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力交融，地獄之路的黑色豁口上忽然生出一朵藤草，草尖抽出花蕾，花蕾結(jié)果落實，再生新苗……

    扭曲的空間漸漸平靜，四周一片寧靜，只余唐徊安靜坐于其間。

    魂識鋪展，青棱與他眼前的景象，已換成天地蒼穹。

    浩渺星辰萬象、蒼穹虛空輪轉(zhuǎn)，他二人并肩而立，站于虛空中，身邊的璀璨星河緩緩流淌而過。

    融合完成。

    “看到?jīng)]，那是我們回天仁時以芥子所創(chuàng)的天地。”青棱伸手，遙指向一顆細如砂的星子。

    唐徊放眼而去，眼前畫面又改。芥子里的孤獨天地已經(jīng)成了星河中的星辰，日或月落、草木枯榮，已不再是死局，只是仍舊缺了生靈。

    他笑笑，道：“旁邊是天仁。”

    芥子星辰的旁邊，有顆更大更亮的星星，正是天仁。

    “看看去?！鼻嗬馍碛昂鋈幌А?/br>
    遠處，天仁被團碧光包裹。

    唐徊眼前景象再改。

    天仁之上，亂象一片。

    不過半年，整個蛟海都已開始下起雪來，烈陽仍舊高懸，可雪卻如棉絮般飛下。一半的蛟海都已結(jié)成冰塊，蛟海海水已由藍色變?yōu)榘咨笃母”鶑谋ǖ姆较蚱?。這股寒意源自上古神冰，修士之力無法抵抗，蛟海上所有人都如凡人般穿起厚重御寒之物，邊境處的戰(zhàn)斗僵持不下，每日都有修士殞落，血雨沷灑，澆紅蛟海與陸地交接處的海水。

    蛟海外的千里山川都已瘡痍滿目。

    暮光礁的戰(zhàn)事最為殘烈。因為青棱一句話，所有邊族死守此地。五川的人應是發(fā)現(xiàn)了他們對暮光礁的重視，派了重兵前來攻打。青棱看到無數(shù)張熟悉的臉，玉無雙與嬌娘帶著什女國的女將浮在陣前，誓死不退；阿古和化作獸神形態(tài)的龐梓站在暮光礁上，百荒族人全數(shù)獸化，瘋狂沖向五川的修士；墨云空凌空而立，腳下踏著火紅烈凰，指揮著黑城修士結(jié)起禁忌之陣……

    不斷有人死去，數(shù)千年的修行毀于一旦，戰(zhàn)爭讓所有人瘋狂。

    不管是仙還是人，不管修行多少年，有些原始本能卻永遠無法更改。

    暮光礁已被血色浸透。

    蛟海之上，冰川之外，殊妄、葉素帶著古魔族數(shù)千勇士，頂著呼號而來的暴風雪，結(jié)咒抵抗著早已被放出的上古雪龍。十只雪龍盤旋半空，口中噴吐的冰息讓古魔族的勇士成了一座座小冰川。他們已不能再退，身后便是古魔族所在地，這一役若不能勝，那就只有戰(zhàn)死，沒有第三種可能，也不存在戰(zhàn)敗之說。

    五川也已亂成一團，散修大軍越集越大，已從止戈攻向龍垠，潛在天仁四處的修士趁亂各作打算，為求得福地仙寶引戰(zhàn)而斗，戰(zhàn)禍四起，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斗法。

    匯心川的佛修已圍坐蓮臺，終日頌經(jīng)化解四野怨氣，可就算是鐵驍已化身為天下善德佛，也阻止不了無時無刻都在增加的怨氣。

    這些怨氣……除了一部往上跑之外，全都被吸納入地。

    青棱聲音在唐徊魂識虛空中響起。

    “走，到下面探探?！?/br>
    唐徊聞言化身白光，與包裹著天仁之星的青光融合，化成一點箭芒，倏爾鉆入天仁地下。

    地底的溫度，直達元神，由冷至熱，青棱與唐徊同時感受到元神上越來越熾熱的溫度。四周景象隨著他們元神的墜落不斷變幻著，掠過堅石草根，他們甚至看到了幽埋于五川下的永晝國，再往下是成片沒有盡頭的巖土。

