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晟抖著手從茶幾下拿出一盒煙，抖出一根細(xì)卷煙，掏出打火機(jī)，抖了幾次手才把煙點著。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段晟才鎮(zhèn)定下來，他強(qiáng)迫自己看向照片，啞著嗓子道：“警官，你確定是她？”

    “怎么？你覺得不是？”

    “這不是因為看不清臉……”段晟嘆了一口氣，“原來她長發(fā)披散下來這么好看，她之前一直不肯解頭發(fā)……”

    “所以直到你們走的時候，她的頭發(fā)都是扎起來的？”

    “對，盤在頭頂……好像是叫什么丸子頭?！?/br>
    段晟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抽著煙，直到煙頭都快燒到手的時候，他才掐了煙：“我送送你們吧?！?/br>
    一路無話，在大門口的時候，段晟抹了一把臉：“警官，你們一定要抓到兇手?！?/br>
    “沒看出來你這么關(guān)心她?！?/br>
    “說句實話……這些事圈子里都是人盡皆知的，但是我們也都知道，愿意走這條路的往往都是想往上爬的。警官，不管你們怎么看不起她或者怎么看不起我們，我知道，她都是不想死的。她還跟我們說過，等她以后電影上映的時候請我們?nèi)タ词子扯Y?！?/br>
    “段晟，抓住兇手是我們的職責(zé)，你也好好想一想有沒有細(xì)節(jié)被你忽略了。因為你也是嫌疑人之一，想洗清自己的清白，就得告訴我們更多的細(xì)節(jié)?！?/br>
    段晟苦笑了一下，知道自己是逃不開的，點點頭。

    臨走前蘇漾還問了一句：“你認(rèn)識胡力嗎？”

    “誰？”段晟問道。

    “香舍爾酒店的經(jīng)理。”

    “有印象，不過沒怎么打過交道?！?/br>
    蘇漾了然，點了點頭，其實通過他們之前的調(diào)查也知道，胡力之所以選擇隱瞞視頻不是因為這幾個人唆使的，是他想隱瞞下視頻然后之后敲詐勒索出他兒子的醫(yī)藥費(fèi)。

    離開了段家，柯顧一腳油門直奔香舍爾大酒店，車?yán)锏膬扇说纳裆]有因為案件進(jìn)一步清晰而輕松，反而更加凝重了。

    蘇漾終于把他之前的震驚說了出來：“師兄……我沒記錯的話，案發(fā)現(xiàn)在的浴室非常的整潔?！?/br>
    “嗯，你沒記錯，所以我們要再回一次案發(fā)現(xiàn)場?！?/br>
    第117章 18·陷阱

    重新來到香舍爾大酒店, 和那晚的燈壁輝煌相比, 這次顯得低調(diào)了很多。蘇漾覺得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總覺得就連門衛(wèi)的態(tài)度都好了不少。

    也不是說之前門衛(wèi)不禮貌, 但是總有一種看似禮貌實則審視的疏離感。

    大概有顧客死亡的消息以及傳遍了酒店上下，這種情況蘇漾也見到過很多，包括段晟對他們的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轉(zhuǎn)彎，其中也暗含著一種對生命的敬畏。

    尊敬而又畏懼。

    真當(dāng)兇殺案發(fā)生在自己周圍, 才會發(fā)現(xiàn)生命那么脆弱，雖然不知道殺人起因是什么，但是也會不自覺地反省自己平時是不是有哪里做得出格的地方。

    香舍爾大酒店還是冷清了不少，雖然還是有人入住，但是和那晚的笙歌鼎沸根本無法相提并論。

    蘇漾和柯顧直奔三十五層，三十五層整層都被封鎖了, 分別有s市警局的警察守在電梯口，而所有消防通道都已經(jīng)鎖死了，禁止不相干的人等入內(nèi)。

    他們已經(jīng)和s市負(fù)責(zé)跟案子的這些警察打過幾次照面, 不過每次對方都是不冷不淡的，蘇漾其實也能理解他們的情緒，雖然他也并不打算對自己不友善的人多么熱情。沒想到的是，今天一出電梯，看見是他們后門口的警察主動給他們抬起警戒線, 而且還格外熱情地在前頭引路。并且主動自我介紹道：“我叫鄭毅, 是重案組的組員, s市警院畢業(yè)的?！?/br>
    蘇漾眨眨眼睛, 今天太陽是西邊升起的？跟他簡單地互換了一下信息。

