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與薔薇花_分節(jié)閱讀_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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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弋無端地有些緊張,他坐起身,猜想到底有沒有太冒犯。 聊天框上方“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消失又出現(xiàn),來來回回好幾次,終于“叮咚”一聲跳出了慕夏的回話:“羨慕個屁?!?/br> 他才不信慕夏這么久才打了四個字,可其他的話輪不到游弋多說。于是他只好裝作信了慕夏的邪,顧左右而言他,迅速拉遠話題。 兩個人你來我往,游弋以為這就算過去了。群里孟居然和林戰(zhàn)聊到第二天幾點到學校補作業(yè),林檎把群名改成了“先補作業(yè)再吃喝”,慕夏抽空回過兩句話,游弋補完記錄,伸手摁掉了臺燈——他有點困了。 “先睡了”三個字打到半截,和超兇貓的聊天界面又跳出一行字。 游弋看完,瞌睡全沒了,有點想把慕夏從屏幕里拉出來當場狂揍一頓。這人是不是存心的,每次他想溜走的時候都能被拽回去? 慕夏說:“同病相憐,又多一個共同點,我覺得我們挺有緣的?!?/br> 游弋把剛才想到的那句話回過去:“哦,那網(wǎng)絡一線牽珍惜這段緣吧。你萬里迢迢地來我們這讀書也不容易,希望你能順利畢業(yè)?!?/br> 慕夏先說了句“滾吧”,又問他:“你怎么知道我萬里迢迢?” 游弋給他個人資料的頁面截了個圖發(fā)過去,近乎天真無邪地說:“你不是來自安提瓜島嗎,我沒文化,這是個什么地方啊,在太平洋還是印度洋?” 慕夏發(fā)了一大串“……”加個悲傷蛙,然后說:“其實我也不知道。” 游弋差點沒在被窩里笑得背過氣,他左右滾了兩圈,捂著肚子笑痛了地方,好不容易才平復了呼吸。同樣的話,慕夏說出來就特別有意思,不知道怎么回事。 “行了,我要睡覺了?!蹦较囊娝肷螞]回復,兀自打字,“晚安?!?/br> 黑暗里,手機屏幕成了他房間里唯一的光源。而在這片光源里,慕夏沒頭沒尾地給他發(fā)了句問候,游弋心頭一酸,把手機扔到一邊,翻身用力地用被子捂住了頭,刻意忽略掉那兩個字里包含的其他意味。 男孩子當然不會在彼此聊天結束的時候互道晚安,沒這么矯情,他和孟居然好到穿一條褲子的交情,這么多年了,孟居然從來都是“游哥拜拜我睡了”。 游弋不認為這是慕夏出于某種性取向的敏感,更不愿意提醒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聽見過來自關系尚且算密切的人說過的晚安。 從他開始獨當一面——起碼自認獨當一面——以來,會這么對他說的只有他媽。 但因為工作和漫長時差,他媽也遺忘了這句簡單的問候。 “晚安”兩個字,游弋一度以為是自己擺脫噩夢睡個好覺的直接來源,他在這些地方計較得很,可就這么一點執(zhí)著了。 游弋想:“娘唧唧的……我有什么辦法?!?/br> 那天夜里他果然睡得很好,十個小時,黑甜的夢境,醒來什么也沒記住。 翌日也是一個人,起床后先去小區(qū)晨練,跑完步順手買了大門外某家老字號的豆?jié){油條,吃掉兩個小籠包,回家洗澡,然后坐在書桌前寫作業(yè)。 坦白來說游弋的成績沒那么差,他就是懶得學,這一點班主任很清楚。