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消渴（10）

    怎么又是這里？

    荊希在一片白茫茫中走了幾步, 人聲已經(jīng)消失不見。耳邊是風吹動枝葉的簌簌聲響，她似乎都能想到一片白燦燦的花開出一片花海的模樣！

    我得去找一個地方躲起來，荊希心想, 轉(zhuǎn)身朝一個方向走去，那邊出現(xiàn)了一個小坡, 荊希爬了上去，躲在了后面。

    沒等多久, 那片白中漸漸的出現(xiàn)了人的身影, 列成一隊，穿著幾乎和周圍融為一體的白衣, 邁著不急不緩的步子，兩手搭在腹部，沉默而靜謐地向前走。

    她努力睜大眼，想要看清他們的表情，然而只是徒勞, 她只能看見他們側(cè)臉模糊的輪廓，她知道, 這些人的臉上, 一定是一片漠然。

    她就這樣趴在那兒看著他們通過，不避不閃, 直愣愣的直起身，直到，走在隊伍最后的那個人經(jīng)過，毫無預(yù)兆地轉(zhuǎn)過頭——又是那雙死人眼！

    驚坐而起, 荊希喘息著，警惕了起來。

    然而，漸漸落入視線的床帳桌椅，忘記關(guān)掉的窗戶外泛起的魚肚白，無一不昭示著剛才的一切，只是個夢。

    夢境太過真實，荊?；秀绷税胩觳虐研纳癯槌鰜?，揉了揉脹痛的額角，荊希下了床喝了口水，想著再睡一會兒，就聽到門外的砸門聲。

    “誰？怎么了？”荊希問。

    “那個，夫人，是我，就，兄弟們忽然又發(fā)起熱來了，你去看看吧！”是王二虎的聲音。

    荊希穿起衣服，習(xí)慣性地要拿起面具，一伸手，撲了個空。

    頓了頓，荊希若無其事地扣起衣服，走出房間，經(jīng)過堂屋，卻見飯菜還是原封不動。

    趙鈺昨夜一夜未歸？！

    “夫人！”王二虎在門外急得團團轉(zhuǎn)，看見荊希拉開房門出來，立馬迎了過來，“你快過去看看吧，兄弟們又發(fā)熱了！”

    “又發(fā)熱了啊?！鼻G?？聪蛲醵ⅲ笆裁磿r候的事？”

    “就剛剛?！?/br>
    “哦?！?/br>
    荊希似笑非笑的看向王二虎，“那走吧?！?/br>
    天色還沒亮，村寨里大多數(shù)人還在沉睡，到了木屋，果然又能聽見那些病人若有似無的呻.吟聲。

    進去，能看見有山匪在幫那些發(fā)熱的病人用酒擦身物理降溫，他們見荊希過來，都暫時止住了動作，紛紛退開來。

    因為天還沒有完全亮起來，只能點著油燈，但是油燈燈光昏暗，又是暗紅色的，根本就沒法看清病人的面色如何。

    舉著油燈看了一圈，荊希眼睛都被油燈的煙熏得疼了。中醫(yī)講究的是望聞問切四診合參，本來這些病人就不配合，問他們也不說，現(xiàn)在又沒法看面色了，荊希沒法判斷他們的病情如何了。

    “怎么了？很嚴重嗎？”王二虎聲音有些緊張。

    沒回答，荊希給那些人把脈，脈象有些奇怪，她最初判斷的病癥是消渴，傾向于像現(xiàn)代的糖尿病，可是現(xiàn)在似乎并不是，初以為是糖尿病引起的并發(fā)癥引起的高熱，從最初的脈象看來的確是這樣，可從脈象并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的并發(fā)癥，也就是說只是表現(xiàn)像糖尿病罷了。

    只是單純的胃火熾盛引起的多飲多食多尿？可是又為什么藥不管用呢？

    “這些人最近吃了什么嗎？”

    “就，平常吃的那些啊?！庇姓疹欉@些人的在旁邊接腔，指了指桌子上放的食物。

    是剩下的大魚大rou大碗米飯……

    “我記得，我囑咐過，不要吃這些東西吧?！鼻G希盯著那人。

    “我，我不知道啊，兄弟們吵著要吃，大……大哥也說沒事，我就叫他們吃了?！?/br>
    荊?？戳送醵⒁谎?，他避開眼睛，“這，夫人，我也不知道啊?！?/br>
    荊希沒再管他。

