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然不是……”蘇杉對著戀人嘿嘿笑了兩聲。一起來就有早飯可以吃，這么奢侈的享受他怎么會挑剔，只是……“我明明聞到粥的香味了……”

    連青差點沒被噎住。叉子抖了一下，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答道：“明早做給你。”

    “嗯嗯。謝謝連老師～”蘇杉抓起連青另一只手，用嘴巴MUA了一口，隨即開會時埋頭開動。

    “阿青今天有什么安排嗎？”嘴里咬著東西，蘇杉含糊不清地問。連青對于自己的時間規(guī)劃一向井井有條，而蘇杉屬于隨性而至的人。相處這么久，在兩人的共同時間內(nèi)，蘇杉一向是聽連青的。

    “去一下商場?！边B青頭也不抬的道。

    “?。俊碧K杉表示對這個答案很驚訝，“去哪里干什么？”

    “我看了你帶過來的行李了，沒幾件厚衣服?！蹦腥苏f道。

    原來是給自己買衣服。蘇杉很是受寵若驚，可是想起男人的消費水平，蘇杉有些糾結(jié)：“那地方我自己選可以嗎？”他已經(jīng)蹭吃蹭住了，預(yù)定回國的機票也是連青買的，再這樣讓男朋友替自己包辦衣著，蘇杉再厚臉皮也厚不下去了。

    這不是第一次遇到此類問題。連青賺的多，又講究生活品質(zhì)，蘇杉雖然也講究品質(zhì)，但階級差距依然存在。更何況他現(xiàn)在讀博，獎學(xué)金和助教費只夠在西海岸日常消費，就算他平時還會偷著搞點兼職，也負擔(dān)不起連青的消費水準(zhǔn)。

    連青看了他一會，點了點頭。

    吃完早飯，兩人盡快收拾了一下，便結(jié)伴出門。蘇杉選了附近一家正常水平的商場，買了一件羽絨服和一件長外套，外加零零碎碎的保暖用品。全程連青都很認真的幫他挑選，給他建議，并看到他試穿后從個人角度發(fā)表買或不買的評價。蘇杉對于戀人的審美毫無質(zhì)疑，愉快的接受了他的推薦。因此效率很高的完成了這次采購。

    走在路上，看到有賣冰淇淋的，蘇杉興高采烈地奔去，丟給連青一大堆包袋。人高馬大的男人只能把自己當(dāng)成負重架，認命地跟在后面看比自己年輕不少的戀人一臉滿足的舔著甜筒。

    “啊……昏天暗地的期末結(jié)束后，”蘇杉吃完最后一口，意猶未盡地將包裝扔進垃圾桶里，瞇著眼睛整理裹在自己脖子上連青的圍巾，“能吃到這個太幸福了！”

    他瞄了連青一眼：“能和你一起吃更幸福！”

    連青臉皮猛地燙起來，佯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朝前走去：“韋伯說你們的研究有了重大突破。”

    “嗯嗯嗯嗯！”蘇杉沒漏過他紅紅的耳朵，內(nèi)心偷笑，面上狂點頭，配合他轉(zhuǎn)移話題，“數(shù)據(jù)已經(jīng)整理的差不多了，下學(xué)期可以安心出成果了?！?/br>
    “我之前和他討論過……”一說起這個，連青的話明顯多起來了，一路從車內(nèi)聊到了餐桌上。蘇杉配合著連青，和他一起討論，并時不時的詢問下連青手頭的研究。一頓飯吃得連青心情大好，直到結(jié)賬，他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剛才有多么自我。

    連青有些尷尬，桌子對面，蘇杉含笑望著他：“科研果然才是連老師的真愛呢……說起來真是滔滔不絕啊……”

    “抱歉?！边B青扶額。在難得的假期里，在一對一個多月沒見的情侶間，科研可真不是個什么好話題。更何況，就算是在學(xué)術(shù)會議上，一個人喋喋不休的說著自己的研究構(gòu)想，也很失禮。

    “一個小小的博士生，能得到連教授的指點，是我該說謝謝。”蘇杉很誠懇的說，“不過……”他拖長了聲音，起身坐到連青這邊，揚起臉，“此時此刻我更希望得到阿青的一個吻?！?/br>
    連青忍不住莞爾。他掃視了下餐廳里的人群，幾乎不假思索地俯身親了他一下。

    蘇杉笑嘻嘻地拉著他出門。今天是個難得晴天。陽光推開烏云一覽無余地灑滿大地。暖洋洋的很是舒適。蘇杉靠在副駕駛的玻璃上，習(xí)慣性的問著對方的計劃：“下午阿青想做什么呢？”

    “暫時沒有安排?！边B青難得如此回復(fù)。

    “那……”蘇杉想了想，猶豫了一下，“我們?nèi)タ纯茨貌缓?？?/br>
    男人的身體僵住了。好一會，連青才點了點頭，握著方向盤轉(zhuǎn)向了另外一條路。

