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霜沉默了片刻，甘望梅的話透露出一個信息，她是知道自己的鏡魄無法成形。她一直以為這是個秘密，連韓遂都是無意中才發(fā)現(xiàn)。那么最大的可能是在她被娘親帶著離開離馭圃之前，她的鏡魄已經(jīng)受到損傷。

    “我想過不少法子要幫你修補鏡魄?？赡氵@次回來，一打照面，我發(fā)現(xiàn)你體內(nèi)的封印不見了。那是你娘給你封印的，這樣雖然你修為緩慢，可不會被破碎的鏡魄反噬，才能平安活到現(xiàn)在。誰這么大膽，隨意說破就破。我看到韓遂，知道答案在他身上。他的修為高、手段也好，解開封印的時候，非但沒有傷到你，是不是還輸了些靈力給你？”甘望梅說起這些十分肯定，“加上你獲得這樣一只靈物傍身，對你來說，也算是好事?！?/br>
    夕霜不能否認，因為這些都是事實：“韓遂是迫不得已出手，當時我命在旦夕。所以我說韓遂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不止救了我一次?！?/br>
    “你說的是在去還確山的路途中嗎？”甘望梅終于提到的那一次，“這些本來都是結(jié)界中幻境，你們當時很奇怪，為什么我出現(xiàn)的時候是有真實感的？”

    “我本來也想不明白，現(xiàn)在知道了?！毕λ蔚嚷斆鳎呀?jīng)猜到了真相，“因為傀儡鏡，你從鏡中看到了這些，所以那個幻境中的你才會變得更加難以對付?！?/br>
    甘望梅沒有出聲，她的目光緊鎖在傀儡境之上。夕霜知道躲不開，索性睜開眼來看。蘇盞茶明明關(guān)照，不可以有任何人進入她的屋中?？墒沁@會兒，她吃了藥坐在桌邊，頭是微微揚起的，然后嘴唇輕啟開始說話。

    屋中有人，那個人會是誰？

    “肯定不是衡齊，我?guī)氵^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離開蘇盞茶的屋子，更不會折返回去。他告訴我，蘇盞茶的情緒很不穩(wěn)定。可你看她容忍了別人進入屋內(nèi)，又看到了她此時此刻的樣子?！备释氛Z氣故作平緩，可惜夕霜能聽出其中隱隱的怒氣。

    她在生氣，那就是說明進入蘇盞茶屋中的人并不是韓遂而是甘家的人。

    偏偏，傀儡鏡中始終只能照到蘇盞茶一人的身影，她對面的那人怎么也看不見。夕霜有種錯覺，甘望梅的臉色被鏡輝反襯，有些發(fā)青。除開那些被安插在甘家的棋子，事態(tài)震蕩變動，人心跟著左右搖擺，也是正常。

    鏡中的蘇盞茶分明說到滿意，居然沖著對方笑起來，然后輕輕一揮手，表示讓對方可以及時離開，不要露出馬腳。

    “家主，你能看到對面的人是誰嗎？”夕霜有些明知故問，甘望梅自從蘇盞茶回到屋中，始終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之內(nèi)，根本無暇來看一看鏡中的景象。她看不見的，甘望梅同樣看不見。

    “查的出來，就像偷偷換了靈藥的那個人，也一樣查得出來?！备释返穆曊{(diào)還很穩(wěn)。

    “那讓我們繼續(xù)猜猜，這人找蘇盞茶的目的何在？”夕霜方才被甘望梅硬要配給白衡齊，打擊得不輕，這會兒趁機反擊回去，“莫不是覺得在甘家無法出頭，想要另投高明？”

    沒想到甘望梅居然認可了她這種說法，要知道蘇盞茶假死了數(shù)百年，重新現(xiàn)身在寂望平原。她若是要另立門戶，必須身邊要有跟隨者。聽起來，她從未有過親傳弟子，那么第一個入她法眼的人，受益最多。既然有人拼命想要爭取到這樣的機會，蘇盞茶必然也是來者不拒了。

    蘇盞茶若是想要借去幾個甘家弟子充充門面，未嘗不可，在這樣的高人身邊修行，對自身肯定有好處?？伤冀K沒有開過口，甘望梅顯然很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想要從甘家挑挑選選，培養(yǎng)出自己的親信。

    夕霜不以為然，蘇盞茶絕非好相處的個性，若是那些人可以背叛甘家，那么即便投入她的門下，早晚也會背叛。這樣的人一旦露出馬腳，到了哪里都不會受待見。她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低頭考慮是否需要告訴甘望梅。

    “行了，既然她打的是這個主意，比我想的要好?！备释芬话寻芽茜R扣在了桌面上，周圍頓時漆黑一片，夕霜連忙閉上眼睛。果然和她預(yù)料的一樣，睜開眼什么都看不見的情況下，閉上眼呈現(xiàn)出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無論是甘望梅，還是屋中的擺設(shè)陳列，樣樣看得清晰可見。

    夕霜一低頭，頓時皺起眉來，她看到傀儡竟被扣在桌上也就罷了，鏡子背面怎么伸出一條裂紋？她是見過這面鏡子的，在白衡齊手中時并沒有這樣的痕跡，這是幾時留下的？她是為鏡師，對這些細節(jié)尤為關(guān)注，沒等甘望梅開口，她上前幾步，站到了桌子邊沿。

    “你能看得見?！备释吠蝗话l(fā)現(xiàn)了這一點，“閉著眼睛，可以看到多少？”