    昨日似乎也是這時候這些人就開始發(fā)熱，這種定時而發(fā)的熱癥讓荊希想起了其他原因引起的一些病，或許真的不是飲食食物引起的。

    伸手在他們腹部按了按，沒感覺到什么，但是漸漸的發(fā)現(xiàn)他們的體溫似乎在降低，荊?？戳搜鄞巴?，屋外天光慢慢亮起來了……

    放下手，荊希道：“我現(xiàn)在不太能確定是什么導(dǎo)致的發(fā)熱，你們先就用酒給他們擦身降溫吧，不過，藥方估計會換，還有，飲食一定要注意，要是不想讓他們早死，最好就聽我的話?！?/br>
    “好好好，換換換?！蓖醵⒚忘c頭，“那夫人，現(xiàn)在寫藥方嗎？”

    “不寫，”荊希道，“等天亮了再說?！?/br>
    “……哦?！蓖醵⒄Z氣似乎有點不滿。

    荊希聽出來了，她邁出房門的腳步頓了頓，微微側(cè)過頭，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跟在她身后的王二虎身上，漫不經(jīng)心道：

    “王二虎，說來，你這群小兄弟發(fā)熱你發(fā)現(xiàn)得挺及時的啊，怎么不見昨夜守夜的小兄弟來跟我說呢？還是，三當家放心不下，怕我謀害他們啊?！?/br>
    王二虎聞言臉色不大好看起來，落在背對晨光而站的荊希眼中清晰無比，他干笑幾聲，“瞧你說的，我怎么會不信任夫人呢。”

    “哦，那就好?！鼻G希笑了笑，“我聽說過有一句話，叫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三當家，你能信任我，我為此感到榮幸。”

    說完，荊希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王二虎僵在原地，面色變了又變，那一臉諂笑也被收了回去，看著竟有點惱恨尷尬的模樣。

    早都知曉這王二虎裝的挺像那么回事，其實對她打心底里瞧不上，荊希真是吐槽都沒力氣，若非她的職業(yè)本職是救人而不是殺人，她真是分分鐘扎死他們算了！

    “嘿，那個誰，我問你，昨天晚上趙鈺沒回來嗎？”

    “大，大當家嗎？”被叫住的小嘍啰一臉懵，“我不知道啊，可能沒回來吧?！?/br>
    揮揮手讓小嘍啰忙自己的，荊希擰起了眉。

    一夜沒回來？難不成遇到什么麻煩了？

    “王二虎，”荊希抬了抬下巴，“姐問你，你去過那個所謂隱山?jīng)]？”

    王二虎這次表情真切多了，“我沒去過，不瞞夫人說，我曾經(jīng)和二當家一起去過，連地方都沒找到，繞來繞去都在原地打轉(zhuǎn)。”

    “原地打轉(zhuǎn)？”荊希想起來這里之前他們迷路的時候。

    “是啊，”王二虎一臉的后怕，“說來可真是邪乎，沒有隱山上的人帶路，我們自己根本不可能自己進去?！?/br>
    難不成他們迷路了？

    荊希摸了摸下巴，“這樣，再等一天，要是他們還沒回來，明天我會去找他們，你帶路?！?/br>
    “那兄弟們呢？”王二虎回頭看了眼木屋。

    荊希冷笑一聲，“別在姐面前說什么兄弟，這樣的兄弟，姐要不起。還有，”荊希凌厲的直視著王二虎，“你覺得，要是不抓住裝神弄鬼的人，就憑他們那一心求死的決心，我區(qū)區(qū)凡體rou胎，救的回來他們？”

