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縱情后。他回她的信息很慢，有時十多句才回一句。他沒再主動找她出門，有時竟也推脫有事拒絕她的邀請。見面時看她的眼睛都在閃避。

    她知道他在躲她。

    為什么？

    她不安他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幾日幾夜輾轉(zhuǎn)難眠。她反思是否是她那天做過了？

    不該不經(jīng)他同意就碰他，畢竟不是手不是唇。這非常私密難堪的部位不該輕易碰觸。若調(diào)換男女性別，換位思考，說難聽了就是流氓勢的動手動腳，。

    她不該讓他感覺羞恥。因為羞恥對于高潔的他猶如面子被暴力踐踏。也不該得寸進尺，他明明壓她的手說不要，她卻不聽非要直直往下。他說好幾次別，她也自顧自行。其實那時就被警告了吧…哪有喜歡被強迫的人？更別說他原本才高氣傲，清冷無欲。

    她卻對他毛手毛腳，又強吻，像個無恥色狼。

    以前只碰手都明覺他會抵觸?，F(xiàn)逐漸膽大妄為，忽略性和愛是根本兩碼事。他或許喜歡她，但不代表會一直委曲求全。明是她酒醉勾引他，以她對他的色度，還讓他脫衣，說不定那晚其實是她霸王硬上。他不愿意，卻強忍著任她。

    但累計多了就會爆發(fā)。她得意忘形一直做他不愿的事，終有一天他會逃避。于是他不滿、冷淡甚至抗拒。難怪他高潮時反而冷聲說“再等會”。她問他惡心嗎？他也沒正面回答。

    是因為怕她難堪，所以沉默吧…

    他現(xiàn)在。是不是…反感她了？

    她以后不這樣了好吧…

    枝道為揣測他的想法，這幾天都郁郁寡歡。他的逃避讓她不敢再像以前那般主動，有時患得患失，覺得他排斥她。

    臨近開學(xué)最后一次離開他家。她走前還是沒能忍住，問他那扇門怎么安在了這？他淡然說，是個雜物間。因為他一個人住，所以把房間都打通了，留了個小的。

    她放開他手時，又問他：“你的手指怎么又受傷了？”

    他看了看創(chuàng)口貼?！安恢馈?/br>
    “肯定是切菜時弄到的。小心一點嘛?！彼奶鄣孛嗣?。

    他沒有反駁。他低下眼睫，聲音輕柔誘惑?！坝悬c疼…”

    真不知他以往過的什么?！澳俏乙院笞隽瞬司湍眠^來和你一起吃，你別碰刀了?！?/br>
    他說，不用，你不用管我的。怎么不管？你這都幾次了。他說，我下次會注意的。你別推了，下次又弄到怎么辦？聽我的，再說，我照顧你…是應(yīng)該的。

    他猶豫：可是…

    她打斷他：別可是了。

    “那好吧…”他面露勉強，手指摸著中指的創(chuàng)口貼。對視她的眼睛一如平常?！爸x謝你?！?/br>
    “我們兩說什么謝謝…”她偏頭，反感這個拉開距離的詞匯。

    免不得難受去想：他是不是不想讓她來他家。怕她又對他做那些…

    所以。才一直推拒。

    –

    高叁下學(xué)期開啟。

    學(xué)業(yè)更為忙碌，奔走背書的人不絕。教室墻上掛滿勵志打氣的標語，書桌上書本資料層層迭迭，如山如海。

    她也認真投入這場與未來的戰(zhàn)爭。她如座位上每一個人，對高考都重視如命。對自我價值的肯定更強調(diào)于心。

    她現(xiàn)在可不是“枝老二”，她堅信不比別人差。所以下定目標高考定要考出令人矚目的成績，讓以前低視她的人刮目相看。什么叫后來居上。

    只是偶爾。會被他分散精力。

    比如：英語課。

    她會下意識轉(zhuǎn)身，佯裝往書包裝書。眼睛斜瞟看他。即使理解看老師是學(xué)生難以避免?？梢豢此χ鄙仙?，看著茉荷認真聽課，眼珠也只跟隨她的方向運轉(zhuǎn)。她的心一下像被潑了硫酸般噬痛。

