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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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瞄了瞄道士,見他一襲白衣飄然出塵地立在兩步開外,淡淡道:“此乃你自己修得的機緣,無須多謝。至于報答一事,貧道本是方外之人,不欲與俗塵多有牽絆。” 我咳了咳道:“其實可以還俗的?!?/br> 小花妖暗淡的眼神亮了亮,向前邁了一步:“前有白娘娘千年苦覓報得一恩,小女不敢與白娘娘相比,但求伴在道長身側(cè)添茶倒水也好?!?/br> 道士斜眼過來,我雙手掩面:“真是太令人感動了。” “……” 腰間的紅瓔珞突然向里勒了進去,細(xì)如蛛絲的紅線和劍刃般要割開我的皮膚、斷開我的骨頭。我哆嗦著嘴唇深吸了一口氣,兩道冷冷的目光刺在我臉上。我暗罵了句這心狠手來地臭道士,勉強道:“姑娘且慢,你不能跟了他?!?/br> 仇恨的眼光和火把樣投在我身上,她氣惱道:“你這個女鬼沒好心腸,誰要信你的話?!?/br> 袖手旁觀的道士忽然插了句:“這個女鬼雖然長得丑又沒有好心腸,但卻從不說假話的。” 我臉上的笑僵了僵,心中冷笑桀桀,苦口婆心道:“從修行上說,姑娘才化人身、根基不穩(wěn),若妄動情愛癡念極容易走入偏道。從大家都是女子的份上,我更要勸你不可跟了他?!?/br> 她杏眸一瞪:“為何?” 我指了指道士下半身,嘆了口氣,連連搖頭:“沒了。之前有個女妖因為怨怪我家主人的負(fù)心多情,手里的剪刀一個沒留意就,沒了?!?/br> “……” 在化成石雕的迎春妖面前,我被道士暴力地拖走了…… “蘇采,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道士冷冷道。 我笑得抽筋的嘴角還沒恢復(fù)原樣:“好,何止好,簡直太好了……噯,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天機不可泄露?!彼\笑,明顯不打算告訴我。 我摸摸鼻子,就算很好奇但看他那副得瑟樣子我就懶得與他周旋,僅是有些不服氣道:“都說禮尚往來,你既曉得我的名字了也應(yīng)告知你自己的,方是公平?!?/br> 他探出兩指夾住我腰間的長結(jié),拖住我:“你真想知道?” 我忽然就緊張起來,胸口被心撞得發(fā)悶發(fā)疼,之前幾番脫口而出想問問他是不是清玄君,又覺得自己挺無聊。這兩個人畢竟相隔了六百年。 “真言即咒,一出口就有了術(shù)力。你若知曉了我的名字,我的身家性命都握在了你手中,你可是要對我負(fù)責(zé)的?!?/br> 他的表情很認(rèn)真,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 我慌忙擺了擺手:“別了別了,我不要知道了?!?/br> 他了然地睇了我一眼,道:“你是生魂離體,在日頭下行走一段時間應(yīng)該沒有大礙。若是熬不住了就歇在我簪子里?!?/br> “別亂跑,別亂鉆?!奔t絲一圈圈繞在他白得幾近透明的長指上,白玉稠血,漂亮得就和他清沉微磁的嗓音一般詭異:“很多妖魔最喜愛就是你這樣新鮮生嫩的魂體?!?/br> 一股澀冷的寒意傳遍我的身,我眼神亂描地嗯了嗯,不敢去看那雙好像能看透我心思的眼睛。 