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夜歡笑了，道：“我是神，天生下來就該守護(hù)結(jié)界。結(jié)界安穩(wěn)，六界安穩(wěn)，那就夠了?！?/br>
    君慕北攥著藥罐的手指因?yàn)橛昧Χl(fā)了白，他閉上眼，用力的將堵在胸口的濁氣和泛起的心痛呼了出去，開口問道：“那你幸福嗎？”

    “我不知道！”夜歡搖了搖頭，道：“因?yàn)槲也恢佬腋Ｊ鞘裁?，如果說幸福就是開心的話，那么，我想也太簡單了吧！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看一看自己喜歡的地方，吃一碗食物，我就很開心，那這就是幸福嗎？”

    君慕北被她一下問的愣住了，他此時才驟然發(fā)現(xiàn)，他活了這么久，居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因?yàn)樗膊恢佬腋Ｊ鞘裁础?/br>
    之前他一心修煉，唯一感到開心的事情大概就是自己的修為提升，可若說那就是幸福似乎也不對。

    似乎看出了君慕北的困惑，夜歡開口道：“我們是神仙，人世間的幸福，大概不適用于我們身上吧。”

    真的不適用嗎？君慕北在心里道：到底是不適用，還是我們從未嘗試過幸福？

    “慕北，你愛過人嗎？”夜歡微微皺眉，問道：“愛一個人是什么樣的感覺??？”

    不等君慕北回答，夜歡自問自答的道：“我問過妙義，他說，愛一個人就是肯為他無怨無悔的付出自己的一切，哪怕是最珍貴的東西。他說，愛是這世間最幸福的事情，所以是大道，是天道?！?/br>
    君慕北聽夜歡又一次提起妙義仙尊不由得開口問道：“你和仙尊似乎很熟?！?/br>
    “他啊！”夜歡眼皮有點(diǎn)沉，道：“他和你一樣，都是送來陪我的。不過，那都是千年前的事情了?！?/br>
    君慕北震驚的道：“什么？你說仙尊他曾經(jīng)和我一樣？”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夜歡閉上眼，有點(diǎn)迷迷糊糊的回答：“本來四界答應(yīng)的就是送最優(yōu)秀的子弟過來，他當(dāng)時是最優(yōu)秀的，自然就被選出來了。不過他與你不同的是，他是自愿陪伴我兩百年的，畢竟那時候，來陪我還是一件很榮耀的事情，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br>
    不知為何，一想到妙義仙尊曾經(jīng)和自己一樣陪伴過夜歡，和她一起住在同一間屋子里，或許以仙尊的性子還層和她一起秉燭夜談，和她一切偷跑犯禁，君慕北只覺得心里莫名的泛酸，一張俊臉不自覺的黑了起來。

    于是，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問道：“那他也給你這般上過藥？”

    “自然是沒有。”夜歡已經(jīng)是半睡半醒，卻依舊回道：“我那時沒跑出去過，而且他住在就族里，住到這里的，你是第一個。”

    一句話，將剛剛還泛酸準(zhǔn)備炸毛的君慕北安撫的服服帖帖，男人用力抿了抿嘴，抑制住了那已經(jīng)蔓延到嘴邊的笑意，給夜歡涂藥的動作更加輕柔。

    夜歡的傷整整養(yǎng)了叁個月才好徹底，之后她沒有再試圖跑出去，而是跟著君慕北一起乖乖的生活在屋子里，白天君慕北練劍，她就在一旁看著，晚上君慕北看書研究陣法，她就安安靜靜的陪著。

    山中無日月，仙界更是如此，轉(zhuǎn)眼已經(jīng)過去了一年。

    而兩人的關(guān)系也在發(fā)生著微妙的變化，君慕北會給夜歡講他知道的六界種種，會給她做人間的美食，會陪她看星星、聊天，甚至還會偷偷畫她的畫像。

    而夜歡也很高興的接受這一切，只是沒有再像在人界時做出任何親密的舉動，她像是一個乖孩子，小心翼翼的看著喜歡的玩具，不吵也不鬧，懂事的讓人心疼。

    眼看就是仙界的百年祭祀大典，君慕北接了請柬自然是要回去的，可夜歡卻不能跟著一起離開，于是兩人依依不舍的道了別，夜歡便回到了自己的房子。

    誰知卻看到了等在門外的九溪族長善融正在門外站著，似乎正在等她。

    “他不會回來了?！弊彘L看著夜歡說道：“我已經(jīng)致信給妙義仙尊，讓他將君慕北留下，他在我們這里已經(jīng)學(xué)的足夠多了。”

    夜歡卻沒有太多的震驚，她緩緩抬眸，盯著善融，道：“我猜到了，仙界明明已經(jīng)將他送來了，不可能只是一個大典就要召他回去。我也許不諳世事，但我不傻！”

    不知為何，原本萬里無云的晴朗天空突然開始泛起滾滾黑云，一時間將整個天空都遮了個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族長聽出夜歡的隱隱壓抑的憤怒，他已經(jīng)活了快五百年，卻是第一次見到夜歡會憤怒，于是急忙解釋道：“仙界會派其他人過來的侍奉的?！?/br>
    “其他人？！”夜歡冷笑了一聲，道：“是不是像從前一樣，住在族里？”

