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后數(shù)百年，凡間早已是滄海桑田般的變化了。

    放歌樓是銘秋城最高的酒樓，樓有九層，最高之處可放眼整個銘秋城盛景，更能遠(yuǎn)瞰到花祝臺后的花神石像。

    花神石像青石所琢，高約數(shù)丈，石像的衣裙紋路、發(fā)絲纖細(xì)，被雕刻得栩栩如生。

    “圣女？”清脆卻帶著疑惑的聲音響起，”凡人的雕像，有什么好看的？”

    那聲音里是不以為然的清傲，還有些孩子般的任性，很像以前的她。

    “是沒什么好看的?！毖┺笔栈啬抗猓粗矍爸赡鄣拿婵?，笑了笑，又道，”反正雕得也不像?！?/br>
    這是才入玉華宮沒多久的小修士，天資不錯，被她選為了內(nèi)殿弟子，名喚煙練。

    “啊？圣女你認(rèn)識這花神？”煙練很是驚詫。

    “花神……”雪薇又將目光轉(zhuǎn)回了那神像之上，試圖從那輪廓中找到些舊日影子，但這雕像與她記憶中的青棱，并沒一點(diǎn)相似之處。

    不管是最初的微小謹(jǐn)慎、貪生怕死，還是后來的神威赫赫、殺伐果決，都沒有半點(diǎn)相似。

    花神，這個稱號和她并不相符。

    “這雅間一直都是小爺我包下的，誰準(zhǔn)你們隨隨便便就放人進(jìn)來了！”聒噪粗魯?shù)穆曇魝鱽?，有人”砰”一聲推開了緊閉的房門。

    “放肆！大膽！”煙練朝著闖進(jìn)來的人怒喝了一聲。

    進(jìn)來的人是個被仆從前呼后擁的胖子，一身錦衣讓他看起來像家養(yǎng)的肥錦雞。這放歌樓的小管事被他的仆人攥著衣襟，一路拖進(jìn)了雅間里。

    “你吃了豹子膽了？敢說小爺……”胖子兇神惡煞似的開口，說到一半忽然卡殼，”小美人……”

    他看到了煙練。

    “小美人，真是美！跟小爺我回府吧，保你一世富貴享之不盡?！迸肿哟瓜讶叩卣f著，湊近了煙練。

    “你這蠢貨！”煙練俏臉一變，揮手便甩了他一巴掌。

    “少爺！”仆從們驚叫著朝被揮倒在地的主人擁去。

    “痛痛痛?！迸肿游嬷橆a站起來，半張臉已經(jīng)高腫青紫。

    “這一巴掌便宜你了，還不快滾！”煙練一邊怒道，一邊偷眼望了望雪薇。

    雪薇一直望著窗外，沒有開口。

    這一趟下山是為尋找某件秘寶，為防異變，她們特意隱了形蹤、收了修為，一路尋到金陽。煙練可不想因為自己的沖動壞了大事。

    “抓，快把她抓回去！”胖子又痛又怒，退到了仆從之后，哇哇大叫著。

    一群壯漢便囂叫著蜂擁而上。

    煙練咬咬唇，一揮手掀翻房中圓桌，朝著他們砸去。

    不能用仙家之法，那她用凡人招式還是可以的。

    這一斗起來，整個房間”砰砰”之聲不絕于耳，早被丟在角落里的酒樓管事滿臉心疼的表情，連連高呼著：”孫大少爺，別打了，別再打了！快停手吧。”

    孫家是銘秋城新貴，家主是才調(diào)回京城的東域大將，這孫家少爺在西城威風(fēng)慣了，回了京城仍舊目中無人，仗著其父官威橫行霸道，早就惹了不少禍?zhǔn)?，只苦于無人敢管。