    之后鄭毅在前頭帶路，而后面的蘇漾和柯顧對視一眼，都不明白怎么回事，也許是林厲向s市公安施壓了也說不準(zhǔn)。雖說看起來都是市級的公安局長，但是林厲在部里也有任職，認(rèn)真算下來，林厲還要高上半級。

    這個念頭在蘇漾腦海里一閃而過，因為他已經(jīng)在3505房間門口停住了腳步。

    案發(fā)現(xiàn)在就是3505，蘇漾搶在鄭毅之前推開了門，他要的是犯罪現(xiàn)場的親歷性，真要事事都有人代勞，他們也沒有必要回來了。

    比起昨晚，空氣中的血腥氣息已經(jīng)淡了很多。但依然讓人感覺有些陰冷，哪怕今天外面是陽光明媚，但就像陽光無法照入這個房間一樣，讓人身上的雞皮疙瘩不住地往外冒。

    這是哺乳動物對死亡的本能恐懼，哪怕人已經(jīng)脫離了茹毛飲血兩腳直立。

    蘇漾和柯顧并沒有看昨晚尸體擺放的地方，而是第一時間走到了浴室，一把推開了浴室的門。

    房間很大，浴室也很大，約有十平方米左右，浴室里擺著一個足以容納三個人的浴缸。旁邊整整齊齊碼著浴巾，雪白的地磚光可鑒人。

    鄭毅倚著門框“嘖”了一聲，見蘇漾看自己，揉揉鼻子嘟囔了一句：“萬惡的有錢人?！?/br>
    蘇漾不關(guān)心他怎么看，也不關(guān)心鄭毅的想法對不對，他關(guān)心的是這間浴室說的跟段晟說的一點都不一樣。

    但是那天的視頻他們都看了，林婕分明就沒有進(jìn)房間，推開門看見里面的場景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抖著手打電話，視頻里還能隱約看見她驚慌失措的模樣，以及打完電話后狼狽地用手背蹭掉眼淚的動作。蘇漾也和林婕交流過，他不認(rèn)為這樣的恐懼是裝出來的。

    柯顧突然道：“去隔壁。”

    蘇漾點點頭，在鄭毅迷惑不解的表情中，蘇漾和柯顧直奔右邊的隔壁——3504，他們用這層樓的萬能卡刷開了房門，是酒店為了警方如果要休息可以隨便用而提供的。不過酒店也說了，不一定所有房間都是干凈的，因為李肖然明確了這層樓不準(zhǔn)打掃，所以案發(fā)后酒店的工作人員中也就只有胡力、林婕以及安保來過。

    不過蘇漾隱約知道點事，香舍爾酒店之所以這么配合，除了他們也想盡快抓到兇手以平復(fù)眾人的恐慌，而且還能把鍋甩出去，還有一個原因是溫少言跟酒店背后的老板打了一聲招呼，所以酒店的工作人員基本有求必應(yīng)。

    但是這間房間和案發(fā)現(xiàn)場的房間很像，同樣也很整潔。

    “我們?nèi)?506！”

    這次換到了3505的右手邊，蘇漾推開門，覺得他們找對了地方。這個房間里推開后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以及快要消失不見的香水味。

    蘇漾走到了浴室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浴室門開了，露出了里面的狼藉——浴巾扔得到處都是，浴缸里的水有些渾濁，還剩下小半缸，浴缸旁的洗漱用品東倒西歪，地上還有幾個已經(jīng)被撕開的小方塊。

