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gè)時(shí)辰后，廚房里的躁動(dòng)安靜下來，那藍(lán)衣女人也歇下來了，擦了擦額上的汗珠，看著蹲在灶臺(tái)下燒著火的孩童，從蒸籠里拿了兩個(gè)包子塞在他臟黑的小手里，“阿丑，先別干活了?！?/br>
    蹲在灶臺(tái)下的孩童抬頭憨笑著，半面紫紅，半面灰黑，連那不挺翹的鼻子也是烏漆抹黑的，整張臉都快瞧不清rou色了。

    “瞧你臟的！”藍(lán)衣女人拉起阿丑，掏出帕子就在阿丑臉上擦了起來，輕巧地擦著，細(xì)細(xì)擦干凈阿丑灰黑的小臉。

    藍(lán)衣女人叫劉嬸，是廚房的管事，她膝下無子，自來就當(dāng)阿丑是半子。阿丑沒了爹后，一直是她在照看阿丑，阿丑沒被派去伺候大少爺時(shí)，總管派了別的活給阿丑。她就因?yàn)榉判牟幌掳⒊螅偣苷f了讓阿丑到廚房跟著她，她也好照看著阿丑。就這樣，阿丑呆在了廚房，一呆就是兩三月。

    “劉嬸也餓了?！卑⒊蟀岩粋€(gè)包子遞在劉嬸面前，烏溜溜的眼睛盯著劉嬸，一點(diǎn)也不眨動(dòng)。

    劉嬸著接過包子，樸素的臉上揚(yáng)了笑容，“吃吧！一會(huì)兒還干活?！?/br>
    阿丑開心地點(diǎn)點(diǎn)頭，蹲到門外吃著包子，一手還抬著劉嬸盛給他的一小碗清粥。就在他喝完最后一口粥時(shí)，一人行到他身前，喊他起身。

    他抬起頭來，忙放碗站直了身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來人。

    “在這里過得可還好？”

    “劉嬸待阿丑好?！卑⒊蟛惶珪?huì)說話，只知道說真話不會(huì)犯錯(cuò)。

    總管聽完，面上沒露出任何神情，繞過他往廚房里走去。

    阿丑只得在外面站著，等總管出來了，阿丑剛想進(jìn)去，被總管叫住，“今日也不必干活了，回去好好洗洗歇歇，明日你便去伺候三少爺吧！”

    阿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回話，身后的劉嬸替他應(yīng)了話，總管只是點(diǎn)了頭，就離去了。

    “總管已同夫人說了，讓你去伺候三少爺，劉嬸不能日日看著你，可要吃飽肚子，穿暖衣，別病了。”劉嬸拉過阿丑，溫和說道。

    阿丑不語，眼眶微泛紅，記著劉嬸說的話。

    “你好生伺候著三少爺，日子長了，你也就過慣了，若還念著劉嬸，劉嬸便尋日子去瞧瞧你。”她也舍不得阿丑，阿丑在她身邊，她好歹能照看他。阿丑要去伺候三少爺，離得遠(yuǎn)了，她難見阿丑了。

    隔日一早，總管就來領(lǐng)人，帶著阿丑去了三少爺?shù)脑鹤印?/br>
    天還早著，三少爺還沒起身，總管直接領(lǐng)著他進(jìn)了房。剛進(jìn)門，淡淡的藥味吸進(jìn)鼻間，阿丑猜是三少爺病了，沒做所想，跟在總管身后。