    “陳管事，怎么回事？”混亂之中清越的男音響起。

    雪薇心頭忽然一震。

    她終于轉(zhuǎn)過頭來。

    白衣少年踏門而入，像從她的記憶里憑空而現(xiàn)一般。

    “蕭……師兄……”雪薇從窗前站起，不自覺地低聲一語。

    進(jìn)來的少年正俯身與管事說話，仿佛有所察覺般轉(zhuǎn)臉望向了窗邊。

    星目如桃微勾，春光盎然，這張臉與她記憶中的蕭樂生一般無二。

    屋里人影晃動，雪薇看著礙眼，手一揮，袖中罡風(fēng)涌出，將纏斗的人一一分開。

    “仙……仙女……”那孫少爺看到雪薇模樣，早就不管勝負(fù)輸贏了，只拿震撼癡迷的眼神傻傻望著雪薇。

    冰雪肌膚、春陽之容，在凡人眼間，她便是人間絕色。

    那白衣少年匆匆吩咐了管事幾句，趁著這空檔忙起到房間正中。

    “李虎，還不把你家少爺扶回去？”他朗聲開口，聲音里是不容置喙的口吻。

    貼身站在孫少爺身后一直沒出手的李虎聞言面色不由一疑。

    “整個銘秋城都知道這放歌樓是我楚家之物，你們在此放肆胡鬧，可是想與我楚家為敵？”少年挑眉一笑，聲音卻一厲，”再過不久，今上圣駕便要到花祝臺行祭禮，你們是想鬧到皇上面前去吧？就不怕回去后孫將軍剝了你們的皮？還不快帶著他滾？！”

    楚家，那可是皇帝腳下第一大族，這楚家大公子也是京城少年里的領(lǐng)軍人，今日他本伴駕祭禮，誰會料到竟然忽臨放歌樓。

    “楚公子，得罪了?！蹦抢罨⒀垌怀?，出聲喝止眾人，強(qiáng)制著那孫大胖子回府。

    一場鬧劇終結(jié)，房間里安靜下來，四周一片狼藉。

    “二位姑娘，在下楚凌。此事是我放歌樓處理不當(dāng)，還請二位見諒。擾了姑娘的雅興，真是抱歉。今日姑娘在放歌樓的一就消遣，都記到在下賬上了。稍后在下就請人安排新的雅間給姑娘，姑娘可安心在此消遣，不會再有人打擾二位了。”

    楚源說著俯身一揖，向雪薇賠了禮。

    他笑容和煦、眼神溫柔，像極了蕭樂生。

    她看不起他時，他在笑；她任性發(fā)脾氣時，他在笑；她沖動誤事時，他也在笑……他總是在笑，哪怕是危難關(guān)頭，他還是笑。那笑容讓她安心。

    可不知何時起，熟悉的笑容不復(fù)存在，他再不給她一星半點(diǎn)的笑，所有的溫柔也只給另一個人，她以為自己再看不到這樣的笑了。

    如今，他的笑一如數(shù)百年以前。

    然而經(jīng)百年之事，她早就不是昔日沖動任性的少女，心中雖然翻騰如海，但臉上卻依舊沉斂如水。

    “多謝楚公子?！毖┺笔芰怂亩Y，微微一頜首。

    “在下還有要事，就不打擾二位姑娘了，告辭?！背璩吮П?。

    “楚公子請便。”雪薇并沒多說什么。

    楚凌笑著轉(zhuǎn)身，轉(zhuǎn)身之際又忽然回身問她：”姑娘，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雪薇一笑，臉龐明媚起來。

    “也許見過吧，我不記得了?！?/br>
    楚凌”呵呵”一笑，邁步而去。

    房里只剩了她們二人。

    “煙練，虹素是不是這幾日到銘秋城試練收徒？”雪薇忽然開了口。

    “虹師姐日前與我傳過訊息，昨日已到銘秋城了。”煙練乖乖地回答。

    “走吧?！毖┺背T外走去。

    “?。坎皇且诜鸥铇抢锎蛱较?？我們這是要去哪里？”煙練不解。

    “收徒?！毖┺鳖^也不回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