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宮門之后，備好的馬車就在不遠處，宮人將他倆帶到車前，躬身而退。洛云回頭一看，趕車者竟是洛風從洛國帶的人。而且除車夫之外，后面幾個隨從也都是熟悉的面孔。

    洛云看向弟弟：“這些人都是我之前派來隨你出使的吧？”

    洛風點頭。

    馬車后面數(shù)十步，還有一支侍衛(wèi)隊伍，這一隊人倒是荊國的，但他們十分克制地站在遠處，完全影響不到馬車里的人。

    洛云在弟弟的攙扶下踏上馬車，看著后方的侍衛(wèi)，微微一笑，合上了簾子。

    洛風跟在后面上車，好在車廂寬大，容納兩個人綽綽有余。馬車啟程之后，洛風問道：“長姐，你剛才說，有什么話要告訴我？”

    “風兒，”洛云閉上眼睛，輕輕靠在車廂壁上，再睜眼，神色滿是認真，又夾雜了一點不明顯的黯然：“我有一事要和你商量。”

    第六十六章

    洛風見她說得鄭重, 不自覺坐直身子，也認真起來，車廂中一時竟籠上一股肅穆。

    “長姐請講?！?/br>
    “我自十八歲登基……”洛云眼神漸漸飄散開來, 空空悠悠地望向車簾縫隙透出的外界, 目露懷念, 似乎看進了往昔。

    曾經(jīng)那個天真爛漫的少女，執(zhí)掌國印時的驚慌不安, 面對困局時的強自鎮(zhèn)靜, 還有后來無數(shù)紛爭危險中的如履薄冰。

    前塵, 往事, 今夕, 恍若一夢。

    “……數(shù)年來，cao持國事從不曾懈怠。捫心自問, 我敢說自己既對得起先祖, 也對得起百姓?？晌业降资桥又? 嫁人或招贅……都有為難之處?！?/br>
    “長姐？”

    趁洛云說完這幾句話的停頓，洛風皺眉喚了一句, 語氣有些疑惑。

    洛云拍了拍他的手, 示意他不要打斷自己，繼續(xù)道：“而你，我曾說過, 若對方不是你心上之人，我絕不逼你娶親。今時今日，就更不可能。所以洛國王室至今沒有傳下來的嫡親血脈, 以后恐怕也不會有。旁系更不用說，當初老師之死，牽連無數(shù)，洛家血脈幾乎被斷絕干凈?！?/br>
    聽到這里，洛風握了握拳頭，稍后仍又松開，似乎什么聽不懂一般，依然表示不解：“長姐想說什么？”

    洛云咬了咬唇，終于說出自己最終的想法：“眼下jian臣當?shù)?，謀權(quán)篡位之心呼之欲出，洛國……我怕是保不住了?！?/br>
    “……”洛風緩緩抬頭看向jiejie，神情平靜，卻又像是壓抑著什么。

    “風兒，你我是洛國王室僅存的后人，對洛國萬千子民有保衛(wèi)之責。我們不能讓jian人得到洛國，禍害蒼生。我想……我去見荊國王上，愿將洛國自降為荊國一郡。”

    聞言，洛風素來沉穩(wěn)的面上一下顯露出驚異，他仿佛立即就要說什么，然而停住了，欲言又止地遲疑半晌，最后只道：“……長姐，你可想好了？”

    洛云垂眸似在斟酌，良久后，終還是點了點頭：“洛國傳承百年，許是氣數(shù)已盡……從你接國璽那日突然失蹤，一去數(shù)年，我就料想到了今天。但洛國即便要亡，我也得保證百姓不受牽連?！?/br>
    洛風眉頭一皺，想了想，解釋道：“長姐，我那時不是……”

    洛云又打斷他：“那些都過去了，不必多說，你只說，此法可不可行？”

    堂堂一個大國，原本與荊國比肩而立，平分秋色，然而此刻連君王都流落在外，國內(nèi)又后繼無人，朝中jian臣掌權(quán)，民間生靈涂炭。

    可沒有其他辦法了，除非不顧百姓生死，否則就是窮途末路，無可補救。

    洛風低下頭，長長一嘆：“都聽長姐的罷?！?/br>
    一語落下，傳承了百年的洛國，便將只化為史書中寥寥幾頁，從此依附于他國筆墨。

    洛云勉強一笑，安慰弟弟道：“依我所見，荊王乃是明君，身邊又有能人相助，不會苦了百姓?！?/br>
    話雖如此，洛風還是可以清楚地看見jiejie眼中的哀傷。

    那畢竟是洛家守護百余年的疆土啊，寸寸草木都早已深深地根植于洛家后人血脈之中，一朝割舍，其滋味之苦痛，可想而知。

    洛風亦是洛國王室，雖性情少有大喜大悲，可自出生就銘刻于心的那些東西，使他對這份情緒也同樣感知不淺。

    他想了想后，略微坐近握住洛云的手，直視著她，做保證似地一字一頓道：“我不會讓戰(zhàn)亂殃及洛國子民?！?/br>
    聽到這句話，洛云臉上的笑再也掛不住，連苦笑也難以維持。她難過地低下頭，一滴淚落在洛風手背上。

    在世間唯一的親人面前，她終于能夠拋開登基以來辛苦偽裝的堅強，像一個普通的女孩子那樣，直接展露出心底掩埋許久的不安。

    雖然這種情緒表露不過短短一瞬，卻也能讓她好過許多。

    “是我無能，我只盼……百姓和先祖，莫要怪我……我真的，不能讓那些人得到洛國?！?/br>
    江延在江府門口等到姐弟二人后，見洛云眼眶微紅，似有淚痕，再看洛風神色也不像平日，不由感到奇怪。但這話也不好問出來，因此只裝著看不見，熱情地邀請他們進去。

    這府邸是阮羲登基后專門給江延修的，其間設計非凡，布局精巧，樣樣都挑不出毛病。

    唯有一點，就是它占地有些廣闊。

    江延常年不在此處，對這個地方的熟悉程度還不如看門的小廝，帶著洛云他們進去之后，不知是緊張還是什么，反正他轉(zhuǎn)了一圈，最后把自己也給繞暈了，站在院子里不知該往哪兒走。