    “少爺，奴婢伺候你起身?！币粋€(gè)十三四歲的丫鬟站在床邊，隔著簾帳，輕聲細(xì)語。

    隔了許久，簾帳里有了動(dòng)靜，丫鬟撩開簾帳，勾掛著。隨后服侍床上的幼兒起身穿衣。

    “梓晏餓了?！蹦锹曇羟酀赡?，奶聲奶氣的，一聽就是個(gè)幼小稚兒，年紀(jì)恐怕還比阿丑小。

    阿丑和總管在屏風(fēng)外面等著，透過屏風(fēng)朦朧地見里面人影晃動(dòng)，聽著那輕小的童聲，阿丑心里便喜歡，就想見見他，再聽他說說話。

    待那屏風(fēng)后的人出現(xiàn)在阿丑眼前，阿丑覺得他不像少爺，倒像個(gè)小小姐。那小臉白嫩白嫩的，水水的，就是少了點(diǎn)血色。眉也清淡，細(xì)細(xì)彎彎的，眼睛透著絲絲水氣，里面晶瑩一團(tuán)。翹鼻小巧細(xì)致，好看著呢！那柔軟的唇淡淡粉粉的，阿丑想，如果再紅些，艷艷的，肯定會(huì)更好看的。

    “少爺！”總管對(duì)著幼童輕聲道。

    “秦叔餓了么？”幼童睜著水水的眼眸，望著總管。

    總管退身，讓幼童走過去，幼童坐到桌邊，沒有盯著桌上的噴香可口的早食，卻把眼光落在阿丑身上。末了，白嫩的臉蛋上露著暖暖的清笑，“小哥哥餓了么？”

    “阿丑……不餓……”阿丑說完，低了頭。

    “少爺，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一會(huì)兒大少爺該來了！”那十三四歲的丫鬟在一邊輕語著，幼童像是想到什么了，更開心地笑了起來。轉(zhuǎn)回目光，小口地吃著早食，吃得很少，不過一刻鐘，幼童就吃好了。

    吃完后，丫鬟為他擦了擦嘴唇，抱他下桌，他小步走到阿丑身邊，軟軟的小手游上阿丑的臉，“小哥哥的臉臟了，梓晏幫小哥哥擦擦，不能臟臟的，娘都不喜歡梓晏臟臟的?！?/br>
    軟軟的觸感滑在阿丑的臉上，阿丑動(dòng)也不敢動(dòng)，就怕惹他不高興了，他再也不這樣和阿丑說話。

    臉上有點(diǎn)刺痛了，阿丑也不敢動(dòng)，由著幼童。

    原來幼童擦不干凈阿丑臉上的紅紅的一片，拿過丫鬟手里的巾子擦了起來，小手使勁用力，那白白的小臉都憋得有些通紅了，還是擦不干凈阿丑臉上紅紅的一片，頓時(shí)放下手，水光靈澈的明眸凝視阿丑臉上的胎記，“還是臟的，不怕，梓晏讓她們打水給你洗，洗洗就不臟了?！?/br>
    正說著，有人進(jìn)了屋子，梓晏回頭過去，高興地叫著來人，“大哥！”

    “大哥來接你了！”那不過是個(gè)八九歲的男孩，眉眼清和，生得俊俏無比，華衣著身，自有官家的貴氣，也多了幾分不屑的傲然。

    “病好全了嗎？”男孩擔(dān)憂著梓晏，沒注意到梓晏身后的阿丑，問完梓晏的話，抬眼掃向阿丑，俊眉頓時(shí)蹙起，厭惡之色顯露，冷聲道：“哪里來的這么個(gè)丑東西！”

    “小哥哥不臟?！辫麝汤^阿丑的手，急聲道。

    “梓晏，過來大哥這里?！蹦泻⒆呦蜩麝蹋磋麝虥]松開阿丑的手，一把抱過梓晏，“把這丑東西扔出去，莫讓他再碰梓晏！”

    阿丑不敢看任何人，手還攤開著，還是呈被梓晏拉著的狀態(tài)，他還記得剛剛手心有軟軟溫暖。

    “大少爺，是夫人讓阿丑來伺候三少爺?shù)??！?/br>
    大少爺瞥了一眼阿丑，像是在看著什么無比骯臟之物，臉色更加難看了。

    “娘竟讓這么個(gè)丑東西來伺候梓晏？秦叔，你莫哄騙我，我這就找娘去！”說罷，只抱著梓晏出了門。

    “小哥哥不臟，大哥壞！梓晏要小哥哥陪我玩，梓晏要小哥哥陪我玩！”稚童聲哭鬧起來，幼小的身子還在他哥哥懷里掙扎著。

    他生病才愈，身子原就虛弱，他哥哥又不敢用力制住他，怕傷了他，只好放他下來。

    “大少爺若不信秦順，可去找夫人問個(gè)明白。”總管怕大少爺對(duì)阿丑做出什么事來，立即言道。

    “娘許這么個(gè)丑東西靠近梓晏，我便要去問個(gè)明白！如若不是娘的意思，我就是扔他出去，秦叔也不能插手半分！”

