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下去，再強(qiáng)盛的國祚也遲早會(huì)衰敗。

    但……即便要衰敗，也至少該是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以后的事。

    比起讓他們看到國師府得勢，看到朝中站出一個(gè)清正不阿的忠臣，看到他們對(duì)面多一個(gè)難以打壓的對(duì)手，他們寧可選擇眼前的利益，任由那些神棍胡作非為，作威作福。

    那個(gè)時(shí)候，誰也不會(huì)想到他們眼中尚還強(qiáng)盛的煬國會(huì)被堯國趁虛而入。

    朝堂之上，乃至于整個(gè)煬國，再也不是烏煙瘴氣，而是徹底變作了腥風(fēng)血雨。

    堯國派去的jian細(xì)以叛逆為由誅殺重臣，以煉藥為由禍亂良民百姓，短短幾月之內(nèi)，煬國便再度換做另一番光景，朝堂之下人心惶惶，朝堂之上提心吊膽。

    顧玦在這期間又寫了無數(shù)封諫言，無一不是被朱批駁回，到了后來，甚至干脆石沉大海，連朱批也見不著了。

    于是他便徹底死了心，安安分分待在國師府里，日日星月作伴，推演著他的星盤。

    而這個(gè)時(shí)候的李如期，依然還是那個(gè)高高在上的李如期。

    無論朝局如何變化，無論煬國如何混亂，他所擁有的一切依然不曾變過，他仍舊心安理得的享受著他本應(yīng)得的萬人擁簇和榮華富貴。

    幻境中的時(shí)日過得飛快，煬國的變化在溫玹和閔韶眼中就如白駒過隙般輾轉(zhuǎn)而過。

    與此同時(shí)，他們也忽地發(fā)現(xiàn)此時(shí)的幻境變得有些不同了?；镁持械木跋蟛辉僦痪窒拊诶钊缙谝蝗说囊暯?，不知從哪刻開始，他們開始從這里看到了許多李如期不能看到的東西。

    譬如他們在煬國國君的身側(cè)看見了出謀劃策的身影，在王城之外看見了暗夜里密不告人的刺殺，在密室刑臺(tái)上看見了一具具新鮮的rou體被分割剖裂，尚還蹣跚的孩童被挖出心臟，冰冷的尸骸被拋之荒野，年輕的女子、年邁的老人，在荒郊野嶺的尸坑里挖得滿手惡臭腐血，抱著被野狗啃食的殘軀放聲痛哭……

    他們看見了一段暗不見天日的實(shí)情，一段極其荒謬可悲的過往。

    煬國的國君，當(dāng)真在渾噩中，親手葬送了自己的盛世。

    也就是在這一年的夏夜，顧玦夜觀天象，一如既往的推動(dòng)著占星盤上的滾珠。

    終于在這一日，推出了一個(gè)死局。

    煬國將亡。

    那一日，顧玦坐在庭院里，看著漫天星河，如鉤銀月，靜靜地仰望了許久。

    溫玹無法形容出那是怎樣一種神情。

    平靜的，漠然的，決絕的……

    其實(shí)顧玦心中也許早就猜了這樣的結(jié)局，只是終于在這一刻得到了一個(gè)肯定的答案。

    翌日一早，顧玦便去了凌江君府。

    他在府中見到了李如期，對(duì)方還是如往常般一樣，眉宇間棱厲浪蕩不減，不見半抹憂愁之色，屋內(nèi)的石刻泛著清涼淡藍(lán)的水波，穿著件寬松的寢居袍，慵懶地倚在羅漢床上，由著身邊的侍人為他斟酒侍茶。

    到這日為止，顧玦已經(jīng)被君上禁入朝堂將近一整年了。在這一年之中，他從未見過李如期，更不曾與他說過話。

    李如期見他親自跑來了，不禁勾唇笑了笑，第一句話便是：“顧大國師，真是稀客啊……聽聞?lì)檱鴰熎饺绽锎箝T不出，二門不邁，今日難得來我一趟凌江君府，想必——是有求于我了？”

    他輕晃著手里的杯盞，垂眸看著盞中滟波浮動(dòng)，眸色悠懶道：“是想叫我替你向君上求情，重登朝堂呢，還是想叫我?guī)湍惆獾鼓膫€(gè)怨敵寇仇？”

    不等顧玦說話，他悠悠地抬起眸，道：

    “都可以。”

    “只要你求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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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不夢萬相人（三）

    顧玦手在袖中攥了攥，面色平靜地沒有作聲，只是看向了他身旁的兩個(gè)侍人。

    李如期擺了擺手，將一旁的侍人屏退了，拭目以待的看著顧玦。

    顧玦沒有與他多說半句，開門見山道：“李如期，煬國要亡了。”

    “……”

    李如期眸色微變，他很清楚顧玦不可能跟他開玩笑，更知道煬國如今的現(xiàn)狀。但他臉上并沒有太大的波瀾，很快斂起了眼底的情緒，淡淡抬眸看著顧玦，“所以呢？”

    顧玦默了片刻，開口道：“聽聞近幾月內(nèi)，朝中動(dòng)蕩不止，人心惶惶，已經(jīng)有不少臣子連夜出城，逃出煬國……”

    “所以，你也想逃？”李如期一下領(lǐng)會(huì)到他的意思，視線直直盯著他。

    顧玦平靜的對(duì)上他的目光，“是?！?/br>
    李如期靜默幾息，忽地笑了出來，輕輕敲著桌面，戲謔的看著他，“真是沒想到啊，原來向來兩袖清風(fēng)，忠心效國的國師大人，也有這樣貪生怕死，背國棄義的一面？”

    “我忠心效國，卻并非愚忠。如今既已國之不國，我又何必留在此處，等著白白斷送性命？”顧玦沉靜道。

    “說得好?！崩钊缙趯⒈K擱下，悠悠站起了身，寬松的衣袍露出半抹胸膛，高大挺拔的身姿站在顧玦面前，道，“所以，你想叫我?guī)湍闾幼?？?/br>
    “不。”顧玦聲音沉了沉，“我只是來告知你的?！?/br>
    李如期眉峰一挑，“告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