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芷旋的手安靜下來，想了想，索性轉(zhuǎn)身面對著他，“你說的對。我還有一件事要跟你說……”她直皺眉，“也是上不得臺面的事。”

    襲朗想了想，“不會是你那一筆銀子的事兒吧？”

    “這都知道？”香芷旋哭笑不得，“就等著我主動招供呢？”又要翻過身去，心情太復(fù)雜，不想跟他說話了。

    襲朗攬住她，“我要是主動說這些，你就不擔心我惦記你的錢財？”

    “你才不是那樣的人?！笔钦f他好的話，她卻氣呼呼的。倒不是惱他，是氣香家沒個樣子，連這種事都叫老夫人知道了。

    “老夫人說你跟香家要了十萬兩?！币u朗有意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可有偏差？”

    “沒偏差?！毕丬菩o他算賬，“我爹娘在世時賺了那么大一份家業(yè)，去世后都被老太太、伯父揮霍掉了，或是賠了，或是用來打點人了，到我出嫁前，只剩下不足二十萬兩的產(chǎn)業(yè)。這些是跟隨我爹娘多年的大管事跟我說的。那時候你也該想得到，我以為自己被他們推進了火坑，就讓他們把現(xiàn)銀全部交給我。”

    “人之常情。”襲朗只是想不通一點，“你雙親應(yīng)該都是精明之人，去世前難道想不到你們?nèi)忝锰幘称D難？”

    香芷旋無聲地嘆息一聲，“當然想得到，也為我們殫精竭慮地謀劃過。只是老太太最了解我爹娘，見招拆招……”

    她沒把話說完。退路還有，只是她不能對襲朗實言相告。她知道他值得信任，但是現(xiàn)在還沒到無話不談的地步。

    如果她是這樣輕信一個人的性情，早就被香家拿捏成了任人cao控的傀儡。

    沉吟片刻，她抬起臉，在昏暗的光線中凝視他，“你可以輕視香家輕視我，但是別輕視我爹娘。”

    “這是自然?！币u朗撫了撫她的頭發(fā)，“香氏二老爺是儒商，二太太是才女，而且伉儷情深，從來都是值得尊敬的人?！?/br>
    “伉儷情深？”香芷旋輕輕搖頭，“不說那些了?！?/br>
    當真是伉儷情深，便沒有香綺旋了。

    父親一輩子只做過將賈姨娘收房這一件錯事，可這種錯，一次已嫌多。

    母親眼里不揉沙子，始終耿耿于懷，到頭來抑郁而終。母親去世后，父親悔恨不已，也便因此害了病直至病故。

    人不在了才知有多在意有多愛，有何意義？

    襲朗也想到了她不欲談及的原因，“不說那些，說什么呢？”

    “說說你啊?！毕丬菩读顺侗蛔?，找到舒適的角度，“你還沒告訴我，怎么別人忙著成親的年紀，你卻跑去了軍中？”

    “難為你還記著這件事?！币u朗就笑，“武藝分內(nèi)家外家，外家功夫好說，勤奮些就能精益求精，內(nèi)家功夫則有不少講究，也有些禁忌，禁忌之一，便是不能近女色?！彼粋€女孩子，不懂得習(xí)武的門道，他也只能這樣大略地解釋兩句。

    香芷旋為了這件事產(chǎn)生過很多想象，此刻與他這樣實實在在的理由比起來，她的想象便顯得不切實際了。卻也知道，這只是原因之一，五年前的情形必然不是這樣簡單。“跟你說話真沒意思，三言兩句就把話說盡了?！彼行┦涞牡馈?/br>
    “誰叫我們還不熟？”襲朗空閑的手自然而然地繞過她腰際，落在她背部，輕輕一拍。

    香芷旋這邊毫無意外地身形一僵。

    襲朗失笑，繞過她頸部的手把玩著那一把柔軟微涼的長發(fā)，在她背部的手則到了她面頰，指腹摩挲著如玉的肌膚，柔聲問道：“怕我？”

    香芷旋清晰地感受著自己面頰不斷升溫，想躲，又克制著，心砰砰砰的跳著，話就說不利索了，“不是……吧？是么？好像是、是的?！彼ё×舜剑柚棺约豪^續(xù)語無倫次。

    襲朗忍著笑，湊近她一些，“有什么好怕的？”

    “……”她的手攤平，抵在他肩頭。推拒的姿勢。

    “疼?！彼f。

    她觸電般縮回了手。

    他唇角噙著笑，又湊近她一些。近到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香芷旋身形向后仰，被他有力的手臂阻止了，便又忍不住輕輕推他。

    襲朗吃痛似的吸了口氣。

    她又飛快地收回手，隨即就想到，這人怎么忽然間嬌氣起來了？“你、你是騙我呢吧？”

    伴著他低低的笑聲，她被他緊緊地攬到了懷里。

    ?