    大少爺厭惡阿丑，一定要扔阿丑出府，總管看在眼里，也不做聲。他既是說動(dòng)了夫人讓阿丑伺候三少爺，夫人就不會(huì)輕易改了意思，除了上次阿丑他爹病逝外，那是夫人忌諱這些，沒法子的事。

    第五章

    這是阿丑再次來到這處院落，上次來時(shí)正逢寒冬，這會(huì)兒已是初春了。

    那閣亭欄桿，長廊樓榭，還是那樣好看雅致。鮮艷漆紅在暖光下更閃著光亮，無不奢華精美。院里繁花甚多，爭妍斗奇，紅紅白白，鮮綠嫩枝。有清風(fēng)送來，便是一陣花香彌漫，滿院的□，迷人眼眸。

    阿丑走到房門前，似不愿意入內(nèi)，心里是害怕的，也不知怕什么。

    早晨總管領(lǐng)著阿丑去三少爺?shù)脑鹤樱纱笊贍攣砹?，一見阿丑就嫌惡之極，要將他趕出府。幸而總管也在，說了是遵從夫人的意思，為三少爺撥的小奴。大少爺動(dòng)不了阿丑，真來找夫人來了，午時(shí)一過，夫人便讓總管帶阿丑來此處。

    阿丑不知會(huì)有什么事，自然害怕著，總管倒不怎么擔(dān)心他，似乎心里有所知。

    “夫人還等著，去吧！”總管對(duì)著阿丑說著，轉(zhuǎn)身走了。

    遇事皆是總管在他身邊，這次沒有總管同在，阿丑就更不敢進(jìn)去了。

    “丑東西！娘讓你進(jìn)去?！币坏狼宕嗯曮@醒了沉靜的阿丑，阿丑退開一步，等大少爺轉(zhuǎn)身了，他才伸腿跨進(jìn)門檻。

    大少爺是厭惡他的，大少爺說他是丑東西，要把他扔出府去。

    此刻，阿丑也不清楚他是在怕大少爺，還是怕里面那美麗尊貴的夫人。

    進(jìn)了屋子，那端坐在椅上的是溫婉嫵媚的夫人，而三少爺是縮在夫人懷里的。一對(duì)清瑩的眸子濕濕的，顯然是哭過的，此時(shí)三少爺還不住地抽咽著，小嘴輕輕顫栗，白嫩的小手緊抓著他娘親的衣襟。

    立夫人身邊的大少爺就沒那么弱小了，俊眉冰冷，眼神清高傲氣，阿丑在他眼里如同雜草一般。

    “夫人！”阿丑垂下眼，聲小微細(xì)。

    “你且過來。”夫人笑顏清媚，宛如這春風(fēng)里的花兒，纖柔美麗。

    阿丑覺得夫人的笑是好看的，可是不是最美的，暮然間，阿丑響起二小姐的笑靨，心里一下子沒那么膽怯了。

    “這張臉便是丑了些，梓晏卻定要你，不理他大哥了?！崩w長嬌美的手指挑起阿丑的下巴，夫人笑然輕輕，凝視半響，倏然低下頭去問著她懷里的小童，“小哥哥的臉以后都擦不干凈，梓晏還要小哥哥陪你玩么？”

    小童睜大了眼睛，里面水濕瑩瑩，夫人只用白巾細(xì)細(xì)擦干他的眼周，小心地抱著他。他掙扎著要下來，夫人招近阿丑，小童一下子拽緊阿丑的衣角，“娘，小哥哥不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