    “這是當(dāng)然。”族長說道：“這是規(guī)矩。”

    “規(guī)矩，又是規(guī)矩?！币箽g靜默地看她，漆黑的眼睛像空空的黑洞，沒有了善融熟悉的光彩，卻一閃而過莫名的狠戾。

    族長只覺得自己竟被她無聲的眼睛看得莫名脊背發(fā)涼，就連天空中的黑云里也開始閃過一道道閃電。

    時間一點(diǎn)一滴過去，夜歡最終收回目光，一言不發(fā)地離開。

    誰知，當(dāng)她走進(jìn)房間的時候，卻被眼前的一幕驚的怔住了。

    四五個九溪的婦女正在她房間里翻箱倒柜，除了之前九溪送來的東西，其他她偷偷從各界帶回來的小玩意都被翻出來堆在了地上。

    “你們在做什么？”夜歡的聲音帶著盛怒的威壓，嚇的幾個女人直接跪在了地上。

    這時，夜歡看到那只君慕北送給她的銀簪躺在一堆物品堆里，已經(jīng)斷成了兩截，上面雕刻的花瓣也不知被什么東西磕掉了一瓣。

    夜歡瞬間握緊拳頭，第一次感到了憤怒和怨恨，她想起君慕北送給自己銀簪時的樣子，想起兩人在一起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只覺得被弄斷的是自己。

    一瞬間，夜歡的眼睛紅了，她盯著她們一字一句道：“誰準(zhǔn)你們動我東西的？”

    幾個婦女急忙看向族長，就聽善融道：“圣女，這些都是身外之物，只會擾亂你的心智，會讓你的意志不堅(jiān)，不是你應(yīng)該擁有的東西?！?/br>
    “我應(yīng)該擁有什么，”夜歡轉(zhuǎn)過頭，看著善融，道：“這么多年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自由，每天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看著那個該死的結(jié)界是不是有破裂的痕跡，我不過就是想出去看一看，想看看那個六界值不值得我用一生去守護(hù)，我有錯嗎？我不過就是想要一個人來陪陪我，我有錯嗎？你們把他趕走也就算了，你們把他留給我唯一的念想也拿走了。我是神，我就不能有感情嗎？我就不能空虛寂寞孤獨(dú)嗎？我就不能夠傷心難過嗎？你們告訴我要愛這個世界，可你們又教過我什么是愛嗎？”

    “您是圣女，是六界最純凈的圣女，是六界的守護(hù)者”九溪族長抵抗著圣女那鋪天蓋地的威壓，義正言辭的道：“這是你生下來的責(zé)任，你不能逃避，必須承擔(dān)?！?/br>
    “憑什么？”夜歡怒吼一聲，一雙曾經(jīng)明媚的雙眼驟然泛起滔天怒氣，她看著善融，道：“朝生暮死的螻蟻尚且能享受自由，就連你們一個個都可以有妻有兒，享受天倫。我卻不能有親人、不能有朋友、不能有愛人，不能有情、不能有愛、不能有私欲、不能任性！”

    天上陣陣驚雷伴隨著少女一聲聲質(zhì)問響起，一道道閃電照亮了夜歡那原本活潑愛笑的臉，而那上面已經(jīng)全是怒意。

    她一步一步靠近善融，威壓壓的對方終于堅(jiān)持不住跪倒子在地。

    門外，被雷聲驚動的九大長老急匆匆的剛剛趕來，一進(jìn)門就被夜歡的威壓震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跪倒在地，匍匐著微微發(fā)抖。

    夜歡幾乎是一字一句的問道：“我憑什么要承擔(dān)這一切？就因?yàn)槲疑聛砭褪鞘ヅ畣?？對，我是神，可如果神就是這個樣子的話，那神跟一塊冰冷的石頭有什么區(qū)別？”

    一聲驚雷劃破天際，大地仿佛都顫抖了一下。

    夜歡身體猛的一抖，眼中澎湃的怒氣漸漸退去。她轉(zhuǎn)頭看著跪了一地的眾人，千萬年的陪伴之情涌上心頭，她突然覺得一陣無力，緩緩的道：“如果你們覺得，看守結(jié)界的我就應(yīng)該過這樣的日子，那么就用秘術(shù)將我變成一塊石頭吧！那樣我就會按照你們的意愿永遠(yuǎn)地鎮(zhèn)守在結(jié)界這里，無喜無悲，不會害怕，不會孤獨(dú)，盡忠職守，而且永遠(yuǎn)也不會逃離。”

    說完，她俯下身撿起那只銀簪，無限眷戀的輕輕撫摸，仿佛在撫摸愛人的臉頰一般，半晌，她將銀簪握在手里，隨著一陣金光閃過，那銀簪在她手里化作無數(shù)的銀屑飛散了一地。

    屋外的雷聲漸漸稀疏，夜歡眼眶發(fā)酸，她看著善融，聲音里帶著濃重的鼻音，問道：“這樣，你們滿意了嗎？”

    隨著夜歡話音落下，外面居然開始下起了雨。

    而就在這時，一個人影急匆匆的跑進(jìn)了屋子，正是周身被淋濕的君慕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