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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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夢再度醒來的時候,極為警惕地打量著濯凌。濯凌每靠近一步,她便情不自禁往后縮了縮。 軍師在一旁看著,心都要被攪碎了。 他上前一步,輕聲問道:“姑娘,你——可認得我?”說著,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以此來掩飾自己的不安。 “不太記得?!苯^夢嘆了口氣,輕聲回答道。 “那……”他又走上前一步。 絕夢也情不自禁地往角落里縮了縮。 軍師的手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那……你叫什么名字?” 絕夢皺著眉頭想了想,遺憾中帶著焦慮:“記,記不起來了。我,我總覺得我該知道的。容我想想——我覺得我睡了很久,一定是一時半會兒睡糊涂了。對,一定是的。我要冷靜……冷靜……” “那你——”軍師極盡溫柔地聲音問道,“對這里也很陌生是不是?” 絕夢點了點頭。 “你叫琴欣慈。” 絕夢滯了滯,喃喃重復(fù)了一遍:“琴欣慈……有點……陌生?!?/br> “不對,你在騙我……這個名字,我,我對它沒有一點點感覺?!?/br> “那,那絕夢呢?”濯凌忍不住搶了一句。 “絕夢……”絕夢搖著頭,咬咬下嘴唇,“好像……好像有那么一點隱隱約約的感覺。不像是熟悉,但也沒有特別陌生的感覺。” “罷了,在我想不起自己叫什么名字之前,就叫絕夢吧?!彼嗬湟恍Γ叭粽f人生如夢,現(xiàn)在我啥也記不得了,還真是已經(jīng)‘絕’夢了?!?/br> 說著,她躬身咳了起來。濯凌和軍師幾乎同時上前了兩步。絕夢下意識一下縮到角落里,沒有坐穩(wěn),踉蹌著倒了下去,鮮血從唇邊滑落。 “大夫!大夫呢!” “我來?!避妿熣f著就要上前。 絕夢杏眼一挑:“不許靠近我!我……我寧可等,等大夫來?!?/br> “對,對不起。我,我不知道為什么有點怕……怕你們兩個。那個,我現(xiàn)在真的腦子很亂,我也不是有意怕你們的。我,我只是……” 軍師打斷了她:“別說了!” 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重了,他立馬又溫和下來:“好。絕夢姑娘你好好休息,當心身體。我和濯教主就在這兒陪你說說話。” 濯凌突然吩咐道:“先給絕夢姑娘端一碗粥來。睡了這么久,她應(yīng)該餓了。” “哦——他姓濯?!?/br> “對?!卞璧男闹姓f不出是什么五味雜陳的感覺,強笑著道,“在下濯凌,很高興認識姑娘?!?/br> “濯凌,名字有點耳熟?!苯^夢自己搶過了碗,小小抿了一口青菜粥,“這粥真好喝。我從來沒嘗過這種美味?!?/br> “是嗎?”濯凌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青菜粥,是這教眾每一個人都喝過的也是最常喝的粥——除了這個一直被他稱作“賤奴”的女子。 她的食物只有殘羹剩飯,又或者被人倒掉的餿菜餿飯和豬食,甚至經(jīng)常不給飯吃。 絕夢見他不說話了,只能眼睛到處亂轉(zhuǎn),緩解一下尷尬。她看看被自己弄臟的被子,然后又撩起衣袖看了看,黛眉緊蹙。 “我馬上讓下人幫你換一床新的?!?/br> “哦,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其實想問——我……我是不是有可能快死了?”她說著將空碗遞給了伸手過來的侍女。 軍師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他盡可能用平靜的語氣道:“你為什么這么想?” “看看我的傷口。再看看這一攤血。我感覺自己連說話都說不動,沒什么充滿朝氣的生機。這是明顯的死相啊?!?/br> 濯凌和軍師互相看了一眼對方。 “行了,別眉目傳情了。看你們的樣子我已經(jīng)有數(shù)了。我累了,就……失禮先睡了。” 濯凌輕輕一抬手。 立馬兩個年輕的婢子便上前服侍絕夢睡下。還有兩個婢子等她睡下后,替她輕輕按摩。然而,手才剛剛一觸到她。絕夢便睜開眼睛來。 她尷尬一笑:“我不知道為什么,有點不太習慣這樣。我,我總感覺我過去應(yīng)該是過的生死無人問的苦日子。突然多了這么兩個漂亮的姑娘照顧,我……” 濯凌的手在袖中微微發(fā)抖。 他聲音逼緊:“你們先下去吧?!?/br> “是?!?/br> 絕夢緩緩閉上眼睛,呼吸開始平緩起來,時不時還會咳上兩聲。 濯凌和軍師悄悄退了出去。 “她忘了最好?!避妿煱茨妥∽约旱那榫w,“如此便沒那么多痛苦了。我們應(yīng)該讓她開心一點?!?/br> 濯凌一記凌厲的眼刀:“用不著你教!” 翌日。 兩人大清早來到絕夢的院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穿著單薄的衣衫,正扶著墻或者桌椅、木柱極為艱難地挪著步子。 “你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濯凌一下沖上前。 絕夢條件反射向后退,一下摔倒在地上。 濯凌情不自禁要上前攙扶,卻見她驚恐地擺著手:“不,不用。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我,我不需要別人的幫助。我……我自己會來……會來?!?/br> 軍師心疼道:“沒事。我們扶你,你現(xiàn)在還很虛弱。” 絕夢倔強地要爬起來,卻在剛站穩(wěn)的時候,感覺眼前一陣虛影亂晃,又摔了下去。 兩人情不自禁地一人扶住一邊肩膀。 絕夢情不自禁地發(fā)抖起來,喘著氣:“我可以的!我真的可以!真的可以!” 濯凌幾乎不敢面對這畫面。 過去的絕夢不敢讓別人幫忙攙扶。哪怕是傷得還剩最后一口氣,她也一定且只敢自己爬到濯凌的腳前,他不說原諒,她便要跪著不許起來。他說了原諒,絕夢便必須自己站起來。他不允許她倒下,那她就算是死,尸體也必須站著! “看看你都做了什么?”軍師的眼睛已經(jīng)血紅,“我又做了什么?” 濯凌的聲音有些哭腔:“沒事。絕夢。本教主親子扶你起來。你很堅強。” 絕夢下意識松了一口氣般:“真的?” “真的。” 她在濯凌的攙扶下總算站穩(wěn),但又情不自禁緩緩?fù)肆藘刹?,拉開了和他與軍師彼此間的距離。 “你有什么需要盡管可以提?!?/br> 絕夢立刻道:“我,我不需要。這里已經(jīng)很好了?!?/br> 一天復(fù)一天。 絕夢很少笑,也很少說話。飯也從來不多吃,水也不怎么喝,連藥都只喝一半。她也永遠和兩人保持著很遠的距離。見到這兩人的時候,她大部分時候都低著頭,連呼吸都很輕,仿佛死人。 無論他們說什么,絕夢都沒有一點點想開口說話的欲望。 她只盤算著自己還能活多久,能不能想起過去,能不能離開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