    “想看什么看什么，比睜開眼睛都強。”夕霜很認真地低頭去看那條裂縫，和她猜想的差不多，這樣短短兩句話的時間，裂縫變得更寬更深。這絕對不會是甘望梅剛才按下時留下的痕跡。傀儡鏡雖不是什么特別稀罕之物，那也是難得一見的寶貝，特別是這一面，鏡體晶瑩，體積又大，用來窺視的話，能看到的范圍也變得更大。甘望梅又不是喪失理智，怎么會親手把自家的寶貝給損壞了。

    “你在看什么？”甘望梅久久等不到夕霜的回答，手指在半空中一劃，墻角的燈盡數(shù)亮了起來，她也看到了那條裂縫。

    裂縫的位置在鏡體的左下端，短短時間內(nèi)，仿佛是枝條抽芽，彎彎曲曲地爬到了中間的部分。只需要多一些時間，裂縫會把整面傀儡鏡毀掉。

    夕霜抬頭看了看甘望梅：“家主再小心也沒用，蘇盞茶應(yīng)該是發(fā)現(xiàn)了被窺視的源頭，她曾經(jīng)用過相同的手法，只要稍有懷疑，便會想到此處?！?/br>
    甘望梅非但沒有著急去搶修傀儡鏡，反而雙手背在身后，一臉淡漠的樣子：“她發(fā)現(xiàn)了，就想把傀儡鏡弄碎解氣。她明知道，這是甘家的寶貝，她若是真這么做，那就太讓我寒心了?！?/br>
    夕霜嘀咕了一句，那我還把甘家的寶貝拿去喂了水魄，你心里頭是不是更恨我。

    平鋪的傀儡鏡在夕霜的視線中，扭了一下。夕霜下意識去揉眼睛，鏡子怎么可能會扭！隨即她聽到咔嚓一聲，還以為是傀儡鏡遭受遠程攻擊，直接碎成了兩半。等她再去看鏡體背面，發(fā)現(xiàn)裂痕的部分，開始往回縮小，速度和蔓延的時候幾乎持平。只看了一小會兒，裂縫已經(jīng)修復，光潔如新，毫無破綻。

    這又是怎么回事？夕霜今天算是開了眼，見著的都是甘家的秘密，甘望梅不想說的時候，她沒有一絲要打聽的好奇。她既然離開了甘家，那么甘家的這些秘聞?wù)娌粦?yīng)該告訴一個外人。獲取秘密，或許可以滿足當時一時快感，接下來的日子就會背負更多更重的負擔，因為秘密一旦被泄露，曾經(jīng)聽過的人，就是嫌疑。

    茹娘喜歡待在甘家，蘇盞茶也喜歡待在甘家。只有她遲遲不肯回來，這才幾天功夫，體內(nèi)本命鏡的鏡魄已經(jīng)形成了內(nèi)核，這是過去十年努力都不曾做到過的。除去了她肩上停著的水魄的功勞，還有一部分歸功于甘家。這塊靈地是整個離譜，靈氣噴薄的源頭。

    甘望梅饒有興趣得走過來，見到裂縫再次出現(xiàn)在鏡體背面，很快被無形的靈力又給壓制下去。于是一頭破壞，一頭修補，兩股力量反復膠著，直到破壞的那一股，仿佛一下子抽離了靈力，沒有閑暇工夫，再玩鬧下去。

    蘇盞茶收手了，這人還在甘家，不能正面得罪了甘望梅。至少還需要點時間休養(yǎng)，還需要甘家大量的靈藥來支持。

    夕霜側(cè)臉見到甘望梅嘴角的笑容，兩人離得近，看著有點瘆人。難道說她已經(jīng)抓住那個偷偷潛進蘇盞茶屋中，要背叛甘家的弟子？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我非但沒有生氣，心情還不錯。蘇盞茶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很明確，她想要在甘家培養(yǎng)親信，看中甘家弟子的根基好，不用從頭培養(yǎng)。那么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我反而不用擔心。”甘望梅沖著傀儡鏡招招手，那鏡子十分有靈氣，從桌上劃出半個圈，然后自覺地收到了墻角邊，安靜地豎起成一扇小門模樣。

    夕霜聽明白了，甘望梅既然懷疑，必然有其原因，最壞的結(jié)果是蘇盞茶鳩占鵲巢，想要吞并甘家。這樣的人，要做事就不會給人留退路。目前的這種，的確是傷害最小的，甘望梅甚至不用去追查，私底下與蘇盞茶達成協(xié)議的人是誰？只要到時候蘇盞茶確定離開時，必定會跟著離開，那么甘家，就不強求留下了。

    “我看你的樣子，似乎比我了解到更多的細節(jié)，你知道蘇盞茶屋中的人是誰？對不對？”甘望梅對她始終比旁人多了三分耐心，“猜錯也沒有關(guān)系，你告訴我?！?/br>
    夕霜安靜地看著她，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她心中有個猜測點，打算用來跟甘望梅交換一下情報：“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有人偷偷地溜到了井邊。”

    “你說的是哪一口井？”甘望梅聽她一本正經(jīng)開始說，說的還是和前頭問題壓根沒有關(guān)系的細節(jié)，想要阻止夕霜開口，好奇心又促使她，想要繼續(xù)往下聽。

    “就是茹娘假死的那口井，她佯裝跳了井，污染了水源，然后變成活尸出來攻擊人。這口井的井水，絕對不能再喝。所以刻意接近井邊的肯定有另有目的。”夕霜在井邊可不止見到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