    連沫葬在城市郊區(qū)的公共墓地。宗主的直系血脈因為缺少一個身份，而被長老會拒絕葬入連氏圣地。不知內(nèi)情的媒體曝光了這場紛爭，將此視為連勛的報復(fù)。

    畢竟明面上，在大眾所知里，蘇杉還是連青的丈夫。而連青和蘇杉結(jié)婚后就放棄了繼承權(quán)，兩人的孩子又因血脈問題早夭，這些變故，都足以讓大權(quán)在握的連勛惱羞成恨，從而刻意打擊和報復(fù)。

    因宗主圣令而不得不保持沉默的長老們樂得看族內(nèi)輿論抹黑連江夫夫，而對于蘇杉，更是恨不得這半路的程咬金被人罵死。而得了他們指示保持沉默一問就回答“概無所知”的子弟，以另一種方式，讓媒體對自己的推理深信不疑。

    然而這些風(fēng)風(fēng)雨雨，已經(jīng)影響不到放棄繼承權(quán)、淡出氏族公眾視線的連青。至于蘇杉，則更是從頭到尾都沒在意過。他忙著適應(yīng)異國他鄉(xiāng)的生活、忙著在新的教授門下探索科學(xué)，閑暇時間都用來和連青保持聯(lián)絡(luò)，只有夜深人靜時，才會想起那段十分艱難的日子。

    一年半前，他在婚禮當(dāng)天，拒絕了和連青結(jié)為合法伴侶。同月，他和連青深入的談了兩次。在各種數(shù)據(jù)都顯示不樂觀的情況下，連青同意了終止妊娠。

    然后兩人耗費了近兩個月時間說服連勛連江。期間連青數(shù)次動搖。扼殺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對于一個孕育者而言是個太過艱難的決定。理智上清楚，不代表感情上，連青割舍得下。幾次激烈的沖突之后，連青激素紊亂、情緒崩潰，身體狀況持續(xù)惡化，連勛最終松口同意。

    引產(chǎn)后，連青消沉恢復(fù)了大半年。在心理醫(yī)生介入治療下，才一步步恢復(fù)過來。蘇杉一直陪在他的身邊，一起經(jīng)歷了這么多，連青終于肯對蘇杉解下全部心防，允許自己在他面前落淚。

    距離親手埋下沫沫那天已過去了一年，離蘇杉去西海岸另擇專業(yè)和導(dǎo)師讀博已有九個月，離連青重返教職已有八個月，兩人感情發(fā)展順利，關(guān)系日漸親密，可那個未出生便離去的生命，依舊是兩人不可言說的痛。

    蘇杉將百合放到沫沫的墓碑前，用手撥去石碑上的積雪。兩人并肩而立，相顧無言。墓碑沒有照片，出生和死亡是同一年份，除了連青蘇杉，無人知曉她從未看過這世界一眼。

    連青幾乎喘不過氣來，胸口一陣陣的抽疼。他唾棄自己的自私，后悔曾經(jīng)的選擇。在生命面前，所有的理智考量都顯得微不足道。

    “也許……”

    連青喉頭鼓動，擠出一個音節(jié)。

    蘇杉握住他的手。風(fēng)很冷，他的手也很涼，但依舊是溫暖的。

    “沒有也許。”他堅定的說，“阿青，我們所做的，是最合適的選擇?！?/br>
    “可是……她也許還有機會……”

    “沒有可是?！碧K杉將他擁進懷里，“我們留不住她，你明白的?！?/br>
    連青抓住蘇杉的后背，閉上眼睛。

    “沒有失去你，是我最慶幸的事。和你相比，沫沫不重要、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碧K杉捧起他的臉，深深的望著他，“你聽清楚了嗎？”

    “我……”連青感到眼睛發(fā)燙，他忍不住閉上眼皮，阻止那意欲沖出的濕意，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平穩(wěn)聲線，“我……我口袋里有個東西，你拿出來。”

    蘇杉抱著他，一只手伸進男人大衣口袋，摸出一個絲絨小口袋。里面沉甸甸的，不知是什么。

    “禮物嗎？”蘇杉莫名。

    “給你的。打開看看?！?/br>
    連青悶聲道，不肯放開青年。蘇杉只好用牙齒咬開絲絨袋子的繩結(jié)，捏著袋子，繞到背后，將里面的東西倒到另一只手上。

    他攤開手心，是一枚閃著燦光的男士鉆戒。

    “蘇杉，你愿意嗎？”連青在他耳邊輕問，語氣顫抖，忐忑期待的同時，他甚至有點害怕。

    戒指買了一個多月，他卻膽怯的連在短信中都不敢提及。直到剛才，蘇杉的話讓他鼓起了一點點勇氣。

    兩人相識以來，他做的很多事情都非常自私，根本沒有考慮過眼前的人感受。他一直很清楚這一點。而分開的這一年，隨著定期的心理課程和自我反思，連青才懵懂的感知到蘇杉對他的愛有多么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