去?肅鳶連一點(diǎn)回憶都不愿意留下,一心要帶走蘇盞茶,絕對不是因?yàn)閷μK盞茶有什么特殊的感情,這個男人心存冷漠,哪里會對任何人產(chǎn)生感情。夕霜甚至懷疑當(dāng)初此人和娘親的交往完全是另有目的所在,目的一旦達(dá)到,翻臉就不認(rèn)人。 她也是狠了心了,冷笑一聲道:“不要條件,不要靈藥,更不要寶器。人在我們這里,不想交給你,這就是我們的答案,” “你能代表甘家跟我說話嗎?放肆!”肅鳶眉頭一皺,一聲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