過了一會兒,我道:“不曉得名字,那我平時該怎么稱呼你呢?要不,就喊‘哎’?” 他:“……” 我自己否定道:“這不好,我以前都是這么喚它的。要不‘喂’?” “他是誰?”他沒有表情道。 我眉開眼笑:“我養(yǎng)的雪獅子啊,可漂亮了。唔,比你還要白一些。” 他的臉和潑了瓢墨水一樣黝黑黝黑的。 “你剛才喚的不是挺好的嗎?就那樣吧。”眨眼他面色如常淡定地指示道。 “啊?哪樣?” 他邪氣飛揚的狹長眼角吊了起來:“你不是喚我主人嗎?再喊一聲聽聽,喊的好聽我就勉為其難接受了?!?/br> “……死變態(tài)?!?/br> =========== 走了個把時辰,到了他口中的鎮(zhèn)子。說是鎮(zhèn)子,實在是美化了它。便是昭越都城白玉京邊沿的村落也要比這里繁華熱鬧的多。 干燥的風(fēng)沙穿梭在僅有的兩條相交的小街上,無精打采的瘦癟白楊依墻而立,寥寥幾個討生活的商販縮在各自的攤鋪后面攏著袖子打盹。 白天陽氣旺盛,我懶得飄游就和條白布條似的掛在他身上,下巴搭在他肩上:“我記得自己落崖的地方離白玉京不遠啊,這里的景致怎么如此迥然不同?”我朝兩邊轉(zhuǎn)了下眼珠子:“怎么像西北塔爾河一帶的風(fēng)光?” “你家住白玉京?”他彎腰在挑黃紙,隨口問道。 我含含糊糊道:“嗯,差不多算吧?!彪m然一年中更多的時候我是在下京中度過,猶恐他再問下去我忙轉(zhuǎn)了個話題:“這里究竟是何處?” “你說的不錯,這里就是塔爾河?xùn)|的寧州府——下的一個小鎮(zhèn)?!彼迫坏?。 我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寧州與上京遙隔萬里,一夜之間……” 他笑而不語。 我抽搐著了下臉,這道士原來還真有兩把刷子。無語了會,我探出腦袋好奇問:“你買黃紙上茅廁嗎?” “……” 寧州府位于昭越和犬戎一族的邊界處,前擁水草豐茂的塔爾河,左右環(huán)夾珈藍山,地勢險峻易守難攻。此地歷來是昭越的軍事重鎮(zhèn),正因如此每年朝廷撥下來的糧草銀款數(shù)不勝數(shù)。盡管是邊塞之地,這里的民生比中原地帶的一般州城倒還要富庶熱鬧些。 上次我來寧州是在一年之前,那時這里各國胡商絡(luò)繹不絕,車水馬龍轔轔不絕??涩F(xiàn)在這副樣子與當(dāng)時所見簡直是天壤之別,莫非犬戎一族又打了過來? 我費解之下,轉(zhuǎn)了彎子向道士詢問道。 他又買好了一小罐朱砂墨和明堿,提著這些東西悠悠道:“這個說來話長,上一朝的敬德皇帝這是上天給昭越挑選好的皇帝。既是天子,便是天意,可惜這個皇帝登基三年便身死不明,天子一崩本該天下大亂,可巧這時敬德皇帝的弟弟繼位了。他雖勤于朝政,但畢竟非名正言順的天子。得不了敬德帝福澤之氣照拂的昭越,不僅天災(zāi)連連,那些行走在明與暗邊界的妖魔也伺機而動?!?/br> 他不動神色地轉(zhuǎn)過身,讓我看清街角處一團濃黑的陰影:“這些個吸納活人生氣的東西,在現(xiàn)在的昭越隨處可見。如此,城池村鎮(zhèn)又哪來的生機朝氣?” 我沉寂了會,道:“敬德帝生前又怎么知道自己如此重要呢?當(dāng)初太上皇選儲君時,全國上下三十六州有二十八州州牧聯(lián)名上書諫言勸阻太上皇。那時的敬德帝才十五歲,是昭越這個國家并不想要這皇帝?!?/br> 他淡淡道:“敬德帝若連這點胸襟都沒有,不如早死的好?!?