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后，楊時卿接到了大哥楊時瑾的視頻通話。

    手機那端的楊時瑾是一身西裝打扮，正松著領帶吹電風扇。大概是剛加班完回到家。楊時瑾看楊時卿已經(jīng)一身白大褂黑褲衩躺床上了，不由笑道：“老媽又督促你早睡早起了？”

    “才九點呢，怎么睡得著?！?/br>
    “真懷念，我當初高考的時候老媽好像也是這樣的反應。”

    楊時瑾是一所211大學的本科畢業(yè)生，畢業(yè)以后直接實習轉正參加工作了。楊時瑾高考的時候，楊時卿才初二呢。只記得那個時候家里也是雞飛狗跳的。楊mama鎖著臥室的門，不讓楊時卿和哥哥一起睡，非給楊時卿在客廳打了個地鋪。第二天一大早，楊爸爸就騎著自行車帶哥哥去考場了。剩下楊mama和楊時卿待在家里，一個坐立難安地發(fā)著呆，幾次切菜都差點切到手，另一個沒心沒肺地看電視，為學校高考放假而開心呢。

    那時候楊時卿對于高考的概念還沒有那么強烈，只知道老哥馬上就要解放了。而今天，馬上就要解放的那個人變成了自己。

    楊時卿忽然情不自禁問出聲：“哥，大學……怎么樣？忙不忙？伙食還好嘛？社團活動是不是特別多??？”

    楊時瑾似乎有些意外，噗嗤一聲笑了：“你……想這個干嘛呢？”

    “就隨便問問?！睏顣r卿就改口道，“那你覺得我以后要去考研么？或者公務員。我對這些沒什么概念……”

    楊時瑾沉默了一會，道：“其實現(xiàn)在說這個還是有點早了。你先——好好考試吧。等你考完了，我們再來好好討論一下。到時候你想問什么都成?！?/br>
    楊時卿笑了：“嗯。”

    “我的小老弟，”楊時瑾望著手機屏幕，一臉寵溺地挑起嘴唇笑了，“明天加油，放平心態(tài)好好考。等考完——哥帶你吃好吃的、玩?zhèn)€十天八夜的。想干什么都成！”

    楊時卿一下樂了，捧腹笑了好一陣，然后對著屏幕豎了一個大拇指：“好！”

    掛掉電話后，依稀又聽了幾首歌。迷迷糊糊地，睡意上來了……

    第二天起床，楊時卿發(fā)現(xiàn)自己耳機和手機都被收好了放在床頭，被子也整整齊齊地掖好了四個角。放在平時，被老媽知道自己晚上偷玩手機，肯定又要挨罵了。

    楊時卿看了看時間，七點一刻。換好衣服起床，老媽早就準備好了早餐。是玉米粥配油條豆?jié){。營養(yǎng)又健康。

    這天下了點雨，地上還很濕潤，帶著點潮氣。空氣卻很清新，讓人心曠神怡。

    出門前，楊時卿最后檢查了一下準考證和身份證——確保無恙后，楊時卿跟老媽擁抱了一下告別：“媽，我走了！”

    楊mama溫和地笑了一下：“中午吃小龍蝦和排骨?！?/br>
    “好咧！”

    鼻尖旁是楊mama身上沾著玉米粥香氣的味道，楊時卿回頭用力地朝老媽揮了揮手。

    昨天已經(jīng)提前看過考場，楊爸爸輕車熟路地駕車帶楊時卿到了考場。距離考試開考還有半個小時。

    考場只允許攜帶了準考證的學生入場，楊爸爸便在身后朝楊時卿揮了揮手：“我十一點半來接你！”

    楊時卿走進這個陌生的學校，眼前是翠綠的林蔭道與陽光交匯，空氣中純凈的氧分讓人身心舒適。

    楊時卿見到了好幾個初中的同學。在小城里，好朋友們總是走幾條街就能遇見。幾個人彼此打過了招呼，東扯西扯地聊了幾句。在這時楊時卿忽然有點想去找明煦。如果沒記錯的話……明煦的考場在他那棟教學樓的隔壁。

