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柳遲(上)
果然如謝斂所言,十二月初,皇帝的叁叔齊王劉暄突然舉兵謀逆,伙結南方叁郡的守軍和東部叁郡的守軍同西疆大軍打起來了。 本就疾病未愈的皇帝接到軍報后竟吐了一口鮮血,直把當時在場的侍從大臣嚇得哭天搶地,怕皇帝此次小病轉大病,大病轉沉疴,如今天下大亂,可不能沒了主事的??! 姜尹也愁悶,一天都沒好好吃飯,想來先帝就是去年這個時候吐血而崩的,他們劉家不會是家族遺傳吧,怎么皇帝發(fā)病比他父皇早這么些年? 她算計著如果皇帝萬一崩了,誰能接任。 可嘆皇帝還沒有兒子,剛剛子孫運好轉,可別都成了遺腹子?。?/br> 若是兄弟接上,哪位皇弟能奪得先機呢? 皇帝的叁弟榮王還在西域出使,四弟遼王在封地跟王妃蜜里調(diào)油,五弟襄王倒是在國都內(nèi)杵著。 其實誰即位倒不是重點,重點是,她自己往后會處于什么樣一個位置。 姜尹正愁苦著,傍晚,廣平公主來宮內(nèi)探望皇帝,順路來了姜尹這里吃頓晚飯,當然,也不是單單為了蹭這一頓飯。 “我早就說,你小廚房里的廚子比御膳房的掌勺強十倍,比我府上的強一百倍!”廣平公主連連夸贊。 姜尹心不在焉道,“殿下喜歡的話,我就將這位廚師送予殿下?!?/br> 廣平公主這才注意到姜尹懨懨的,很沒有食欲的樣子,她問道,“怎么,擔心陛下?” “是。”也不全是。 廣平公主安慰道,”你也不必太過憂心,陛下畢竟年輕力強,這些日子是勞累了些,只要多加休息調(diào)理,總能好的?!?/br> “如今朝中這樣多事,陛下哪里能休息,”姜尹神思憂慮道,“沒想到齊王竟然反了,聽聞他向來低調(diào),老老實實在自己封地待著……” 廣平公主這時也蹙著眉頭放下筷子,長嘆了口氣。 說起來,齊王還是廣平公主的異母弟弟。 “我就知道,他這樣野心勃勃的人,怎么甘心永遠待在封地里一事無成?!皬V平公主柳眉微蹙,清麗的臉上露出了幾分奇異的顏色,仿若陷入了過往的回憶中,“他自少年起就軍功赫赫,為江山的穩(wěn)固付出了汗馬功勞,不過他向來寡言少語,善隱忍,二哥即位后,他便去了封地,沒想到他在封地韜光養(yǎng)晦這么多年,總算露出了狼子野心。” 關于齊王的軍功,姜尹是有所耳聞的,不過這些都是安慶帝朝時的往事了,自先帝安武帝即位,就收走了齊王的兵權,齊王也隨即去了封地,鮮少往國都來,若不是他起事,姜尹幾乎要忘記皇室中還有這么一號人物。 一忍十余年,確實非常人能比,直忍到先帝崩了,今上即位,仍不發(fā)難,只等一個天災人禍的好時機才趁機兵變。 廣平公主繼續(xù)道, “我父皇安慶帝只有叁個活到成年的兒子,長子劉晴十歲便封為太子,多年間知人善任,親賢人,遠小人,勤勤懇懇輔助父皇處理國事,本來,待安慶帝崩后,太子晴必然能順利榮登大寶……” 姜尹心中一緊,劉晴是廢太子,史書上對他是多有詆毀的。 “十余年前,安慶帝崩,我的二哥劉昭發(fā)動兵變,率先破入宮門,奪得皇位,囚禁兄長劉晴于其王府內(nèi),”廣平公主神情愈加悲愴,“他后來反而昭告天下,太子晴欲弒父謀反,叁日后,太子晴自戕于自己府內(nèi)……” 姜尹細細思索,史書上確實稱廢太子欲謀反,為先帝所擒,后畏罪自殺。 果然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 她的心臟撲通撲通越跳越快,這可是皇室秘辛?。?/br> 廣平公主神色愴然,眼眶微紅, “我的二哥即位后稱安武帝,他用雷霆手段殺太子晴一黨,其中便有大將軍葉云滿門,葉家是世代忠烈的武將,不比謝家差?!?/br> 姜尹確實也聽說過當年葉家的功勛,不過這一切都被埋在了謀逆之罪的背后。 她聽廣平公主這口氣,顯然是對太子晴的遭遇感到非常痛心,對先帝多年前的狠心頗有不滿。 廣平公主又道,“你可知,柳遲是誰?” 姜尹驚詫,柳遲跟上一輩的糾葛有什么關系? 一時間腦子中閃過無數(shù)可能。 她小心翼翼地問,“難不成是太子晴遺腹子?” 廣平公主嘴角一抽,嗔怪道,“你別胡思亂想!柳遲乃是葉將軍幼子?!?/br> 怪不得那日柳遲聽到“篡位”二字,臉色變得那樣難看。 “柳是他母親的姓氏,柳夫人懷胎十一月才產(chǎn)下幼子,故名遲,大師算命,說此子若長在葉家將見血光,所以自幼養(yǎng)在西山華嚴寺中,沒想到一語成讖,葉家被滿門抄斬,而他當年因隱姓埋名在寺中僥幸逃出生天,被我救下,帶到我府上,我因怕先帝追究起疑心,只能讓他做侍從,”廣平公主此時又是一聲長嘆,“唉,可憐的孩子,本是豪門世家,卻落得做雜役的下場?!?/br> “那他后來怎么又進了宮?“姜尹蹙眉,她記得柳遲進宮時,先帝尚在。 “是我一時糊涂……”廣平公主幾欲落淚,“他知道自己身世后,強要入宮……” 難不成他要行刺先帝?! 怪不得在柳遲入宮不久后,先帝就吐血而亡了! 姜尹試探道,“柳遲對先帝……” 廣平公主拭淚道,“先帝本來就因多年沉疴難愈,身體一向不康健,又每日宵衣旰食,突然猝亡,也不足為奇。” 姜尹似信非信間,猛然想到一件事,“殿下,柳遲,凈身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