    他們?nèi)缌餍前阃氐茁渲?，直至被一道金焰擋住?/br>
    元神上傳來火焚般的痛苦，青棱與唐徊化出元神虛影，站在這道金焰之外。

    這里是……

    “地心?！鼻嗬饫涞馈?/br>
    再往里面，是能將元神焚成灰燼的火焰。

    就算是隕星鐵，也會被融成水。

    “怨氣的歸屬，天仁上所有喜怒哀樂、愛恨悲苦的終結(jié)，貪嗔癡恨愛欲惡，天仁上所有的七情六欲，都為他所食?！碧苹部粗鹧嫜嬷械囊稽c墨光淡道。

    那墨光，是個人——穆七言的真身。

    他藏身在地心這中，借吞噬整個天仁修士的怨氣修行，經(jīng)由他人的種種歷練轉(zhuǎn)化為自己的悲憫之氣，因此他的悲憫之氣雖然高遠圣潔，卻始終帶著淡淡陰氣。

    兩千年前，他借青棱的愛怨突破自己最后的桎梏，境界已然與如今的她一樣。

    只不過，她以蒼穹為最終修煉之所，而他卻以天仁為修行之處。

    這整個天仁，早已化為他的軀殼。

    “從一開始，我就錯了?！鼻嗬庋壑猩裆鋈贿h去。

    一萬年前烈凰宮里，穆瀾殺她，求的是解脫……

    他們都只是穆七言手中玩物而已。

    所謂有情之道，赤子之心，是穆七言替她畫下的道，根本不是為了什么永晝，也不是為了師徒情誼。他要她按照他的路走下去，長成他要的模樣，以她的赤子之心來成全他自己的感情，最終他吞噬自己的七情六欲，突破桎梏。

    所以他說——最后的悲憫，他給他自己。

    穆瀾是他分身，卻有了自己靈智。他與穆七言同心，本不該殺她，卻因那點靈智而生出憐憫，想要救她?？稍谠谀缕哐缘腸ao縱之下，他無法救她，甚至于連一點點想法都害怕被察覺，更不可能告訴她這一切。

    無奈之下，他只能想出瞞天過海的方法。他殺她，不是為了奪舍，而是為了讓她進入輪回，借輪回重生擺脫穆七言，一如當初的蕭樂生。他占據(jù)青棱rou身，擺脫穆七言對他的控制，再以她背后星河瀚海圖引導烈凰撞向天仁……

    穆瀾想做的事，和她一樣。

    殺了穆七言，得到自由。

    “沒有什么對錯可言。仙途之上，不過是各為其道?！碧苹哺杏X到她心里所想，便轉(zhuǎn)頭望她，“穆瀾殺你是真，他為的是解脫自己?！?/br>
    “罷了，舊事莫言。不管為了什么，終究都已過去?！鼻嗬廨p嘆一聲，將往事放下。

    “他藏在這里，我們要如何殺他？”唐徊轉(zhuǎn)開話題。

    青棱沉吟片刻，搖搖頭，道：“蛟海水干，五川傾塌，永晝重現(xiàn)之后，蛟海與永晝就會脫離天仁。殺不殺他，對我們都沒有影響。你負責帶著他們離開，我斷后?！?/br>
    唐徊驀地蹙眉，待要說話，忽然間地心一顫，火焰瞬間大熾，幾道烈光如刀刃般射來。

    “既然來了，不陪為師敘敘舊？”溫柔的聲音從火焰中傳出，透著股詭異的冷意。

    焰心墨色竄起，瞬間染黑了四周金色火焰。

    穆七言發(fā)現(xiàn)他們了。

    “走！”唐徊疾喝道。

    焰光砸中四周巖石，巖石化作虛無。

    青棱與唐徊的元神迅速收回，眨眼間已離開地心千里之遠。

    ……

    元神歸位，唐徊睜眼。

    眼前又是片幽靜的青紫之色。他與青棱仍在枯海溝里，不過須臾之間，他們天技融合后已將天仁看得清清楚楚。

    “該出去了！”青棱道。

    “出去吧。”唐徊回答。

    閉關半載，天仁早就翻天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