    低著頭。這節(jié)課就糊弄過了。

    下了課。她走到教室外貼著墻欄吹風(fēng)。天空很白，她無法控制眼睛發(fā)澀。

    她想茉荷和他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都親密成這般還只是家人？他到底在否認什么？還是他另有隱情？她不明白得難受。難受如針扎。

    她害怕他與她有漣漪，更害怕他在騙她。

    而且。他已經(jīng)反感她了。

    開了學(xué)，兩人交談更少。她知道他回信息慢也少看手機，所以也減聯(lián)系，發(fā)消息少了。早晨沒有一起走，上學(xué)就做題吃飯，又怕惹非議，哪敢去理他。走過他桌旁都莫名心虛，于是也很少離開座位，跟盧子諒一天聊的話比他們半個月的都多。放學(xué)也僅是一前一后。她現(xiàn)在不敢放肆，于是話也少說，更別想什么牽手親吻，稍碰到手背她都下意識一縮，生怕惹他不悅。只是他送她到家，她匆匆說句明天見。就走了。

    就好像。他們不是情侶，只是放學(xué)作伴的同學(xué)。

    寒假旖旎都是夢境。

    她也不想兩人一直這樣陌生冷淡下去。可他對她又不主動，她主動他又反感。又怕學(xué)校的人議論紛紛，不敢和他走太近，卻又難受和他擦肩而過。

    混蛋！她揉揉眼睛。

    她到底要怎么做??！

    “放學(xué)想喝奶茶嗎？”

    他突然在她身旁，雙臂支在圍欄上低頭看她。味道四面八方。

    “不用了…”她不想與他對視。

    忙遠離他，低了頭準備轉(zhuǎn)身。“我先回座位了…”

    他的氣息突然冷了。

    停下腳步，她還是看了他一眼。“那個…被人看見了不好。”

    他只看她，沒有說話。她走得匆匆。他轉(zhuǎn)過身，眼睛一直盯著她走進教室。她坐到座位上，她和盧子諒笑著聊天。

    她的手指戳了一下男生的肩膀，男生笑了。

    他習(xí)慣性想扣中指的血疤。摸上卻完好如初，一片潤滑。不適觸感使他放棄了動作，后背慵懶地靠在墻上，輕輕瞇了眼。

    盯著她。眉宇突然沉如陰天。

    –

    “要不，偷偷玩一局？”她戳了下盧子諒的肩。

    枝道現(xiàn)在心情極度郁悶，郁悶到只想打游戲解悶。上午盧子諒邀她玩，她那時沒樂趣，現(xiàn)在卻想打游戲發(fā)泄。

    因為這混蛋！讓她心里發(fā)苦。

    只打了一局。結(jié)果輸?shù)脩K烈，心情更糟。

    她趴在桌上，側(cè)臉下意識瞟向他。他正靜心練題，風(fēng)輕云淡，翻卷的手柔白。她的國疆烽煙四起、寸草不生。

    她怎不能像他？她嘶聲說喜歡別人。他只是冷眼旁觀，情緒平如直線。

    她若像他。就好了。

    –

    他是一團黑霧，早晨江與山最濃的那片。時隱時現(xiàn)的船。

    他或許愛她，也或許不愛她。愛她所以提出戀愛，不愛她所以反感。

    也或許。是愛只能到這樣了。

    愛只是調(diào)劑品，一旦威脅到習(xí)慣與舒適，就會被拋棄。

    人只愛幻想的愛人，人理性地最愛自己。很正常，她懂得。她也是這樣，她可以雨天為他送傘，也可以冬天為他取暖。但她不可能愛他到為他去死、為他放棄一切。

    但不是所有理解都能被接受。

    猜他愛不愛、愛的程度、愛的成分。一點動靜就兵荒馬亂。她理解他。也難受。

    她明白：

    愛是不斷試探雙方底線，直到對方無法忍受。

    –

    晚自習(xí)課間有十五分鐘。她下了樓，想去cao場走幾圈散散心。

    黑色的大cao場容納了冬夜。冷風(fēng)按摩路燈的頭顱，光傾瀉如雨。每半圈才有一盞，她的影子被光吃掉又吐出，循環(huán)往復(fù)。她不斷路過聚光，又漫進黑暗。