/br> 我:“……” “你怎么這么惡毒???”我氣憤道。 他進了間鋪子懶洋洋道:“無毒不丈夫。況且這些朝野之事本就不是我們修行之人該管的?!?/br> 在簡陋的架子前轉(zhuǎn)了一圈后,他拎起件柳色衣裙,不顧老板目瞪口呆的表情道:“野雪春柳,與你的膚色相宜的很。唔,再配上玲瓏小簪,卻也可愛?!?/br> 我同情地看著老板愈來愈驚恐的臉色,不甚耐煩道:“你一個男人怎么這么磨嘰,買什么我就穿什么唄。” 他摸了摸下巴,拎起件東西:“那就再添一件?!眲e有深意道:“放心,我不僅會給你脫衣服,自也會給你好好地穿上?!?/br> 我腦子剎那充滿了血,因為那是一件肚兜…… 第12章 第十二卦 當(dāng)臭道士付錢時,老板露出劫后余生的慶幸表情,忙不迭地將我們送出了門。踏出門一兩步還能聽到他的喃喃自語:“沒想到這道長容貌端得好,腦子卻有點問題,真可惜,真可惜?!?/br> 我坐在風(fēng)中的一朵小小的合歡花上,來回蕩漾在他面前,長長地嘆息道:“真的好可惜呀,以后出門記得吃藥?!?/br> 他:“……” 說時遲那時快,我和驚弓之鳥般埋頭直沖向遠處,急轉(zhuǎn)了個彎繞進了條偏僻小徑,才堪堪避開追在屁股后面那道利鋒。這道士好生心狠手來,竟出了劍氣想劈了我。 貼著墻喘了幾口氣,盤算著這一時半會他正在氣頭上自己回去肯定是討不了好的,不如隨意轉(zhuǎn)幾圈再回去。說轉(zhuǎn),這地方委實偏小的緊,一條小巷左不過百十步到了地。盡頭是處木樁子攔成的宅子,越過一人高的籬笆隱約能瞧見里頭的情景。 趴在合歡花上飄了上去,一打眼就瞅見了一個光亮的腦袋,倒吊的八字眉下眼睛緊緊瞇起,嘴里念了著亂七八糟的佛經(jīng)。忽然那雙綠豆眼驀地睜起,精光熠熠地看向我:“師姐,你終于來了!” 我差點一頭栽了下去。 繼而他鬼鬼祟祟道:“師姐放心,我今天吃藥了?!?/br> …… 我小時候體弱多病曾拜入太華寺住持門下做了個室外弟子,每年都要抽出個十五二十天去那里參經(jīng)念佛。當(dāng)時的太華寺還只是白玉京眾多佛寺里極不顯眼的一個,香火慘淡、門庭落魄。我的住持師父有一個很偉大的夢想,就是效仿前人孟嘗君,養(yǎng)個門徒三千玩玩??蓢@那時候廟里只有大師兄、我和小師弟,如果沒有每月?lián)芟聛斫o我的撫養(yǎng)費,連我們?nèi)茧y掙扎存活。大師兄是個悶葫蘆,除了砍柴就會跳水;我是個紈绔子弟,除了花錢就是燒錢;小師弟他倒繼承了住持師父超度伏魔的本事,但致命的是把他的瘋癲癥也給繼承下來了…… 在十四歲的一個晚上,我被一股奇妙的感覺從睡夢中驚醒,一睜眼就看見小師弟站在我床邊舉著把寒光犀利的殺豬刀,咧開滿嘴白森森的牙:“妖孽,哪里逃!” “……”于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回 尿床姍姍而來…… 這夜后小師弟就從太華寺消失不見了。剛開始住持師父很擔(dān)心,某天衙門里的人會喊他去繳納擔(dān)保金或干脆領(lǐng)具行刑過的尸體回來。而很久很久之后,待太華寺興盛起來后也沒見到小師弟,師父他——正好瘋癲癥犯了順理成章地把他最小的徒弟給忘了…… 此時在寧州遇見了久未謀面的小師弟,這委實不得不令人悲喜交加。但年幼那場被嚇到尿失禁的慘淡記憶讓我不得不心有余悸地再三確認(rèn)道:“你每次說吃藥都是沒吃藥,你到底有沒有吃藥?