    “媽呀……”鄭毅站在門口，“還好我沒有挑這屋休息，我還以為這種大酒店酒店每間房都會被打掃的干干凈凈。”

    “干干凈凈？”蘇漾反問道。

    鄭毅撓撓頭：“酒店說的可以隨便住的?！?/br>
    “不是問你這個，是問你看過其他房間嗎？都是很干凈嗎？”

    鄭毅點頭：“真的，至少我和我同事休息過的房間都很干凈?！?/br>
    “我們?nèi)タ纯雌渌块g。”柯顧推了推眼鏡。

    鄭毅一口血好懸沒吐出來：“你知道這層有多少個房間嗎？”

    “那我們各分一邊，你從那邊看，我們從那邊看，中間集合?！?/br>
    鄭毅想了想，卻拒絕了：“我跟你們一起吧，我也想學(xué)學(xué)東西?！?/br>
    柯顧挑起眉梢，這有什么可學(xué)的？總感覺鄭毅有些奇怪。

    他們也不勉強(qiáng)鄭毅，一間間地看，看有沒有哪間是沒有那么干凈的。但奇怪的是，除了3505和3506房間，其他都是干凈的。

    “不對勁……”蘇漾摸摸下巴，“不應(yīng)該啊?！?/br>
    “確實不對勁?！笨骂櫭夹奈⑽櫰穑肷?，他想出了一點眉目，“我們?nèi)ヌ饲芭_，前臺可能知道一些事情。”

    “前臺……”蘇漾懵懵懂懂，跟著柯顧就下了電梯，鄭毅本來也想跟著過來，但是被蘇漾阻止了，讓他好好看著現(xiàn)場。

    到了前臺，蘇漾拿出自己的證件：“警察，跟您打聽個事?！?/br>
    前臺被嚇了一跳，手腳都有些慌亂，不過之前領(lǐng)導(dǎo)確實交代過要配合警方，所以等最開始恐慌念頭消散后，這會兒強(qiáng)作鎮(zhèn)定道：“可以的，您說?！?/br>
    “昨天晚上的訂房情況你們這里有嗎？麻煩給我打印下來。”

    “有、有的?！鼻芭_將昨晚的記錄掉了出來，隨后打印了下來。

    蘇漾一看就發(fā)現(xiàn)了問題，3505的住客是成婉欣，可3506竟然也是她的名字？

    而且為什么在一個幾乎房間都被訂出去的酒店里，會空出整整一層的房間，只有3505和3506是顯示有住客，而其他三十五層的房間都是沒有人訂的。

    “你們?nèi)鍖佑惺裁磦髀剢?？?/br>
    前臺一愣，搖搖頭：“沒有吧？我都在這里工作一年多了，沒聽說?！?/br>
    “那為什么九層沒有其他人入??？”

    這話把前臺問住了：“您稍等，我去問問?！?/br>
    兩分鐘后前臺回來了：“昨晚加班的是另一個同事，我跟他聯(lián)系一下?！?/br>
    很快，前臺聯(lián)系上了昨晚值班的同事，把事情說了一遍后，電話那頭的人最開始也是迷惑不解，后來像是一拍大腿：“我想起來了，那層樓顯示的是不能預(yù)訂，但是我沒有具體去問原因是什么，可能是酒店自己的考慮吧?！?/br>
    這里面一定有問題，而且在蘇漾眼中兇手的形象愈發(fā)的立體了，而他們正站在兇手設(shè)計得非常周全而精妙的陷阱之中。

    第118章 19·梳頭

    “給我打一下成婉欣的兩個房間的訂單時間?！?/br>
    “哦, 好的，稍等?！毕闵釥柕那芭_都是經(jīng)過一定訓(xùn)練和考核才上崗的, 她動作很快, 很快就將蘇漾要的東西打印了出來, 除此還將成婉欣的會員卡信息調(diào)出來以及香舍爾酒店記錄的關(guān)于她的飲食起居的習(xí)慣。