    王二虎尷尬一笑。

    太陽慢慢升起來，天光大亮，荊希再次看了幾眼那些病人，雖然有些懷疑，但還是不確定，荊希也就讓他們照著原方子繼續(xù)熬藥。

    ——其實，更多原因是荊希發(fā)現(xiàn)，沒了趙鈺，她在這偌大的村寨里竟然找不到代筆的人！

    下午了，天空變得暗沉起來，幾聲震耳欲聾的雷聲過后，瓢潑大雨就落下來了。

    荊希站在窗前，看了一會兒，眉心慢慢地不自覺擰了起來。

    也不知怎樣想的，荊希忽然在屋子里翻翻找找半晌，找到一把油紙傘，拉開門，走到了村寨外的門口，正要出去，就見漫天大雨下一個白色的人影由遠及近，慢慢而來：

    他的身后是綿延不絕的翠綠群山，水霧朦朦朧朧，雨水噼噼啪啪作響，然而這些都沒有影響到那人，他的步子在雨中仍舊不急不緩，還是那樣一副纖塵不染的模樣……

    荊希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一首歌名為《畫中仙》的歌。

    看似速度慢，然而趙鈺很快就走近了，雨水把他的衣服打的濕透，緊貼在身上，黑色的發(fā)絲黏在臉邊，冷白清冷的臉在雨水中依舊不變，看到荊希時似乎向上挑了一下嘴角，“可是在等我？”

    “出來透氣，誰等你了？”荊希沒好氣道，卻把手中的傘舉高過了趙鈺的頭頂。

    “喂！夫人，我還在呢，你怎么不給我打傘？！”阿牛從趙鈺后面氣喘吁吁的跟了上來，捂著腦袋妄圖減少雨水對他腦袋的傷害。

    “不順路?！鼻G希用三個字打發(fā)了阿牛。

    阿牛：“……”進村子就這一條路，你告訴我哪不順路了！阿牛在心里怒吼。

    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趙鈺自然無比的接過荊希手中的傘，傘輕輕向荊希那側(cè)偏了偏，趙鈺半截袖子露在外面，兩人就這樣旁若無人的共撐一把傘離開了。

    阿牛：“……”還說不是一對，誰信呢！狗男女！

    回了屋子，荊希先讓人送來了熱水，又叫人準備了飯菜，還順帶讓人熬了一鍋姜湯。

    等趙鈺沐浴完出來，荊希把姜湯往趙鈺跟前一推，“喝吧?！?/br>
    趙鈺聞著那辛辣刺鼻的味道，不著痕跡地一推，“待會兒喝吧?！?/br>
    “怎么，還喝不下去??？”荊希一看就懂了，誠心逗他，又把姜湯推回去，“那可不行，姜湯要趁熱喝才有效，何況，這可是我專門讓人熬的呢，我一番心意……難不成，你就要這樣無視嗎？”荊希說到最后，還裝模作樣地嚎了兩嗓子。

    趙鈺：“…………”

    他默默端起了姜湯，眼一閉，一飲而盡，然后速度極快面不改色的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米飯。

    荊希壞笑起來，“沒想到啊，堂堂王爺也有怕的東西呢。怕喝姜湯？說出去讓人笑話?！?/br>
    趙鈺：“……只是不喜，并非怕。”

    “怕就怕唄，我不會嘲笑你的?！?/br>
    趙鈺：“…………”

    他放棄和荊希的交流。

    吃到一半，趙鈺無意間抬眼，忽的放下碗筷，“你面具呢？”他記得后來的荊希幾乎面具不離身，從方才回來起他就覺得荊希哪里有點不對勁兒，現(xiàn)下總算想起來了。

    定神看向荊希的臉，他又一時失了聲，“……你的臉？！”

    “我的臉又怎么了？痕跡都消失了？”

    “嗯。”趙鈺微微頷首，又問起最開始的話題，“你的面具呢？我記得，你往日都戴著面具?！?/br>
    “哦，”荊希漫不經(jīng)心地移開眸子，“面具啊，太丑了，我不喜歡了，就扔了?！闭f完又露出一臉期待，“我臉上的痕跡真的都消失了？那我現(xiàn)在是不是貌若天仙，清麗脫俗，盛世美顏，讓你一看就終身難忘！”

    說罷又有點惆悵道：“唉，我這么美，這可怎么辦啊？”又遺憾地嘆一口氣，“以后他們再也不會看見我就害怕了……”

    趙鈺：“……”

    第34章 消渴（11）

    趙鈺將目光停留在荊希的臉上, 片刻后，他移開眸子，低頭執(zhí)起筷子, 淡淡道：“尚可。”

    “只是尚可？我不信，就jiejie這張盛世美顏！”荊希湊近趙鈺, 想讓他睜大他的狗眼看看，她是何等的貌美如花！

    然而, 趙鈺卻不肯鳥她了, 誓把食不言的美德發(fā)揮到底。

    等到趙鈺終于放下碗筷，荊希也終于對自己這張臉失去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