招財貓從高一入學就帶他,無數(shù)次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無奈都是對牛彈琴。 他的叛逆來自父母的優(yōu)秀,越發(fā)看得多了所謂的高級知識分子過得什么生活,游弋越覺得成績好沒用。他的目標和許文科不一樣,后者一心都是清華北大,而游弋從來都想的是湊合著過,差不多的大學,差不多的工作。 數(shù)學作業(yè)有一半的題只做到第一小題,英語都寫完了,雖然不敢保證正確率。至于其他幾門副科,政治和歷史他都靠胡編亂造,地理主要寄托在了林戰(zhàn)身上。 墨水筆一扔,游弋發(fā)消息給林戰(zhàn):“地理卷給我留著,不要給居然啊?!?/br> 林戰(zhàn)半晌沒回他,估計在補習班不好玩手機。 他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心想自己的交友范圍還挺廣。學霸如許文科,努力的優(yōu)等生如林戰(zhàn),成績不行而樂觀仗義如孟居然,還有個特立獨行的慕夏。 游弋把慕夏劃在自己親近的圈子里,心想,“不知道他有沒有把我當朋友?!?/br> 嘴上不說,他仍舊對遇見的第一個表明了“同類”身份的少年十分在意,將他放在一個特殊的位置。 我和你是一類人。 你沒比我好到哪兒去。 你喜歡男生吧,我也是。 游弋撐住額頭有些苦悶地嘆息了一聲,窗外陽光明媚,是個不錯的秋日,他的心情卻不怎么燦爛。 發(fā)現(xiàn)自己和孟居然他們不一樣的時候離現(xiàn)在不遠,游弋十四五歲,同齡人大都經(jīng)歷了第一次夢遺,覺得是大人了,偷偷在同學群里傳遞著從別的地方順來的小視頻小黃書。游弋當然不例外地接收了,孟居然給他的。 聚眾看片這種事說出去都羞恥,他在幾個面紅耳赤的少年中格外冷靜,捂著臉頰坐在一旁,然后奇異地發(fā)現(xiàn)女性柔軟的胸部和修長的腿并不能讓自己有任何沖動。 他的慌亂沒持續(xù)很久,游弋在一個夏天的晚上進了書房,打開電腦搜索了自己的情況,然后沒花多長時間暫且接受現(xiàn)實。 游弋自小接受的教育充滿著人性化和過分的寬容,放養(yǎng)式的,他看的雜書多,想的也比普通男生多一點。有了結論,再去推導原因,游弋思考到東方泛起了灰蒙蒙的魚肚白,逃回自己的房間,窩在被子里,終于有了一點難過。 出于小眾和脫離主流的偏見,他在那個清晨時情緒脆弱,第一次覺得孤獨。 記憶里,游弋察覺那也是第一次,他沒有任何前兆就通宵了。 “不知道慕夏是怎么回事?!庇芜е崮涛芟?,他收拾書包,把寫完的卷子一股腦裝進去,迫不及待想別人與自己分享秘辛。 周末迅速地過完,他坐在回學校的公交上,有些亢奮地想要和慕夏見面。 未滿十七歲的游弋感覺不出“同類”兩個字中的沉重,他滿心只有驅逐了孑然一身的激動,還有惶恐,有無辜,也有對未知的惴惴不安。 他一步三蹦地跳上臺階推開宿舍門,慕夏正坐在床邊解鞋帶。 游弋克制住莫名加快的心跳,順手放下書包,裝作不經(jīng)意地說:“這么早啊?” “嗯。”慕夏頭也不抬,他的短發(fā)還是沒長多少,看著卻比剛剪的時候順眼多了,他把球鞋放好,整個人側躺在床上,“爸媽昨晚吵架,我特么沒睡著——睡一會兒,吃飯喊我?!?/br> 游弋說好,注視他閉上平穩(wěn)了呼吸。 秋天的風和秋天的陽光,還有即將到來的金燦燦的鋪滿落葉的林蔭小道,他站在上下鋪的宿舍床邊,單手撐著鐵架子,放肆地盯著慕夏的睡臉。 “很安穩(wěn)。”游弋想,心頭的戾氣驅散了不少。 少年的路還很長,但總歸和秋天一樣,大部分時光還算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