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寒冷與疲倦在這一刻忽然席卷而上，他不知不覺滑落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

    一陣刺骨的冰寒忽然兜頭澆下。

    他猛地驚醒, 而后便感覺頭皮一陣刺痛，有人強(qiáng)行揪著他的頭發(fā)將他提了起來。

    “嗚……”

    面目兇悍肌rou虬蚧的男人打量了他的臉幾眼, 嗤了一聲：“那漁老二長得一副粗鄙的樣子，倒沒想到他兒子竟真長了一副好相貌?！?/br>
    旁邊幾人哈哈大笑起來：“那不正好，老子欠債兒子還。我看這小子能賣出至少五十兩, 我等還有得賺?！?/br>
    “這屋子里是怎么回事?。康教幎际茄??！?/br>
    “誰知道呢, 別管了?！?/br>
    直到這時他因?yàn)榛柝识Яβ楸缘纳眢w才漸漸恢復(fù)知覺, 他當(dāng)即抬腿猛然在兇悍大漢的襠部踹了一腳。

    大漢慘叫著倒地, 松開了他的頭發(fā)。他爬起身就想逃，卻不想門外竟然也守著人，他三兩下又被按在了地上。

    剛剛被他踹了的大漢呻.吟著爬起來，狠狠在他身上踩了兩腳，而后抓住他的頭發(fā)將他的腦袋往地上砸。他被砸得頭暈?zāi)垦?，卻死死咬住牙瞪著大漢。

    “娘的，這小崽子怎么這么兇?！贝鬂h啐了口唾沫。

    有個人擔(dān)憂開口：“老大，這小子的性格……勾欄院真的會買？”

    大漢嘿然道：“你別看那些小倌一個個都那副樣子，其實(shí)勾欄院里的水可深著呢。無論什么樣的硬骨頭進(jìn)去磋磨一遍，也都軟成泥了。”

    大漢說完就叫人拿繩子把他綁起來，又用布巾塞住嘴，而后拎到馬車上拴住開始趕路。

    “也不知道那個漁老二跑到哪兒去了，害得我等還得趕大半天路跑到這種犄角旮旯來追債?！?/br>
    “要是讓爺爺找到他，非把他砍成rou片不可。”

    “你們說這小崽子是那漁老二親生的嗎，長得不像啊。”

    “說不好。他那個毀容的婆娘據(jù)說是從人販子手上買來的，也不知道毀容前長得啥樣?？上Я?，要是那女人沒毀容，拿去賣估計(jì)能得上百兩?！?/br>
    “得了吧，要是她沒毀容，漁老二買得起？”

    “這小崽子怎么就是個帶把的呢?！?/br>
    ……

    他蜷縮在車廂一角，身體不明顯地掙動著。

    掙不開。

    嘴里的布條被繞了個圈在腦后打結(jié)，他也沒辦法將之咬斷吐出來，似乎已經(jīng)只能認(rèn)命了。

    他惡狠狠地盯著這幫人，思索許久，慢慢閉上了眼睛。

    半個時辰后，其中一個大漢發(fā)現(xiàn)了那個被綁起來的小崽子面色蒼白的縮著一動不動。

    “那個小崽子怎么了？”

    “這是生病了？看著臉色好差……”

    “艸，別讓他死了，死了就賣不出去了?！?/br>
    “先給他喂點(diǎn)酒?！?/br>
    一陣sao亂過后，他嘴上的布條被解了下來，緊接著一袋烈酒被遞到了他嘴邊，猛地往他喉嚨里灌去。

    熱辣的感覺一路從食管燒到了胃里。

    “老大，沒動靜?。　?/br>
    “……娘的，先別管了，抓緊趕路。等明天要是還沒醒就帶他去醫(yī)館看看?！?/br>
    一路顛簸，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那群大漢在林邊清出一片空地開始休整，終于，他們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一兩個圍著火堆守夜。

    他猛地睜開眼睛，細(xì)細(xì)觀察了一圈周圍。

    那些人絕大多數(shù)都入睡了，車上到處是他們的鼾聲。他低下頭，將被栓在車軾上的手扭到嘴邊，開始用牙一點(diǎn)點(diǎn)撕咬那粗糙的麻繩。

    大約半個時辰后，拴住他手的繩子被咬開了。

    他感覺到舌尖的刺痛和血腥味，卻顧不上那么多，只是悄無聲息地去解腳上綁的繩結(jié)。

    也許是不幸中的萬幸，這個過程中周圍的那群大漢并沒有被驚動。

    他忍耐著眩暈與疼痛，悄悄摸下了馬車，向著有流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什么人！”一聲暴呵猛地從身后響起。他悚然一驚，再顧不得其他，立刻拔腿向前奔跑。

    “是那個小子！快抓住他！”

    而此時，他已經(jīng)來到了水聲的源頭。

    那是一片十來米高的斷崖，而在崖底，一條不知深淺的潺潺溪流正奔涌向前。他聽著身后的呵罵，毫不猶豫縱身一躍，在一片尖利的風(fēng)聲中狠狠砸入水里。

    冰冷刺骨。

    他渾渾噩噩地沿著河水掙扎漂流了許久，仗著從小下海摸魚的水性，在天光破曉時，再次勉強(qiáng)上了岸。

    眼前有些模糊，全身上下都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

    木然地低頭看了眼自己，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腕腳踝都被草繩磨破了皮，這會兒已經(jīng)被河水沖地發(fā)白。他嘗試著抬起雙手，卻發(fā)現(xiàn)這雙枯瘦的手顫抖得厲害。

    不疼。

    但是為什么動不了了呢？

    他強(qiáng)撐著在河灘邊挖了個小小的凹槽，而后再次趴著昏睡了過去。等到醒來時，凹槽中已經(jīng)困住了一條小魚。

    而他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多久沒進(jìn)食過了。

    他用顫抖的手勉強(qiáng)捏住了那條魚，已經(jīng)沒力氣生火了，于是就這么塞進(jìn)了嘴里。

    強(qiáng)烈的魚腥味與血腥味混雜著涌入口中，他努力捂住嘴不讓自己吐出來，眼前卻不受控制的閃過那片刺目的血泊。

    喉嚨忽然被堵住，讓他無論如何也再咽不下口中的魚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