不要我一靠近你就把我順手超度成灰了呀。” 他失望地拿出攏在袖子里的左手,手中掛著串金燦燦的佛珠,佩服道:“師姐果然是師姐?!?/br> 我:“……” 他將佛珠掛回了脖子上,賊兮兮的表情已全然換成了一派正經(jīng)之色:“師姐,多日不見,你好像不大好。” 是啊,死了又活,活了又死,這怎么也算不上一個好字…… 小師弟是主持年輕時候的私生子,昭越民風(fēng)開放,男女之間風(fēng)流情韻乃是常事。用阿晏的話來說“這年頭誰沒個私生子都不好意思出門見人?!睅煹芩^承了師父的一切,就是沒能繼承他的相貌。綠豆眼、扁平鼻,等聽完我大致說了下近來遭遇后,那兩條倒吊眉皺得都快貼到一起了。 “師姐,你頭一次死后回魂已屬罕見。但從去義莊找你的女鬼來看,恐怕事情沒有那么簡單。無論如何,你趁早回歸rou身,之后再去尋師父較為妥當(dāng),他應(yīng)已有了應(yīng)對之策?!彼蛷那耙粯优吭谀緲渡习l(fā)了會呆,突然道。 我懵了懵道:“有這么嚴(yán)重?師弟,你既然在這里,不妨干脆把我的rou身從那臭道士手里奪過來就是了。依我看,你的修為并不在他之下?!?/br> “天機既顯,劫數(shù)已定。和者悲,悲者喜;生者活,死者生。這非我的機緣,我當(dāng)不能插手其中?!彼f了一連串含義模糊的佛偈,頓了頓道:“師父可還好?” “師弟,這么多年你為什么不回去看看我們?師父,他就算發(fā)了病忘記了你,可每到吃飯時卻總會放三個人的碗筷。大師兄也很想念你……”那些佛偈我一時摸不著頭腦,暫記在心上。 他平淡無奇的臉上忽然浮出了種奇怪的笑容,他伸出食指輕輕點了下我的腦袋:“師姐,我在這里等一個人。他不來,我不走。” 我雙手捂住腦門頂玩笑道:“你莫不是在等一個姑娘家,想還俗了?” 那種奇怪的笑容漸漸從他臉上褪去,銅錢大小的光斑透過白楊樹頂交錯在他身上,他蹣跚般一步一步向退去,在暗黃的土屋前慢慢坐下:“諸法因緣生,緣謝法還滅。師姐,寧執(zhí)有如須彌山,莫執(zhí)空如芥子,多保重。” 一葉白楊從樹頂悠悠飄落,如同一道寬幕將景象緩緩牽下,疊交在一起深深淺淺的光線逐漸暗淡下來。小師弟闔目靜坐的身影像一座泥像,以一眼一丈的速度與我拉開。 我不由傾身向前,努力看清:“師弟……” “師弟!”心一蹙,我如琴上撩開短弦繃緊了身子坐了起來。午后干烤的地氣熏得我有點頭暈,力一松又跪坐了回去。 “道長,你瞧奴家的手相。今年可能找到,找到個好婆家?” 膩得發(fā)甜的聲音躥進了我耳中,我怔忪地轉(zhuǎn)過去,茶棚下面一群花紅柳綠的姑娘間臭道士正衣冠禽獸地看這手相。 我扶著沉重的腦袋,周身圍繞著合歡的清軟香甜。嘶啞的蟬鳴一波一波尖嘯在棚子左側(cè)的枯樹干上,這時間看起來和剛出成衣鋪時差不多。 合歡花載著我飄到道士身旁,停在他肩頭,我蹦起來使勁掐了掐他耳朵邊:“喂,臭道士,我為什么在這里?” 他垂目煞有其事地看著那姑娘的手掌:“出了鋪子后你被日頭給蒸暈了,一直睡在這里。”他狐貍似的長眸子里斜出一點笑:“你以為你在哪里?” 嘰嘰喳喳的姑娘們陷入了沉默之中,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壯著膽子問:“道長,你在和誰說話?” 他微微一笑:“我養(yǎng)的小鬼,就在你們面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