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的傅司白華印象中他的父親還要高了，身體也結實起來，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容易生病。

    白華感覺自己胸口中有什么正在一下一下，重重地拍打著它，以至于有些頭暈目眩，像是要長出翅膀飛起來一般。

    “喵嗚。”

    “怎么了，小白？”傅司聽見白華在叫，轉頭看它。

    白貓的那顆心突然就重重地落了下去。

    傅司兩手各拿著掃把和簸箕，和頭發(fā)顏色相同的漂亮黑瞳疑惑地看著它。

    它和傅司終究是不一樣的。

    這兩年里白華多次變成人類形態(tài)，處處學習，渴望像人類一樣?？墒?，自我欺騙總有一天會醒。

    它發(fā)現(xiàn)自己的人類形態(tài)年齡走速極快，第一次是七八歲的樣子，第二次的身高便rou眼可見地有所增長，后來變成了比傅司年長，但應該比鄰居阿姨和傅家父母離世時年齡要小的樣子。

    是二十三四歲，白華無法清晰表述出來。相貌停止在這個年齡不動了，可發(fā)色卻開始摻白。

    本來是和傅司相同的黑發(fā)，現(xiàn)在卻已經有一小半變成了白發(fā)，和它毛發(fā)的顏色是一樣的。

    好丑。

    白華背過身去，不看傅司。

    “小白，到底怎么了？不舒服嗎。”傅司立刻放下手中東西，跨過地上還沒打開的行李箱，低聲問道。

    在他雙手即將碰到白華的一瞬間，白華跳到了沙發(fā)背上，順著弧度滑下去，跑走了。

    它自從來到了傅司家，就再沒有這么狼狽過。

    所以，當傅司成年的當天，用背包帶它到父母幕前，拋下一個驚雷時，白華的內心一潭死水。

    晴空萬里無云，有風清爽地吹著。

    傅司的大學基本已經板上釘釘，他很輕松便從年級主任手里請到了假。

    兩塊墓碑前各擺一束鮮花，傅司后退一步，站在中間的位置，臉上是平靜的笑容。

    “爸，媽，今天我成年了?！?/br>
    “我快要高考了，到時候，不管是好是壞，都一定來和您二位匯報?！?/br>
    他頓了頓：“我還有第二件事?！?/br>
    “我喜歡男人，”傅司認真地說，“雖然現(xiàn)在還沒有具體喜歡的人，但是這點我很確認了?！?/br>
    哦。

    四下無人，背包里白華悄悄探出頭來，垂眸舔了舔爪子。

    你愛喜歡什么喜歡什么。

    第13章

    這是傅司第二次帶白華來到墓園。上一次是他成年的時候，他把白華藏在包里，向全家人出柜。

    自然不會有人作出反應。他說完這段話，又在秋風中站了一會兒，為父母分別久久地鞠了一躬。

    這次他帶著白華來了，不過是讓白華以人類形態(tài)出現(xiàn)的。白華被打扮得一本正經，長長的白發(fā)也被束起。

    雨后濕潤的空氣中，傅司站在他最后一位親人的墓前，長久地沉默著。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只知道自己有必要站在這里，送她最后一程。盡管，她也許并不需要。

    那天打來電話的男人自稱是她的同居人，電話里他的聲音聽起來沒有絲毫悲傷，仿佛只是在分享一件身邊的事。按照他的說法，事實也的確如此。

    傅司不是很理解這種生活方式。從男人的敘述中，他首次了解到他的小姨在大學畢業(yè)后選擇成為一名設計師，臨死前在業(yè)界已經小有名氣。她是得病走的，男人陪她走到生命中的最后一秒后，將得到她那套房產。

    他的小姨早在傅司父母過世的時候便為自己選好了死后的住處，就在夫妻二人的墳墓不遠處。

    傅司手中的花束在潮濕中顯得更加嬌艷欲滴。到最后，傅司只是簡單地感謝了她的養(yǎng)育之恩，放下鮮花，向墓園另一處的白華走去。

    白華蹲在傅司父母墓間的那條縫隙前，長馬尾的尾端堪堪觸在石板上，修長手指戳著淺扎泥土的一朵小小白花。

    聽到傅司的腳步聲，白華抬起頭來，有些驚訝的樣子。

    “阿司，你不哭嗎？”

    “我為什么要哭?！备邓久兹A的頭，白華沒躲，反而小幅度地回應他。

    “剛才上山的時候，我看見有人哭得特別難過，之前來的時候也是，你把我放在背包里，但是我的耳朵能聽很遠?！?/br>
    傅司拉住白華的手，讓他起來：“每個人對待親人逝去都有不同的表現(xiàn)方法?！?/br>
    “哦，”白華若有所思，“那如果我很想他們，應該怎么做呢？”

    說著，白華望向兩塊墓碑，傅司的父母正靜靜地躺在下面，在靜謐中度過了十數(shù)個春秋。

    傅司說：“爸媽一定知道你很想他們。不過如果你想做點什么……也可以給他們鞠個躬?！?/br>
    他牽著白華的手，在父母墓前彎腰深深鞠了一躬。白華學著傅司的樣子，也鞠了一躬，長發(fā)垂下來，在空中輕輕地搖動。

    大概過了幾秒鐘的時間，他感到傅司起身了。

    白華仍然彎著腰，他慢慢直起來，兩眼閃亮亮地問：“這樣他們就能知道了嗎？會高興嗎？”

    傅司笑了：“一定會。”

    只是可能也會很驚訝。

    傅司意識到自己喜歡男人是絕對突然的，那天他不過是普普通通地在辦公室排隊等待答疑，聽到左手邊教導主任在訓斥一對早戀的情侶。

    從傅司這個角度，他剛好可以看到女生的表情，她很漂亮，是隔壁班的班花，只是現(xiàn)在這張哭喪臉十足搞笑。他看了兩眼便移開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