    ☆、第15章

    ?　　誰會想得到，他這樣的一個人，居然會惡作劇。“真、真是的……”剛嘀咕出聲，香芷旋就咬住了舌尖，心說真是丟人哪，怎么還磕磕巴巴的？

    平時雖然孩子氣卻鎮(zhèn)定自若的一個女孩，在此刻變得全然不知所措，實在是一件趣事。他捏了捏她的下巴，臂彎的力道就減輕幾分，語聲中有著nongnong的笑意，“緊張成這樣，至于么？”

    香芷旋定了定神才道：“怎么就不至于了？”無處安放的手撫上他面頰，“有人這樣摸你的臉，你能安之若素？”

    襲朗搖了下頭，又道：“可你不是別人?！?/br>
    ……她也知道他不是別人，但是身體與腦子背道而馳。

    襲朗問她：“不打算抱我一會兒？”

    香芷旋一愣，隨后就從心里笑出來，緊張消散于無形。他倒是大方，要她完全報復(fù)或者調(diào)戲回去呢。她的手游轉(zhuǎn)到了他腰際，“這樣就好?！庇謥砘孛饕幌?，確定他腰際沒有包扎的傷，這才放心了。

    襲朗愜意地輕吁出一口氣。

    “可以睡了么？”她問。

    “嗯。”要是身體無恙，少不得再逗她一陣子，現(xiàn)在確實沒那份精力。再說與她也只能適可而止，鬧得厲害了，她哭鼻子怎么辦？他又不會哄人。

    香芷旋閉上眼睛，想到背書可以催眠，就默默背誦兵書。心里有事的時候不行，靜不下心來。今晚長了點兒出息，背到第三遍才睡意濃重，恍惚間覺得有點兒熱，管不了那么多了，慢吞吞翻個身，沉沉入夢。

    她睡著之后，襲朗臂部、腿部的傷處作痛不已，知道明日又要鬧天氣了。他戲謔地想，這也算負傷的一個好處，能預(yù)知天氣怎樣，要是有那份閑情，來日也能與人振振有詞地說“昨日夜觀天象，今日必有風(fēng)雨”之類的話了。只是代價有點兒大，還是早些痊愈才是。

    是該早些痊愈。

    他尋到懷里的人柔若無骨的小手，把玩著她纖細的手指。痊愈之后，她就不需陪著自己悶在這院中了。

    這女孩自有她的討喜之處，點點滴滴的，給了他不少小小的驚喜、意外，還有歡笑。

    挺好的一個……小妻子。

    許是今晚笑得太多，竟沒了睡意，只是他睡不著也不會像某些人似的翻來覆去罷了。

    他闔了眼瞼，心中默念著這些日子反復(fù)抄寫的一卷經(jīng)文，直到睡意襲來。

    香芷旋睡得越舒服起得越晚，沒人叫的話，總是會毫無意外地睡到日上三竿。

    這一日又是這樣。

    她一醒來，發(fā)現(xiàn)襲朗早已起身，又記起今日太醫(yī)要過來給他針灸，便急了起來，匆匆忙忙喚人。

    含笑走進門來，一面服侍香芷旋穿戴一面道：“太醫(yī)已經(jīng)來了，在西次間給四爺針灸。四爺說不需打擾您?！?/br>
    “下次還是早點兒叫醒我。”香芷旋要囧死了。

    “是?！焙ζ骋谎鄄⒎旁谝黄鸬恼眍^，眼中笑意更濃。香芷旋去洗漱的時候，她和小丫鬟一起收拾床鋪，想著打今兒起給四爺四奶奶準備一床被子就行了。

    香芷旋梳妝之后，剛走出寢室，鈴蘭迎面而來，“四奶奶，老夫人過來了。”

    香芷旋望一眼外面陰沉沉的天氣，覺得更冷了，瑟縮一下，出門去迎。

    老夫人見了她，笑瞇瞇地點了點頭，徑自到了廳堂落座，視線緩緩梭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