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她最難最艱辛的日子，早已過了——那時候，他不曾幫過她，她需得殫精竭慮地揣摩老太爺?shù)男乃?，處處防范，那時踏錯一步，便是此生飄零。

    后來在家里站穩(wěn)了腳跟，應(yīng)對門外事的時候，為難時總要去找香芷旋、錢友梅，問問她們的看法——寬慰、開解、認同，是她的jiejie、朋友給她的，與他無關(guān)。

    說句不好聽的，沒有他，她照樣能活。

    她的確是對他心動、心疼，但不會失去清醒，不會迷失自我，何時也會記得自己的初衷，以及這一路如何走來。

    眼下，只是兩個頭腦清醒的人，在一步步嘗試走近，都想攜手把日子過好，情意會有，但不會太濃烈。

    就是這樣。

    很好。

    多少夫妻都是這樣過來的。他們只是其中尋常的一對。

    秦明宇痊愈當(dāng)日晚間，去了襲府，找襲朗說話。錢友蘭親自鋪床的時候，猶豫片刻，鋪了兩床被子。

    她沒道理再睡到暖閣去，那樣的話，下人不知會傳出怎樣的閑話，興許還會說她拿喬什么的。

    他要是還不能接受同床共枕，那就回他的書房去睡好了。

    她管不了他，但是管得了自己。

    他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她還不乏，倚著美人榻做針線。寒哥兒的小衣服就要做好了。

    只差幾針做完的時候，秦明宇回來了，眉宇間有著淡淡的喜悅，不待她下地行禮，便將手里一張圖遞給她，“寒哥兒的畫像，你看看。”

    “是嗎？”錢友蘭放下針線，展開畫紙來看。

    準(zhǔn)確的說，是寒哥兒和元寶的一張工筆畫。

    襲府正房的薔薇花架下，元寶慵懶的躺在地上，寒哥兒則蹲在它身側(cè)，兩只小胖手捧著元寶一只前爪，笑嘻嘻的。

    “真好?！卞X友蘭由衷笑道，“寒哥兒太招人喜歡了。對了，這是誰畫的？功底真好啊，栩栩如生。”

    秦明宇隨意坐到她近前的椅子上，笑，“少鋒畫的。三公主這一段纏著他畫幾張寒哥兒的像?！?/br>
    “你拿回來，襲大人豈不是還要重畫？”錢友蘭失笑，“我們想見寒哥兒容易，三公主卻是遲早要回西夏的?！?/br>
    “無妨。我看有好幾張，就隨手要了一張?！?/br>
    錢友蘭放下心來，又看著畫里的元寶，有些不解，“也真是奇了，襲夫人和寒哥兒都特別喜歡元寶……我就不行，我怕這么大的狗?！?/br>
    “那你喜歡什么？貓，兔子，還是鸚鵡？”秦明宇是依著jiejie小時候的喜好詢問的。

    “喜歡貓?！卞X友蘭笑盈盈看向他，“我來京城之前，跟小侄子一起養(yǎng)過一只貓，就是很尋常的家貓，最初瘦瘦的，后來被我們養(yǎng)的胖胖的，特別討喜?！?/br>
    她這樣說著的時候，眼中流轉(zhuǎn)著喜悅，唇角噙著笑，娟秀的容顏更顯柔美。

    瘦瘦的，胖胖的——這樣的措辭，是把貓當(dāng)做小孩子來看待的吧？

    喜歡貓，還喜歡小孩子，府里的幾個孩子，襲家的寒哥兒，她都特別喜歡。

    喜歡的這兩樣，她自己都沒有。她在這府里，一直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這樣想著，他心里酸酸的，生出幾分疼惜，幾分歉疚。

    這時候，錢友蘭則聞到了他身上的酒味，不濃烈，卻還是蹙了眉，欲言又止。

    “怎么？”秦明宇問她。

    錢友蘭看著他，“六爺，以后少喝酒吧？酒本就傷身，你又剛?cè)?。?/br>
    秦明宇緩緩笑開來，“行，我答應(yīng)你了。”說著站起身來，瞥見已經(jīng)鋪好的床，又加一句，“我去洗漱。你也是，別做針線了，累眼。”

    錢友蘭笑著說好，沒錯過他看向床榻時的神色，并沒什么不自在。

    兩個人先后洗漱歇下。

    秦明宇睡在了外側(cè)，熄了燈。

    隨著眼前陷入昏黑，室內(nèi)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他欺身到了她這邊，將她攬入懷中。

    她竭力放松自己，摒除掉那一點點不自在。

    “友蘭?！彼谝淮螁舅拿?。

    “嗯？”

    他語帶歉疚，“這幾年，苦了你。”

    她心里百感交集?？嗝?？她都沒想過這些，從不認為自己有委屈的資格。

    “以后，我會陪著你，幫襯你?！彼氖謸嵘纤蓊?，“我們，盡量把日子過得圓滿?！?/br>
    “好?！彼浇禽p翹，笑意蔓延。

    這一晚，他們成了名副其實的夫妻。自這日之后，他每日不論早晚，都會回房歇息。

    過了一段日子，秦明宇從外面帶來了一只小貓，胖胖的，通體雪白，煞是討喜。

    錢友蘭喜歡得不得了，之前并沒想到，他記住了她的話。

    再往后，秦明宇忙碌公務(wù)之余，也沒忘了幫她料理里里外外一些事。因著兩人齊心協(xié)力，老太爺也舒心不少，每日笑瞇瞇的。秦家大老爺和秦夫人亦是如此。

    新帝登基之后，賞了秦明宇萬兩黃金，和一個世襲的四品官職。

    那是留給他的子嗣的。

    轉(zhuǎn)過年來的春末，錢友蘭有喜。

    到了這時候，錢友蘭覺著日子真的是圓滿了。

    她和秦明宇之間的溫暖光火，比尋常的友人要熱一些，比情深的夫妻要淡一些。等孩子出生之后，他們會成為血脈相連的親人。

    再多了，他們給不了對方，也不需要對方給。這是最恰當(dāng)?shù)那樾?。已然足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