    蘇漾看見文件夾時眼前一亮，不禁對香舍爾的服務(wù)有了一個新的認(rèn)識, 也許人家能做到s市最頂尖的酒店是有道理的，之前被胡力刷下去的好感度又上來了一點。拿著文件夾，蘇漾他們回到了三十五層，隨便找了一間房間仔細(xì)地翻閱資料。

    鄭毅還是站在一旁, 不插話就這么聽著。

    資料確實非常詳細(xì), 甚至比易星給的資料還要詳細(xì)，畢竟對于易星來說, 成婉欣是個二十八線可有可無的明星, 但是在這里, 她是尊貴的客人。倒不是蘇漾隨便用的形容詞, 而是因為成婉欣確實是香舍爾酒店的鉆石vip, 僅次于黑金vip會員。

    可成婉欣哪里來的這么多財力？蘇漾從易星得知，成婉欣的工作并不多，甚至因為星之舞失利, 她比古馨的工作量還要少。

    繼續(xù)往下看, 在特殊習(xí)慣一欄蘇漾停住了, 他指給柯顧看：“師兄, 你看?！?/br>
    上面有幾條習(xí)慣, 但其中有一條吸引了蘇漾的注意力——房間內(nèi)須準(zhǔn)備三個以上的發(fā)圈。

    蘇漾和柯顧同時想起了段晟說的那個細(xì)節(jié)，他們在房間的時候，甚至是發(fā)生關(guān)系的全程成婉欣都沒有把頭發(fā)散落下來。再結(jié)合這個特殊習(xí)慣看，也許把頭發(fā)扎起來就是成婉欣的習(xí)慣。假設(shè)段晟說的是真話，那為什么兇手要大費(fèi)周章地把頭發(fā)放下來？

    而且蘇漾并不覺得段晟是兇手，也不覺得段晟具備連環(huán)殺人的動機(jī)和能力。當(dāng)然不是說鈔票的能力，沒準(zhǔn)段晟的鈔票壘起來能把兇手砸死也說不準(zhǔn)。但段晟缺乏這個案件中，蘇漾看到了冷血、偏執(zhí)以及聰明。

    對，這個兇手是極度聰明的，雖然他的聰明不一定和他的社會地位掛鉤，但他一定是機(jī)敏而狡猾的。

    在這樣的假設(shè)下，蘇漾不認(rèn)為段晟會去撒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謊言。

    那么，為什么？兇手為什么要刻意把成婉欣的頭發(fā)放下。現(xiàn)場他們都看過，尸體他們也都摸了，蘇漾還記得成婉欣的頭發(fā)是濕漉漉的，蘇漾記得他mama也喜歡洗完澡把頭發(fā)扎起來為了做造型，那時候還是小時候，他趁著母親睡著悄悄扯過她的發(fā)圈，但和平常不一樣，平常能一扯就掉的發(fā)圈那個時候非但沒掉，還直接把他mama給扯醒了。

    突然回想起這個片段，蘇漾覺得兇手無意中扯下來的概率也不大。

    但是，為什么呢？如果假定為兇手是故意的，但是為什么？

    “打個電話給冉姐，問問尸檢的情況?！笨骂櫮贸鍪謾C(jī)撥通了洪冉的電話。

    不多時，洪冉接了電話，接通后洪冉第一句話——“我的手剛摸完腦?！?/br>
    蘇漾這才覺得他們就這點不好，別人聽個恐怖惡心的事心大一點的也就過去了，可他們不行，洪冉隨便一句話就讓他們產(chǎn)生了豐富的聯(lián)想。

    將腦海的畫面強(qiáng)行從自己腦中擦除，蘇漾咽咽口水道：“冉姐，成婉欣的尸檢出來了嗎？”

    “晚上六點之后來找我拿。”

    距離現(xiàn)在還有三個小時，蘇漾正想掛電話，柯顧將電話拿過去了：“冉姐，你給她尸檢的時候注意到她的頭發(fā)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