    后來她仰著頭，陪月亮散步。她想起她讀過一句：月不因暫滿還缺而不自圓。她看風(fēng)里殘月，一時心沉。很多時候也都這樣。想到后頭還會心酸發(fā)苦，但還是要往前走啊。她看得入神，今天格外認真。卻突然被一雙手猛地扯進角落里。

    墻的對面是墻，黑色像水漫透了這所天地。她被扯得呼吸不平、脖子些疼，貼在墻上的脊背瑟瑟發(fā)冷。墻上的黑色曳影和他的呼吸一致律動。

    貼近她的他，味道她熟悉。

    她推了他一下，忍不住發(fā)酸?！澳愀陕锇?？”

    他不說話。她借用微光打量他。他半闔長睫下的黑影如深xue，表面后的無限深意令她后背發(fā)涼。

    她微微低頭。她是病人。“明白…”

    他不說話。只是臉頰的熱量離她越來越近，近耳的呼吸像jian污她的神經(jīng)，白霧徐徐，虛氣如煙。她被他的沉默弄得心神不寧，像踏入禁區(qū)，不知何時就會被摧毀。他湊近她的潮濕糜音像分手炮時在她耳旁換氣，每一次狠撞交媾都氣若幽蘭般，像在說：

    枝道…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所以這一次。

    我會不要命的好好疼你。

    他是有病的醫(yī)生。他說：“快高考了?！?/br>
    所以？她的耳側(cè)發(fā)癢。偏了頭輕輕回他?！班拧?/br>
    “不要和別人玩游戲了。你要收心。”他看了她一眼?！啊煤脤W(xué)習(xí)。”

    她下意識反駁，證明自己沒錯。“我有好好學(xué)習(xí)。就…而且，我就只打了一局?！?/br>
    他看了她很久。眼神如透明的洋流，順著時間的經(jīng)緯編織出一張無形的死網(wǎng)，她被他看得窒息。

    他突然垂了眼。

    “是我多管閑事了?！?/br>
    她對他的話有些猝不及防。“不是…”

    “我也不過問你和男生一起玩游戲了。”

    怎么顯得他委屈了?！安皇恰彼焓窒肜囊滦洹?/br>
    裝幼者的可憐之美不過是引取愛的騙局。他突然退后一步?！爸Φ?。你想和男生親密就親密吧。你明知道他對你不懷好意還和他聊天，卻一看見我就走。我是多管閑事了。你想躲我就躲吧。跟他在一起比跟我更快樂不是嗎？我不打擾你們了?！?/br>
    他躲開她摸來的手，眼睛盯著她的眼睛。

    “反正你從來不會覺得我難受。”

    她一下拉緊他的手。心里慌得語無倫次?！皼]有…不是…我沒有…我和他沒有關(guān)系…我就無聊…”

    “無聊了，寧愿找他也不找我對嗎？”他的眼睛又垂下，看不清情緒。

    他的手動了動，像要擺脫她。她忙急急握緊他。

    怕他甩開，五指急忙插進他的指縫。眼里迫切求饒。“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以后都不玩游戲了?！?/br>
    “枝道。我沒有逼你不玩游戲?！彼蛎虼健?/br>
    “我自愿的。”她真受不了她傷害他?！拔摇瓕Σ黄?。我真的再也不碰游戲了。也不和他玩了?！彼l(fā)誓。

