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夠了一直戳他痛楚的幻境，他也受夠了自己那患得患失的傷春悲秋。反正他也活膩了，比起在幻境里被往事折磨致死，不如趁此機(jī)會(huì)好好告別，將想說的話一次都說完。

    “抱歉什么？我并不覺得你有哪里需要向我道歉的地方?！眿D人聞言又搖了搖頭，她的眼角似是浮起了些許笑紋，“不過我總覺得，那場夢似乎讓我兒長大了。”

    “也不知你這次游歷，是否遇見了心儀之人。你回來前，母親還曾想著，或許你會(huì)為我?guī)€(gè)兒媳婦回來。”

    “如今你父親去了，母親也不知自己還能活多久。你啊，雖然年長，性子卻桀驁得很，還沒你弟弟讓人放心。曾經(jīng)我還奢望過親眼看到你成婚，想著若是有人能陪伴著你，我縱使亡去了，也能稍微安心些?！?/br>
    這仿佛遺言般的感嘆讓將絕握著酒壇的手微微收緊了幾分，酒壇的壇口瞬間布滿了裂紋。

    “我確有了心慕之人?！睂⒔^瞥了壇口的裂紋一眼，干脆飲盡了手中之酒，而另換了壇更烈的新酒出來。

    他的一句話讓他的母親微微愣住。

    “是誰？”婦人回過神后不由開口問道。

    將絕嗅著烈酒的辛辣香氣，冷硬的面容上流露出了些許柔色。

    “他名長生。”

    “我曾想，與他到白頭?！?/br>
    將絕說這話時(shí)，長生正閉著眼倚在男人身側(cè)的墻壁上。

    長生一直在思考如何幫將絕度過這場幻境，這段時(shí)間他也想出了一個(gè)或許行得通的辦法。

    他不清楚幻境是怎么運(yùn)行的，但他不過是金丹境，無論如何都沒那個(gè)實(shí)力從根源上破壞它。所以他打算順應(yīng)幻境，只在細(xì)節(jié)上做一些微小的改變。

    比如說，依靠《繁音訣》模擬自己的聲音。等將絕和母親道完別后，他便用模擬出的聲音告訴他，自己并未身亡。

    長生想過將絕聽不到他說話的原因。他推測是因?yàn)檫@場幻境皆由靈力構(gòu)成，他的聲音不帶靈力，故而就算他說得再多，將絕也是聽不到的。

    所以他才想借著《繁音訣》出聲，畢竟那是完全由靈力構(gòu)成的聲音，在幻境中也許能夠傳遞出去。

    說起《繁音訣》，其實(shí)最初的最初，長生聽到這本功法的那一剎那，腦子里瞬間浮現(xiàn)的念頭就不是用它來演奏什么樂器，而是用它來模擬人類的聲音。

    這世上少有人修煉《繁音訣》，也很少有人了解這門功法。他若是冷不丁地用仙皇仙帝們的聲音說上一句話，聽者幾乎是防不勝防，很可能會(huì)信以為真。

    在長生看來，這樣的功法若是用好了，將三千世界鬧得天崩地裂也并非不可能。

    當(dāng)然，人的聲音太過復(fù)雜，模擬起來比樂器要難千百倍。以他現(xiàn)在的修為模擬別人的聲音，根本從未模擬成功過。

    可長生終究還是想試一試。一來是因?yàn)檫@里是幻境，靈力異常充沛；二來他模擬的是自己的聲音，總歸要容易一些。

    即使他很可能失敗很可能被幻境反噬，但就沖著將絕給他喝了那么多難得的酒水，他也終歸要試試的。

    正凝神揣摩著如何模擬自己聲音的長生，卻在毫無防備之時(shí)聽到將絕那宛若驚雷的話語。他顧不得思考什么，只是猛地抬眼看向了他。

    將絕的母親不知道將絕的修為，可長生清楚，那人已是仙帝。

    一個(gè)壽元千萬載的仙帝，竟然會(huì)許下與人白頭的承諾，這已經(jīng)不是所謂一時(shí)心動(dòng)的問題了。

    這樣的承諾意味著千年萬年的心動(dòng)，千年萬年的堅(jiān)守，意味著直至死亡，他都會(huì)陪伴在他的身旁。

    這個(gè)男人，究竟是懷著怎樣的情感在和他相處？他的情感，又怎會(huì)熾熱到這等地步？

    長生忽然覺得，將絕或許正如他所飲的酒水。看著清澈寡淡，咽入喉間后才明白，他能燒得人血液沸騰。

    “我兒竟也會(huì)有動(dòng)心的一天！那他人呢？怎么沒帶回來給母親看看？”婦人驚訝過后頗為喜悅地說著，那帶著病氣的臉上也難得紅潤了幾分。

    就像她之前說的那樣，她的這個(gè)兒子向來放蕩不羈。她一直擔(dān)心他那過于瀟灑的性子，怕他終其一生浪跡天涯，孤獨(dú)寂寞地度過這余下的光陰。

    她真的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家兒子會(huì)有這般溫柔地一面，甚至說出了與人到白頭的話來。

    這種話于他而言，可比“我心悅你”還要難得的多。

    “他不會(huì)來了?！蹦且活^的將絕沒在意他人的震驚，他說這話時(shí)微微閉了閉眼，低沉的聲音竟罕見地有些發(fā)澀。

    “他死了?！?/br>
    “就這么，輕易地死在了我眼前?！?/br>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應(yīng)該就是長生和將絕的專場了(*?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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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在修真界白頭

    “他怎么就死了呢？”將絕的眼皮幾不可見地顫了下，像是在問別人, 又像是在問自己。

    長生慢慢走近將絕, 他低頭凝視著這位靠在椅背上的仙帝, 冷不防地與他對(duì)上了視線。

    將絕卻是看不到長生的。他只是下意識(shí)地抬了抬眼，眼底什么都沒有。

    “說來也可笑。不久前, 還有人曾告誡我說‘情深不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