    可是距離開考只有十五分鐘了。差不多可以進考場了。楊時卿只好作罷。

    渾身掃描、檢查身份證后，楊時卿坐進了全新的教室里。望著陌生的黑板、雪白的天花板和忙碌著的老師，楊時卿忽然感覺有一陣翻涌的情緒在心頭涌過。那是一種很微妙的復雜情感，夾雜著焦灼不安、惶恐、憧憬、躍躍欲試……

    仿佛腦海中響起嘹亮的戰(zhàn)歌，楊時卿凝視著時鐘：八點五十五分。中性簽字筆、2B鉛筆、橡皮擦、準考證和身份證……一切就緒！

    這是屬于他的戰(zhàn)場，他將以筆代刀、揮舞著戰(zhàn)旗直到凱旋之音響徹云霄！他一定會戰(zhàn)勝高考，他是自己的英雄！

    第一場是語文，對于楊時卿來說難度不大。楊時卿有這個信心。

    廣播響起，監(jiān)考老師開始分發(fā)答題卡和試卷。楊時卿集中注意力，緊繃起大腦……

    中午不止燉了小龍蝦和排骨，心情很好的楊mama還特意去買了楊時卿最近吵著想吃的KFC全家桶回來。

    這一餐實在是太過豐盛，一家人吃到最后也還是剩了一桌子的菜。楊mama就把剩菜整理了一下放冰箱，督促楊時卿喝了杯熱水，然后去廁所定點排了便，最后趕他上床午睡一會。

    楊時卿睡了一個半小時，自然醒。下午考數(shù)學，算是楊時卿一個比較薄弱的科目。楊時卿看得出來，老爸老媽的神經(jīng)都有些緊張。

    楊爸爸不敢耽擱地馬不停蹄把楊時卿送去了考場。距離三點考試還有近四十分鐘。楊時卿就無聊地在學校四處逛了逛，買了瓶可樂喝了幾口。就在這時，他發(fā)現(xiàn)了正一個人站在教學樓角落里看著筆記的劉炳洋。

    那真的是劉炳洋嗎？頭發(fā)剪短了，臉上一副厚鏡框黑色眼鏡顯得那么沒精神?？伤垂P記時認真地緊蹙著眉頭的神情——楊時卿不會記錯的。楊時卿站在原地猶豫了很久，最后還是沒有上前打招呼，而是選擇默默走開，回到自己的考場。

    考試開始了。

    拿到答題卡和試卷后，楊時卿用最快的速度瀏覽了一遍所有題目。心中大概有了個底。

    基礎分穩(wěn)了。中難題基本可以拿下，最后一道壓軸題有點懸。除去一些很難避免的失誤分……楊時卿幾乎可以算出自己的數(shù)學最低分。

    那就開始吧。

    草稿紙用了一頁，又翻過一頁。腦中是比起往日清晰數(shù)倍的邏輯方法和數(shù)學公式?？蓷顣r卿的心一直抑制不住地瘋狂直跳。噗通，噗通，躁動個沒完。楊時卿幾乎覺得下一秒心臟就會從嗓子尖里蹦出來了。

    已經(jīng)不記得是怎么從考場里走出來的了，等緩過神來，楊時卿已經(jīng)在衛(wèi)生間洗手池旁用水撲棱著洗臉了。

    即使是這樣，心臟還是狂跳個不停，讓人煩躁——“楊時卿?！?/br>
    楊時卿猛地回頭：“明煦！”

    “唔，是我。”明煦有些反應不及地回抱住猛撲過來的楊時卿，用手掌輕拍著他的背，“來上廁所正好碰見你了……”

    楊時卿抱了他好一會才松開，“我上午還打算去找你呢。”

    “想我了？”明煦微瞇起眼笑，楊時卿很老實地點了點頭：“我現(xiàn)在還特想大吃一頓?！?/br>
    廁所里沒什么人，學生已經(jīng)離場得差不多了。明煦就抬起頭，在楊時卿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笑著望著他：“回家吧。你爸應該等你挺久了?！?/br>
    明煦說得沒錯，楊爸爸提前半個小時在學校門口守著。這會已經(jīng)抽了好幾根煙了。楊時卿出校門的時候，楊爸爸卻沒提這事，而是開車門后直接道：“晚上想吃什么？”

    “吃小龍蝦吧，中午沒吃完，我又饞了?！?/br>
    “成?！?/br>
    路上透過車窗望著風景，楊時卿的心慢慢地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