    少年低垂的眉眼美得如一場冤案。他的手反握她，緊如枷鎖。沉默一段后，他的聲音溫柔又冷漠。

    “以后。你別和他說話了?！?/br>
    一句也不行。

    你是我的。

    –

    枝道愧疚了一個晚上直到放學(xué)。期間再也不搭理盧子諒說話，就怕被他看見又是一陣控訴。她真怕他說那番話，好像他真的不再管她。她的確做錯了……

    不對！

    明明是他躲她在先，她都還沒委屈呢！他居然還先告狀說她在躲他？！如果不是他躲她，她會郁悶到和別人打游戲嗎？！她就是一看他小委屈那樣就心軟了，啥都沒想只顧讓他不要生氣，結(jié)果怎么錯就全成她的了？！

    混蛋！

    想完后，她覺得更悶了。她不想破他的底線引他反感，又不想他以為她在躲他。做他女朋友怎么這么難呢？！行吧，就柏拉圖戀愛吧。他不喜歡被觸碰，那她精神褻瀆他不就行了。

    她回去就在夢里扇他屁股！掐他大腿！讓他抱著她大腿小聲抽泣地求她說“jiejie不要”！

    放學(xué)了。

    她走在他身后，看他穿越人群。他的美像一個風(fēng)眼，旋風(fēng)扭曲，所有人的眼光不自覺因他的引力旋轉(zhuǎn)。她清醒地看他們的目光恨不得填滿他。

    廣告牌最尾端。老位置。她躲在他身后，隔了一段距離。

    一面有了陰影，下意識不想親密，怕她克制不住。一面不愿顯眼。就怕她被愛慕者知道她不僅親了明白，還幫明白那啥，她就沒了。高一那會兒聽過的瘋狂事還少嗎？說不定哪天被孤立、排擠、校園欺凌。

    明白太出名了。之前聽說別班有女生給明白遞情書告白，女班霸知道后直接把她的椅子扔下樓，帶女生一起孤立作弄她，每天往她飯盒里倒垃圾，放學(xué)后又堵她嘲諷她山雞肖想鳳凰。她給明白送那么多東西都沒見他搭理她，更別說她個丑八怪。

    半年后，女生轉(zhuǎn)學(xué)了。

    校園里。只要一個起頭，叁兩個起哄，再被眾人貼上標簽，大部分人就只會做個旁觀者。于是被霸凌的人就成了過街喊打的螻蟻。

    一張俊臉的魅力在世界的功效不用分析就能知曉。

    美人不自覺會吸引人成為中心，美能犯罪。美人是懵懂的青春時代高貴冷艷的神像。眾人都可平等地膜拜贈花，可一旦有人褻瀆，教內(nèi)失衡，就會被眾人斥罵毒打。有些極端教徒就恨不得懲以火刑，燒得只剩一把灰以解心怨。

    特別是付出精力最多卻一無所有的教徒。

    她理解粉絲看偶像戀愛的心理了。

    所以她怕。

    回到校園，她突然害怕。

    他突然轉(zhuǎn)了頭。低了眼問她?！耙獱渴謫?？”

    牽手都要詢問…她和他果然不是一個境界。也算他主動吧…她還是有些喜悅。

    “有同學(xué)會看見的。”

    他皺眉?！翱匆娏擞衷趺礃?？”

    他自然無所謂。她…又不是他。枝道沒有回話，也沒有動作，只是躲在他身后遠遠的。以前還自然大方，現(xiàn)在成了真反而因心虛越近越遠。

    “車來了?！彼ь^。

    他沒有回應(yīng)，等了她幾秒，見她還是不走。暗了臉便直徑往前走去，步子大得她完全跟不上。

    她知道他生氣了。

    公交車上。黑暗搖搖欲墜，人流安靜如沉睡。她看了他側(cè)臉一眼，低下頭，右手小心翼翼地借著人群遮蔽，偷偷地放進他的手心。

    他立刻反手緊握她。

    她被握得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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